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生死一線(二)
淩晨時分。星稀月淡。
華以沫緊閉雙眼,小小的身子浸泡在藥池裏,只覺得一陣陣冰寒從腳底竄上,仿佛要将人的五髒六腑都凍住一般。身體早已僵硬得無法動彈分毫,輕輕一擊便似要如冰塊一般寸寸碎裂開來。那些寒氣從每個張開的毛孔往骨縫裏鑽去。嘴唇青紫,臉色慘白,牙齒磕碰間發出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夜裏蔓延開去。
“從今天開始,每日淩晨天地之中寒氣最甚時分,你便去準備好的藥池浸泡兩個時辰。若想報仇,便給我往死裏忍着!過不了這關,還想為姐姐報仇?做夢。”蒼老的聲音語帶譏諷地在腦中回蕩。
不能昏過去。一定不能。每到最後半個時辰,是華以沫最難熬的時刻。整個人的肌膚已失去了知覺,那寒氣全部積聚在骨頭深處,直接如針刺般刺入腦海深處。仿佛連神智都幾乎快要潰散,卻還是硬生生地被一抹意志死死拖着。
藥池裏原本濃稠的綠色随着時間的過去漸漸變淡,到最後只餘下淺淺一抹青綠。
而華以沫整個人如墜入了苦痛無垠的夢境,夢境之中,只有徹骨的寒冷,永遠沒有盡頭。
“以沫。以沫。”夢境之中,耳邊依稀響起熟悉的呼喚聲,華以沫掙紮着想要睜開眼,卻覺得眼皮卻似千斤重一般無法睜開,依舊沉浸在一片黑暗當中。
“以沫……救我……”溫柔的聲音漸漸低弱,伴随着仿佛水滴滴在地上的清脆聲音,華以沫腦中有什麽一閃而過,像是被什麽驚醒一般,陡然睜開眼來!
映入眼底的,卻是一片血泊。而那個溫柔的身影,靜靜躺在血泊之中,面目悲傷。
華以沫想發出聲音喊姐姐,卻發現喉嚨仿佛被堵塞一般,如何用力也無法發出聲音,只有嗚嗚聲在喉底回旋。她想要推開那扇開了一條縫的門,卻發現腳如何也無法動彈。
夏于銘垂下劍來,面無表情地望着地上的女子,任由上面蜿蜒的血順着劍刃滴落。然後,轉頭望向華以沫的方向。
唇邊赫然一抹不屑的笑意。
那張俊美的面容,倒映在華以沫眼中,漸漸變得血紅,扭曲。
下一瞬,華以沫眼睜睜看着對方舉起劍來,唇角笑意愈重,然後“唰”地劍勢下落,朝地上躺着的女子心口複又刺去!
“不要——”
如石破天驚般轟然在腦中炸響的話語,凄厲絕望,稚嫩的童稚聲被生生撕裂,仿佛帶着淋漓鮮血沖出喉嚨。
一口心血陡然噴出,濺落在門框之上,深色的木頭被染成了血褐色,順着木頭紋理緩緩暈開去。
“啊——畜生!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腦中,只剩下一個聲音在反複回響。最後的世界只餘下一片血紅。
蘇塵兒望見阮君炎舉劍自刎,急得上前一步,卻忽然頓住了腳。
然後緩緩地,微微皺眉望向華以沫。
華以沫正手一揮,銀針出手,正擊落阮君炎的封靈劍,耳邊發出“砰——”的一聲落劍聲。
有什麽地方……不對。
蘇塵兒腦海裏飛快地閃過一絲靈光。
突如其來的,蘇塵兒飛快地伸手,拿起了地上的劍。
“塵兒?”阮君炎臉上有些駭然失色,望向蘇塵兒。
有什麽地方不對。
那個念頭越來越強烈,幾乎快要沖破某個禁锢,在蘇塵兒心底叫嚣。
蘇塵兒忽然閉上了雙眼。
耳邊依舊不斷傳來動靜。
“鬼醫!你竟然脅迫塵兒,我今日與你不死不休!”
“呵,你這麽想死,不如便去死罷。”
随着話音落地,打鬥聲在房間內響起。
蘇塵兒依舊沒有睜開眼睛。她靜靜地站立着,那些思緒漸漸被抛散,連帶着耳邊的響動也逐漸消弱下去。
“塵兒!救我!”阮君炎的聲音變得斷斷續續,“塵兒,不要離開我……我愛你。”
“塵兒……”
終于,所有聲音都歸于寂無。連帶着那些思緒也消散。腦中靈臺一片清明。而那心,也不再起波瀾。
蘇塵兒便這般站立着,仿佛連自己也忘卻。
一切紛繁如同潮水般退卻無痕。
不知過了多久,蘇塵兒心念一動,方緩緩睜開了眼。
所有畫面複又聚攏,顯現在眼前。
阮君炎躺在地上,唇角流出血來,朝蘇塵兒伸出手,喚道:“塵兒……”
“原來是這樣。”蘇塵兒面色平靜地望着受傷倒地的阮君炎,低聲自言自語道。
“情郎死了,也沒那麽難過嘛?”耳邊輕笑聲響起。
蘇塵兒卻恍若未聞地舉起手中劍來。
“也許只有這個方法了。”蘇塵兒喃喃道,然後将劍橫在了自己潔白的玉頸上。
“沒我的允許,你要做什麽!”這回,連華以沫的臉上都有些微微變色。
蘇塵兒卻全然不理會兩人。
唇邊綻開一個若有似無的笑意,蘇塵兒并不擡眼望兩人中的任何一個,沉靜地仿佛不過是在做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不要——”
在阮君炎驚恐的聲音裏,蘇塵兒右手一個用力,鋒利的封靈劍已經劃向脆弱的喉嚨。
所有一切瞬間煙消雲散,歸于虛無。
蘇塵兒睜開眼,發現自己依舊坐在白霧之中,方才所歷經的一切不過似一場夢。
一夢。百态。
只是許是夢的多了,且皆是一些不好的記憶,精神便顯得有些疲累。
蘇塵兒勉強撐起身子,鎮定了下心神,開始打量起來周圍。
身旁的白霧比來時消散不少,只餘下淡淡的一層,已經可以看到身邊十餘米外的事物。
蘇塵兒皺了皺眉,開始往前走去。
走出沒多久,她便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如石像般站立在白霧之中。只是那唇角不知怎得竟帶着一絲血跡,緊閉的睫毛顫得厲害,額間冷汗遍布。臉上神色浮動,極為掙紮痛苦。
蘇塵兒走到正陷在幻境之中的華以沫身旁,靜靜凝視着。
忽然,那臉上,顯出害怕恐慌之色來。仿若一個幼童做了噩夢,輪廓也緊跟着染上一層無盡悲痛之意。只是片刻之後,便被恨意所取代。
“殺了你……殺了你……”
喃喃的話語從華以沫的唇間流露出來,聽來甚是疹人。忽然蘇塵兒眼神一凝,發現華以沫的耳朵處,也開始緩緩流下兩行血來。
蘇塵兒記得曾在一本古籍中看到過關于峥嵘幻境的只言片語。上面這般評價道:“峥嵘幻境。夢中之夢,層層疊疊,愈深愈險。”即時間愈久,入夢愈深,自拔愈難。書中也道,唯有抛卻心中愛恨嗔癡,心無雜念,也無所執,方能從中發現異常,并通過親手殺死夢境裏的自己得以醒轉。蘇塵兒心性淡薄,平生執着之事也寥寥無幾,因此入夢并不深,才會讓她在短時間內便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而一旦确定所處并非真實,下手又毫無粘連,醒轉過後只覺得有些疲憊,心神并無很大損傷。
而若是持續下去,那人便會随着夢境的深入耗幹心神,導致七竅流血,到最後便是心脈斷裂而亡。且沉入峥嵘幻境的人并不能被喚醒,若是強自如此,只會迅速導致渾身血液逆流,加快心脈斷裂。
蘇塵兒望着華以沫,輕輕嘆了口氣,眼底閃過一絲憐憫,還是決定幫助華以沫盡量鎮定心神,至于之後的造化,也只能順其自然。
想到便做。蘇塵兒扶着華以沫,讓其緩緩坐倒在地。然後自己也跟着坐在了華以沫的對面,伸出手,輕輕執起了對方那冰冷的雙手。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
蘇塵兒眼觀鼻,鼻觀心,輕啓朱唇,開始對着華以沫緩緩念起清心咒。
“雖然峥嵘幻境裏外界的因素被隔絕到了最低,然而一些聲音還是可能有些許進入。”古籍裏對峥嵘幻境的猜測也止于此。書中道,既入幻境猶如入夢,那夢中之人方能聞得聲音,幻境中人也方可聞得才對。只是能聞得多少,并不十分清楚。然雖只是如此,蘇塵兒也知這是此刻唯一可行的辦法,權且一試。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大家支持,三更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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