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佐佐,”秋林川雙手背在身後,放慢了步子說,“秋勇的事,你媽如果再提就是她糊塗了,你別太放在心上。”

他上了年紀腰腿都不好,就怕摔倒,這種坡只能慢慢地走。

秋勇從上學起就一直問家裏要錢,衛姝心軟,碰巧她生病時秋勇在監獄,心底裏還是對他抱有希望。

“我知道,沒事的爸。再說,不是還有你嘛。”秋佐腳尖和一塊石頭相碰,角度很巧,化成一條弧線直直地滾落下去,悄無聲息地擊起一層土。

“是。”秋林川笑了。

兩人說着就走到家門口,兩塊石座,掉紅漆的木門,推開是條小石路,左邊一道都是排水溝,秋佐總是不想直視它。

秋佐家裏很久之前養過兩只狗,棕色毛是公的,純黑的瘦狗是母的。

母狗看家本領不夠,家裏人便不自覺地虧待它,隔一天才喂飯,喂的還是存了幾天壞掉的剩飯。

秋佐看不下去,就偷偷拿家裏人吃肉剩的骨頭去喂,後來她到城市上學沒法照顧它,它還是跑了,大概是忍受不了這樣饑餓受鄙的生活。

秋佐不想直視,因為那個排水溝是它從前的家。

它以前每天都在那裏等她回來。

每個人的童年都或多或少有些遺憾,終歸秋佐很幸運,能夠問心無愧地面對過去,是難得的。

走過拐角是天井,夏季的絲瓜長出旺盛的綠藤,搭起的絲瓜架占據院子很大一塊空間,吊着十幾根豐碩喜人的絲瓜。

院裏的另一戶人家搬去城裏了,門緊鎖着,有些蕭索。

秋佐進屋時衛姝正半倚在床頭,擡眼看到女兒有些驚訝,她忙把手裏正縫着的東西塞到身後,起身說:“你回來了?”

她身體還是虛弱,出院後每天增加活動量,動作利落一些了,不似剛出院那樣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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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天沒多久就要黑了,秋佐把手裏提的水果放到桌上,說,“買了點東西,順帶來看看,住一晚再走。陳姨呢?”

陳姨平時負責做飯,現在正在竈臺忙。

她随手摘下根大絲瓜炒,又做了炒菜和涼拌菜,秋佐請教了一些做菜火候的問題。

陳姨問她:“會颠勺嗎?”

秋佐咬咬下唇,說:“會一點。”

她試了一遍,有兩塊洋蔥掉在竈臺,發出滋啦啦的響聲。

“你看,菜颠起來的這個瞬間,你得移鍋的位置,讓菜落回來。”

陳姨做了幾十年飯,經驗還是足的。

秋佐又試了一次,沒有菜再掉出來。

最後陳姨滿意地笑說:“以後誰娶你,是有福氣了。”

“沒有,是您教的好。”或許是害羞,或許是挨着竈臺太熱,秋佐臉有些燙。

陳姨做好菜之後就離開回家了。

秋佐一家三口在露天的石桌上吃飯,秋林川似乎是看見女兒心情格外好,還開了瓶啤酒,對月小酌。

“少喝點兒吧。”衛姝柔聲勸他。

今晚她什麽別的也沒提,包括秋勇。

“這不是女兒回來,我開心嘛。”秋林川語氣帶着嗔怒,像在怪她掃興了,但不是真怒。

秋佐夾了塊絲瓜,看似不經意地問:“你們想我,不如搬到城裏來吧,那裏醫療好點兒,我照顧你們也方便。”

“不去。”衛姝說。

“你就別想這個了。”秋林川說。

秋佐噗嗤一聲笑出來。

他倆否定的時候還挺一致。

“我和你爸這樣就挺好的,”衛姝說,“你看我們在院裏種點菜,養養花,能吃能觀賞的,多好。你讓你爸去城裏,他悶,還沒有那群和他搓麻将的朋友哩!”

“是啊。”秋林川附和說,“你放寬心,在城裏好好發展,我現在跟着村上的隊伍演出,能玩也能掙幾個錢,也不去拖累你。”

“哪來的拖累?”

秋佐随秋林川,有些犟,認定的事和理就很難改變。

見女兒較真,秋林川岔開話題說:“別說這個了,喝啤酒嗎?你小時候,最喜歡喝剛倒出來的那層白沫,還記得嗎?”

“記得。”秋佐無奈說,“因為這個,你喝得特別快,總是不停的倒酒,喊我湊過去喝。”

“是啊,”秋林川笑呵呵地說,“現在姑娘大了,我也能慢慢喝了。其實我和你媽在這邊,你不用有任何愧疚,我們在這裏比到城裏過得好,這算是成全,是盡孝心。”

“好吧。”秋佐把啤酒也倒進自己杯裏,“來,幹杯!”

“幹杯!”

……

晚上,鄉下格外清涼,秋佐躺在小床上,透過窗棂看院子裏藤木的斑駁剪影,時而随風搖曳晃動着。

她一個人在裏屋,這個點,外面秋林川和衛姝已經睡着了,能聽到很輕的鼾聲。

她悄悄把被子裏的手機拿出來,打開微博和瀾江的私信框,像少女懷揣着隐秘而不可告人的心事一樣。

秋佐坐直,認真找好角度,拍了張月色和藤影發過去,又躺好。

是喝的一丁點啤酒醉人,還是景色醉人,不得而知。

是佐不是左:我今天來鄉下了,景色好美,空氣也好棒,只是一個人欣賞有些寂寥。如果以後我有女朋友,一定會帶她過來的,定居也不錯哦。

是佐不是左:可是忽然感覺爸媽都已經老了,想接他們和我一起住,但看起來像是在逼他們,那就尊重他們的想法吧。

是佐不是左:還有,我跟着保姆學了些做飯經驗,回家試試,好伺候那個老點外賣的可憐鄰居,誰讓她給我你的書呢。不過她身材是真好,也不知道是吃的什麽外賣。這麽一比,我應該去囤木瓜牛奶了,不然以後可怎麽娶走瀾江太太呀(玩笑臉)。

怪不得失眠,原來是沒給瀾江發消息,才感覺缺了點什麽。

秋佐心滿意足,伴着涼風,沉沉入睡。

清晨睡飽了起床,秋林川去村頭買豆汁油條回來。

院裏清淨,鳥雀啁啾,聲聲相銜不曾停歇。每一年的四季,都大同小異的。

還是昨晚的石桌,一家人守着瓜藤吃飯。

秋佐拿起一根油條在豆汁裏泡了泡,炸至金黃的油條外面酥脆,口感很好,她感嘆說:“是小時候的味道啊。”

衛姝慈愛地看着她說:“好吃那就多吃點。你還有什麽想吃的,讓你爸去買,帶回城裏去。”

現在交通方便,想吃的搜美團點外賣,實在買不到的去網購,逐步完善,應有盡有。

反而叮咛越來越稀缺,越來越能突然地觸動人心。

秋林川小孩脾氣又上來了:“我不去,想吃自己買。”

“不用了,我那邊都有,想吃的都能買到。”秋佐笑出來。

衛姝執着要給她點什麽東西:“那讓你爸給你裝幾瓶豆瓣醬吧,自制的,做飯加進去特別好吃,這個你買不到。”

“好吧。”

衛姝說:“別忘了和你同事啊,鄰裏間啊打好關系,遇事能有個照應。”

秋佐一口油條卡在嗓子眼。

為什麽提到鄰裏,她就想到韋江瀾的……身材,還會臉紅的那種?

是因為她從小安安分分長大思想純潔沒有看過除自己以外女人的身材麽?

“臉還紅上了?”衛姝笑着調侃她,“也忘記問你,有沒有中意的?”

“沒有沒有,媽你想啥呢。”

秋佐趕緊低頭猛吃油條,試圖裝死。

“佐佐,你小時候和我說一次,以後可能會找個女孩子,我沒當真,”衛姝帶着笑意看她,“這幾天我老是想,你一直不找男朋友,是不是因為不喜歡異性?”

石破天驚。

這個話題秋佐長大後就沒敢在家提過,衛姝又生了病,怕刺激她,出櫃就被擱置下來。

如果不是這次衛姝提,要擱置多久,秋佐自己也沒譜。

“媽……”

“是不是?”

秋佐看看愣住的她爸,又看看她媽,祥和寬松不像要混合雙打。

秋佐有些困難地點頭:“是。”

衛姝接着說:“媽也是經歷過生死的人,現在比你爸看得開,你工作忙不經常回來,就趁這次挑明,喜歡什麽就去吧,佐佐,別管那些流言,媽也不管了。”

秋佐瞠目結舌。

衛姝在桌底下踢秋林川,他不說話。

或許是踢得他煩了,憋半天才甩出一句:“別問我,你媽同意就行。”

秋佐說什麽也沒想到,回家一趟順便把櫃門給開了。

臨走,她給秋林川留下個信封,鼓鼓的,裝着錢。

“你給我這個幹什麽?”秋林川不肯接,“我和你媽都買過保險,每月開錢的,不需要。”

“留着備用吧,有事能應急,你倆買點好吃的也行。”秋佐說,“我沒和媽說,怕她心軟留不住錢,知道你對她好,實在不行去村頭看場露天電影。快拿着,我就給這一次了。”

她擠眉弄眼的。

秋林川別別扭扭地接過來:“那我就收這一次啊。你回去,要是找了男……”

頓了頓,他還是改口說:“女朋友,也別忘了帶人家看場電影。工作要有原則,給你爸争口氣啊。”

“好好好。”

秋佐坐上回家的公交車,這次實在是意外之喜,她決定,要做頓好吃的來慶祝。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吃的,我又要開始了O.o

雖然本文情節虛構,但狗的事是真的,還是會很心痛

以及我突然發現這本的字數快夠申榜了O.o于是一周兩更。。表打我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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