第15章 貓言兔語（一）
本以為自己這晚會被夢靥與鬼魂糾纏，沒想到張燈的這晚，竟熟睡了五個小時。
夢境黑甜，他什麽都沒有夢到。
一覺起來，外頭已經是萬裏碧空，從窗簾間隙透進來的陽光閃得他睜不開眼。抓了抓胸口，張燈頂着一頭亂毛起床了。
二十分鐘後，他拾掇幹淨，端着碗泡面坐到桌前，開了主機準備繼續推進永夜的單人線。
怎麽說也是朋友的大作，不玩一下也太沒敬意了。
單人線中他還沒從初始皇城出發，主角還是個十三四歲的長發少年。張燈看着屏幕上的少年，說了句：“世道變了，這孩子怎麽看怎麽像女孩兒，畫女硬說男。”
在城市中搜集了很多情報，張燈也勉強知道了永夜的背景。
這是一個架空的西方大陸，版圖上有八個大國，十餘個小國分列四周。完成新手任務之後，主角就可以坐車坐船或騎馬前往不同城市。游戲的自由性極高，但是在所有的支線中都或多或少夾雜着主線信息。
張燈玩着玩着，就被游戲劇情完全吸引住了，不由得佩服起陸桃。
陸桃真是走了大運，與她合作的工作室一直專注于歐風小型游戲，她在小說出版之前就聯系了工作室，與對方商談了一整年才說定了制作方案。
小說出版的時候，游戲組早已成立。小說走紅的時候，陸桃已經和海外編劇敲定了游戲總體劇本，第一部分也制作成功了。
而當小說翻譯妥當，在海外上市的時候，游戲也差不多制作完成，正好送去了E3展會發布預告。
第二章開始，張燈就被五花八門的任務和小游戲給吸引去了注意力。沉迷賭牌，不可自拔。打到十一點多，門鈴突然響了。
“張燈在家嗎？有你的快遞！”一個細細嫩嫩的嗓音在門外喊道。
打開門，張燈看到一個紮着羊角辮的年輕女孩兒正拿着一個包裹，站在門外。
“是張燈嗎？這是你的書。”她笑了笑，把書遞給張燈。
看來是陸桃快遞給自己的東西到了。他道了聲謝，接過書來，直接撕開了包裝。
“小姑娘，你做這行不累嗎？快遞員一般都是小夥子多吧。”
張燈閑得無聊，好奇地問道。
“是挺累的，不過我們現在有師傅開卡車把包裹送到小區裏，派送是我來，分工合理，高效快速，就不是很麻煩。”小姑娘理了理自己的鴨舌帽，朝張燈點點頭便離開了。
話雖如此，一個姑娘家做這行也的确挺不容易。張燈将包裝紙塞進門邊的垃圾桶，回到桌邊坐下。
《永夜》使用精裝收藏裝幀，封皮雕花燙金，頗有國外古典名著的感覺。不過即便如此，也只是一部幻想小說，外形只是個噱頭。
陸桃講故事的能力還是非常厲害的，張燈撇了撇嘴，也不玩游戲了，一門心思看起了小說。
看了一小會兒書，手機卻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張燈把電話接起來，有些不耐煩：“喂？”
“你小子，幹什麽呢？”
原來是相柳。張燈心覺奇怪，這個點他打電話來做什麽？
“我記得你最近好像還沒找到工作吧。怎麽樣，我這裏有點閑活，你接不接？”相柳愉快地說道。
原來是提供援助的。張燈心中頓生寬慰：“怎麽，要剪視頻還是要做後期？我最近也挺空，來就做。不過醜話說在前頭，咱們還是按一集一集算錢。”
“沒問題，錢肯定不會少了你的。”相柳說，“不過這次不是請你做視頻，而是要請你打游戲。”
張燈挑了挑眉：“此話怎講？”
相柳頓了頓，語氣突然變了：“哎呀燈燈呀……我好慘呀……真是慘死了……”
“你個死娘炮好好說話。”張燈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對方便咳了咳嗓子，變回了原來的聲調：“是這樣，最近不是有索尼和微軟的發布會嗎？我收到了某個視頻網站的邀請，得去日本和美國各呆一周多。”
“不出意外的話，《永夜》我可能沒法親自做視頻攻略了。所以就問問你有沒有空，幫我搞個雙人全收集劇情向流程，你也別急，每周給我兩集，我抽空做旁白解說。”
UP主如果手菜，也會尋找游戲大手聯合制作游戲攻略視頻。不過一般的游戲UP不會這麽做，畢竟自己玩的才是真實水平。
“沒問題。我剛聽到你說要做‘雙人全收集劇情向流程’，我就一個人，怎麽個雙人法？”
“這你別急，我已經聯系好人和你一塊兒打了。你猜是誰？”
張燈心說不會吧。你這小子打得什麽主意？
“不會是……劉白？”
“冰狗！我家燈怎麽就這麽聰明呢。”
張燈忍不住笑了。
不管相柳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能把他們兩人湊作堆，劉白想必會開心的。
也好，他對劉白也抱有好感，深入接觸一下，發展成朋友也未嘗不可。
……當然，朋友而已。張燈最近有些駐暑，對其他事情都興趣缺缺。除了錢，似乎已經沒東西能打動他了。
“你找個時間和劉白約一下吧，他反正也是禦宅族，合計一下打打游戲好了。每周給我兩集共六十到八十分鐘的視頻剪輯，後期也有人做，準時傳我就行。”
張燈諾諾着，順手在電腦上打開了劉白的QQ。
然而看了小半天，他也沒思考出到底應該怎麽和劉白打招呼。
相柳給他報完了每集的辛苦費，又先往他支付寶裏轉了幾百塊象征性的定金，便自說自話地撂了電話。
又想了一會兒，張燈自知逃不過，還是敲了劉白。
※※※
10:47
燈燈等登：在？
白留不留。：在。是打游戲的事情？
燈燈等登：對。你什麽時候有空？
白留不留。：下午要工作，晚上可以。六點之後吧
燈燈等登：行啊，那是去你那兒還是我這兒打？
白留不留。：你那兒吧。如果我有事去不了你再過來好了，住處比較亂
燈燈等登：行的。其實我這兒也很亂啦，還要你大老遠跑過來，有點不好意思
白留不留。：沒什麽的，我無所謂
燈燈等登：小白你真好qwq
白留不留。：有嗎……其實我不大會說話
燈燈等登：沒有，你人很好
白留不留。：…發好人卡了
燈燈等登：emmmm只是事實，事實
燈燈等登：要不你早點來，我可以給你做飯吃，我對自己的廚藝也是蠻有自信的，只是平時沒人一起吃就懶得做
白留不留。：你會做飯啊？
白留不留。：[可了不得]
燈燈等登：……嗯我真的會。想吃什麽？有沒有忌口？葷一點還是素一點
白留不留。：那我先謝謝你了。不吃蔥蒜，牛肉狗肉也不吃，在特定日子裏不吃豬肉，其餘可以
燈燈等登：好，行，那今晚你過來嗎？
白留不留。：可以的。大概五點半到
燈燈等登：OK
※※※
定了時間，總算是了了一樁心事。
張燈心情變好了，拿着小零錢包下樓，準備去隔一條街的生鮮市場買菜。
上一次還是在大四的時候，給冉冉做了一頓飯。
冉冉是個不錯的姑娘，但她父母并不願意讓女兒留在濱海跟着張燈吃苦，并且也打心底裏看不起無所事事的張燈，便軟磨硬泡逼冉冉和他分個手。
結婚一直是件令人頭疼的事，張燈慶幸自己是跟着外婆長大的，雖然成長過程中少了父母的照料，但老一輩也沒多限制他的自由，還給了他充分的呵護。
有時候愛情的萌發也需要有合适的家庭因素。
生鮮市場做了新裝修，賣菜賣肉的攤主們都坐上了水泥瓷磚臺，地上也貼了大理石，看上去幹淨了不少。
張燈拎着自己的小包，拿了兩把小青菜，兩顆青椒，又稱了點蘑菇，最後去買了河蝦和碎肉。
賣肉的攤主認識張燈，還揶揄他說：“喲小夥子，又來給女朋友買菜做飯了呀？”
哪裏是什麽女朋友，連男朋友都不是。他搖了搖頭，接過絞好的碎肉。
回到家時，時間也到了十一點半。
他下樓随便點了盆蝦仁炒飯，一邊吃一點看《永夜》。
永夜中有很多坑蒙拐騙奸.淫擄掠的龌龊事情，主角作為旁觀者，對這一切只持有中立态度。
這點性格和張燈周圍的朋友以及很多國人都很像，因為各種原因，大家只能在各自的城市中讨生活，不敢為他人出頭，世界上沒有英雄。
張燈自知他不是什麽英雄，陸桃更不是。她将這些會引起争議的故事給他人看，讓他們思考，即便最後什麽結論也沒有得到，也比不思考要好。
一盆飯見底，張燈的手機響了。
“喂？我是周悠。你下午空嗎？和我跑個地方。”
周悠很直接地下了命令，張燈便問她去哪裏碰面。
“給你發定位吧。到時候直接在委托人家見面就行。哦對了，你那裏還有貓薄荷沒有？帶一點過來。”
接委托要貓薄荷作甚？張燈好生奇怪，但還是扔了一小罐貓薄荷進包裏。
※※※
等到了地方，他才知道是為了什麽。
“小米，你先別難過，說不定貓貓只是出去玩了，過兩天就會回來的。”
周悠穿了件藍底的仙鶴羽織，穿着長度在膝蓋以上的褲衩，正在安慰一個紮着羊角辮的女孩兒。
“咦？”張燈忽然覺得她有點眼熟。
“爸媽都沒和我說……今天幹完活回家才知道的，曲奇已經走丢兩天了。”羊角辮女孩兒把臉擡起來，和周悠說話。
張燈認出來了，這是早上給自己送快遞的女孩。
“兩天了？沒有出去找過嗎？”周悠問她。
“找過。我爸媽在前後街區都去叫過她，還請了街道的人一塊找，可就是找不到。”小米很難過，眼睛紅紅的，似乎剛才一直在哭。
張燈不知道說什麽好，嘆了一聲，把手裏拿的那罐無所适從的貓薄荷放到了外頭的茶幾上。
這時候，他脖子上的如何精微微一熱，張燈的餘光處突然閃過了一道小小的，白色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