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裝病

水溶花了好大功夫,才将自己的怒氣平息下去,做出一副上位者波瀾不驚的姿勢:“既然如此,你今日便先回去吧。我并不需要上朝,每日寅時起來習武,你可記住了。”

賈芸見事不諧,真個告了退,自己家去了。

留下程子瑜在水溶旁邊。水溶收起了釣竿,整衣肅然,問程子瑜道:“老師,我如此處置,可還成?”

程子瑜無可奈何的笑了笑:“成。只是我不明白,頭次見面時你分明對賈芸這小子觀感頗佳,怎地這兩次見面,竟像鬥雞眼似的。”

水溶在程子瑜面前永遠是一副乖乖好學生的樣子,他猶豫了一下說道:“不知怎麽的,因他真個做了伴讀,去查了他那檔子事,總覺得有些膩歪。”

程子瑜嘆道;“可見是你吹毛求疵了。試問天下事焉有萬全之法?他便算是個好的了。更何況你與他不過是做給人看的,便有什麽不清楚,又有什麽打緊?便是他略有些不妥之處,你是王爺,難道你還能吃了虧去?”

水溶哼哼道:“他既是我的伴讀,便自該由我庇佑。我拿他當好朋友般看待,他有行為不端處我當然要罰他。”

程子瑜道:“沒影子的事情呢。賈薔那件事情,是旁人陷害挑起的,并不是他主動。至于那個叫吳隽的小子,說是去祖籍考試了,留下青春大好的娘子是有些奇怪。但也不是因為他的緣故罷。”

正在這時,有府裏的密探過來禀報,将一卷絹書送上。

程子瑜翻看之後說道:“事情清楚了。賈芸并沒有主動勾引吳隽,和自家姐姐搶人的意思。王爺這可放心了?”

水溶仍然把頭搖的像個撥浪鼓似的:“大好的青年,又不是像我這樣迫不得已,誰個真逼着他去斷袖了?待我務必将他的想法給扳了過來,大好男兒成家立業,傳宗接代才是正事。”

程子瑜聞言,臉色突然有些發白,臉上露出幾絲哀痛的表情:“是老王妃告訴你的?”她一定在怪我吧。程子瑜心中想,卻沒有把這話說出來。

水溶沒有察覺出異樣,點了點頭。

程子瑜嘆道:“老王妃在邊關,若知道她唯一的兒子為了自保,竟要裝作斷袖,說不定要怎麽處置我呢。”

水溶茫然道:“這也是父親當年走過的路吧。又不是真的,只是待上頭塵埃落定了,再慢慢的娶妻生子,屆時皇權穩固,自然不會覺得有什麽礙眼的了。”

程子瑜的身體搖晃了幾下:“是。總是老師無能,竟要你……老師求你一件事,你務必要應允。”

水溶見程子瑜說的鄭重,道:“老師所說,都是為了我好,我當然會聽從。”

程子瑜便道:“你且忍耐這麽幾年,今上春秋已高,猜忌心重,待到再過幾年,便守得雲開見月明,屆時娶妻生子不遲。且莫要弄假成真,真個斷袖了去。否則,我便是九泉之下,也難見你父親。”

水溶拍手笑道:“原來是這個。老師放心吧,我原也是沒打算早婚的人。京城女子,矯揉造作,哪裏有我邊境女子的爽朗大氣?我看着都覺得膩歪。”

且不說程子瑜這邊如何防患于未然,賈芸受了水溶一肚子氣,回到家中,閉門自省,也悟出了自己的不是。第二天便起的更早了些,醜時剛過,便爬了起來,洗刷之後,緊趕慢趕往郡王府而來。來到郡王府的時候,離寅時還早着哩。

好說歹說敲開郡王府的角門,看門人一臉睡意朦胧,見是賈芸,臉便沉了下來,只是礙于面子,不好直接發作,道:“賈爺怎地來的如此早?郡王一般卯時才起呢。”

賈芸便知道是水溶诳自己,他不動聲色,只是向那看門人陪着笑道:“我家裏并沒有鐘表,我怕誤了時辰,便早到了。對你不住。你受累了。”一邊又塞給他些好處。那看門人随手掂量了下,也不好說什麽,開了門,請賈芸自己進去。

賈芸便在水溶的書房外等了足足一個多時辰,外頭更深露重,等到水溶施施然來到時,已經是渾身打濕了。水溶看到賈芸狼狽,故意裝作不知,兩個人便在書房外空地上解去外衣,操練了一回。水溶見賈芸倒也有模有樣,似的練家子的樣子,不免有些好奇,問道:“你師出何處?”

賈芸心中靈機一動,便答道:“原是街坊鄰居教着随便練練的,不過我倒聽說,京中有個叫拂雲叟的高人,王爺若想學些武藝傍身,何妨找了他去。”

水溶傲然說道:“我老師程子瑜文武雙全,我雖體弱,自幼也随他學了些拳腳功夫。又怎麽會拜別人為師?我看你是自個兒想吧。”賈芸被他說中了心事,讪讪一笑,并不出聲。

水溶又道:“我老師固然驚才絕豔,文武雙全,卻不輕易收弟子的。你雖是我的伴讀,卻也沒這般臉面。也罷,若你伺候的好呢,我便和老師說說,要他收你又如何?”

若是前些天,賈芸對程子瑜的仰慕之情固然如高山仰止,但經過這幾件事,也知道自己不過是他的一顆棋子,自然也就熄了那份心思。因此只是随口一說,并沒有十分在意。

誰知那天被折騰狠了,練完武後,水溶吃早飯,賈芸只好背地裏啃幹糧。一日下來,除了軟語相求,向旁邊的小丫鬟要來一杯茶外,竟沒能進郡王府的半點東西。水溶看到賈芸和小丫鬟說笑,還大聲斥責道:“既是我的人,怎地和旁人說笑?”吓得郡王府中下人無人再敢和他無事說話。

賈芸回到家中,只覺得耳鳴鼻塞,忙吩咐底下人給他煮姜湯,又墊了幾口點心,待緩過勁兒來,方緩緩的進了飲食。因而私下裏想着:“這水溶面相雖好,卻着實是個狠貨色,全然不如書中所說。我當他性格和善好拿捏,想不到折騰了我一天。長此以往,我哪裏還有命在?便是走他的門路,救下賈家,自己倒弄殘了,我又有什麽好處?必要想個主意,緩一緩才好。”于是只推托說病了,重病卧床,再不去郡王府中。

水溶那邊卻猶嫌不夠,他初學禦人之道,知道要恩威并施的好,決議先給賈芸點厲害看看,等他知道天高地厚了,再緩緩和他好臉色,好叫他對自己言聽計從,熄了那斷袖的心思,往正道上來。誰知第二天,賈府中便來人報說,賈芸病了。水溶只當是尋常小病,等了又等,誰料想病了有半個多月,還不見好。

水溶這下有些坐不住了,低頭細想,便就是拿賈芸做幌子,也要做的像一點。如今他生病在床,自己不去探視,恐怕別人生疑。于是竟和程子瑜到賈芸家中探望了一回,驚得賈家人仰馬翻,王熙鳳和賈琏又跑過來幫着賈芸張羅,大聲抱怨說這裏地方太小,恐怕委屈了郡王爺。

賈芸原在書房裏溫書寫字,聽說有人來,忙吓得縮回床上。又有他機靈的小書童徐成從廚房裏拿了竈底灰與他塗抹在臉上,扮作一個蓬頭垢面的痨病鬼,十分吓人。

水溶一見,以為他是被自己折騰病了,心中十分愧疚,當下便賜下許多金銀藥材。程子瑜雖然是文武狀元出身,卻實在不清楚這街頭巷尾小混混慣用的僞裝招數,一時不察,竟沒看出來賈芸是裝病。當然,這也和他自重身份,沒有替賈芸診脈有關。以程子瑜之才,若是稍稍看一下脈象,斷不至于走眼至此。

半個多月後,已經進入臘月裏。賈芸使人向郡王府彙報說:“托郡王的福,我們家爺病約摸着好了,只是臘月又至,他家中人丁稀少,只他一個人張羅着過年,委實走不開。因此不能前來侍奉,望王爺恕罪。”

這番話中不盡不實之處甚多。過年備年貨的事情,自然是女人們忙些,哪裏需要一個爺們兒處處插手的?何況賈芸家雖然孤兒寡母,但是自有榮國府幫襯,又豈會忙不過來?只是那日剛好程子瑜不在府中,水溶不谙俗務,聽了之後信以為真。他因賈芸這一病,對賈芸原是十分愧疚的,如今又聽說他孤兒寡母,連過年都艱難,心中又生起了幾分同病相憐的感覺,遂說道:“既如此,待年後過來也便罷了。”

程子瑜在外面喝酒回來後,水溶将這事淡淡說了,只說賈芸有事請假,他已經準了,程子瑜心中有事,也不過多追問。橫豎算起來,賈芸不過是一個幌子罷了。

此時程子瑜和水溶都沒有想到,賈芸這一告假,便到了二月多。除了新年打發人過來拜年送禮外,竟是一個音訊都無。況且那拜年送禮的人,只怕也是出于榮國府的手筆。

水溶心中倒有些挂念,只是不好開口。程子瑜正被諸皇子争奪皇位的事情搞得焦頭爛額,自然也不過多理會。

直到那年二月的童子試之後,程子瑜才從一個頗有些不對付的官員口中偶然得知,賈芸這貨已經考取了秀才的功名,而且還是不折不扣的小三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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