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吳家

賈芸坐在書房中練字,卻總也不能靜下心來。

方才在賈薔家中兩個人之間的一幕幕在他腦海中一次次的回放。如果說那一次是因為有人刻意算計,被下了藥無法控制的話,今日自己甚至連酒都沒喝多少,腦袋裏清醒萬分。他不知道賈薔究竟是怎麽想的,可是他不得不承認,這幾個月來,他曾無數次壓抑住身體的渴望。當這次賈薔刻意引誘他的時候,他甚至未過多抵抗,便俯首稱臣,随他欲海沉浮,只是沒做到最後一步罷了。

難道,正如元春所說,自己真正喜歡的是男人?或者,便如同吳姐夫說的那樣,自己和他,本來就是一樣的人?賈芸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聽到徐成進來禀報說:“舅老爺來了。”

蔔世仁一臉狼狽的鑽進屋來,又嚷着口渴,要賈芸給他倒水喝。

蔔氏也不繡花了,走出來,一面吩咐給舅老爺奉茶,一面問道:“眼看就要起更了,你怎地這個時候來,若是被拿了犯夜,可如何是好?”

蔔世仁仰脖将一杯香茶一飲而盡,嚷嚷着說道:“了不得了,了不得了!咱們家二月姐兒要被那吳秀才給休了!”

賈芸聞言,心頭倒是一驚,在他看來,只有吳隽配不上二月姐,斷然沒有二月姐配不上吳隽的道理。便急着站起來問道:“你說什麽?”

蔔氏一聽到二月姐要被休的話,還沒做別的表示,先嗷的一聲哭了起來:“真是冤孽啊!這姑娘怎麽就這麽讓人不省心呢?”一邊忙拿了帕子拭淚。

賈芸心中砰砰直跳,卻道:“母親先別急着哭,先聽舅舅說說,究竟是怎麽回事。”

于是,蔔世仁便頗有些洋洋得意,說出好長一大篇話來。

無非是他去城外收賬路過吳家,一時口渴想去讨杯水喝,誰知道吳家家仆話說的很難聽。蔔世仁一時不忿,和人争辯起來,才打聽到一些消息。

賈芸心下了然,冷笑道:“舅舅怕不是路過專程讨水喝這麽簡單吧。”自吳家少爺進了學之後,蔔世仁竟是三天兩頭上門糾纏,惹人不快也是應該的。

蔔世仁果然被說中了心病,面皮微微紅了紅,輕咳一聲說道:“可是咱家二月姐是真的要被休了啊!吳家老太太嫌她生不出孩子來,過門兩年還沒下一個蛋,早就不耐煩了!”

賈芸聽出了其中的不妥,皺了皺眉,還沒發話,蔔氏已經搶着說:“吳秀才的父母不是早就死光了嗎?又哪裏多出一個吳家老太太來?”

蔔世仁愣了一愣:“哦,那,想是我聽錯了。只怕是吳家族裏的什麽人,總之是要張羅着納妾了。你想,外甥女入吳家門兩年而無子,人家可不着急嗎?”

蔔氏又搖頭拭淚道:“哪裏有兩年。不過一年多而已……”

蔔世仁冷笑道:“又有什麽區別?”

蔔氏便膽怯起來,道:“可是要找人打點疏通?我這裏倒壓箱底的還有幾兩銀子,這幢宅子的房契我也還收着,還有,芸兒,你姐姐既然出了事,先前你收着的銀子少不得要拿出來了。”說罷,真個要進屋拿銀子去。

賈芸冷眼旁觀,見蔔世仁眼睛微微眯着,一副稱願的樣子,知道他又在打自家銀子的主意,忙攔住蔔氏道:“母親且慢。只是些許傳聞而已,并做不得準。不如待兒子明日去吳家打探一番,再做計較可否?”語氣雖有些轉圜的餘地,身子卻死死擋住房門,不讓母親進去。

蔔氏猶豫了一下,點頭說道:“如此也好。”

蔔世仁跳腳道:“芸兒你難道還信不過你母舅不成?”

賈芸暗地裏心想,正是信不過,嘴上卻說:“哎喲舅舅你說哪裏話來。我父親早亡,諸事都是舅舅幫忙張羅的,怎麽會信不過?只是此事非同小可,需我上門直接探過口風、凡事查實了才好,想吳姐夫平日裏對我尚好,不至為難了去。若是姐姐真在他家有什麽,莫說到時自要舅舅出力,便是賈府那邊,賈家的姑娘被人欺負了,豈有不出頭的道理?”

蔔氏一聽,覺得很有道理,點頭說道:“正是呢。芸哥兒倒真是大人了。”一邊又拭着眼淚。

蔔世仁眼看拿不到什麽東西了,只得悻悻然含恨離去了,臨走時候硬說賈芸放在桌上新曬好的月季花兒好,硬是要走了一包。

次日,天未明,蔔氏就催促着賈芸梳洗了,又趕着催他用過了早飯,教他快去吳家打探。

賈芸心裏也記挂着二月姐,忙應了,穿了衣裳出門,雇了輛車子,急急賞給車夫幾個錢,剛走了沒幾步,突然聽到車外一聲喊:“那車裏的可是賈二爺?”

賈芸急挑了車簾去看,正是倪二。倪二看了看賈芸臉色,悶悶說道:“看樣子賈二爺這幾日過的頗為滋潤。只是我卻還是那句老話,賈二爺青春年少,當以打熬筋骨為要,學武最忌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定要有些恒心,才可成事。于那女色方面,倒是放一放才好。”

賈芸知道倪二是好心,臉上一紅,卻急忙拿言語解釋開來,說自己要出城一趟。倪二這才和緩了許多,低頭想了想,冷不丁問道:“可是去吳家走動?先前那事我也聽說了,竟是你姐姐的不是多些。二爺這次去姑爺家,可要好好勸解她一番。”

賈芸一聽大驚失色,他先前只當是蔔世仁危言聳聽,想不到這城外的事情連倪二都有所風聞,可見事情非同小可。急忙追問,倪二卻又不肯說,只說:“前些天衙門裏打官司,幾條街都傳遍了,難道二爺竟不知道?”

賈芸道:“确實不知。”又催着倪二細說詳情,不料倪二竟有猶豫之色,只說:“二爺去姑爺家一看便知。”

賈芸一聽,頓時感到事态嚴重,命車夫快些趕路,急忙到了吳家,先自報了家門。吳家人見是賈家二郎,倒也客氣,先于門房間奉了茶,緊接着大門洞開,吳姐夫親自迎了他進去,讓着他來到廳上。

吳隽深深看着他:“你果然來了。”

賈芸怒道:“難道是你的設計?你竟這般不知輕重。”

吳隽眼中便閃過一絲受傷的神色:“并不是我的設計。是族裏等不下去了。”

片刻過後,吳家相請的陪客到了,一位是鄉裏私塾的老學究,胡子花白,德高望重;一位據說是吳家現任族長之子,不過三十多歲,年輕力壯。

幾人正在說些閑話,讨論些課業,突然間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婆婆拄着拐棍顫巍巍過來了,一邊走一邊說道:“聽說她娘家兄弟過來了?怎地親家母卻沒來?如此也好,她兄弟聽說是讀過書的,當是那明白事理的,今天老身就要她給評評理!”

吳姐夫面帶尴尬之色,那吳家族長之子也起身勸說,好容易老婆婆才安靜下來,由小丫頭扶了到旁邊休息。

幾個人再也沒心思讨論學問,好容易吃了飯,坐在一處喝茶,賈芸才于言語中聽到了幾分,無非是說二月姐善妒,嫁過來将近兩年卻沒有子息。先前吵嚷的那老婆婆,便是現任族長的母親,族裏做主要給吳秀才納上一房小妾。吳秀才死活不依,族裏便都認定是二月姐在一旁煽風點火,因此一紙訴狀,告到衙門去,直說賈家女郎善妒。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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