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生死一線(四)
華以沫一雙褐色眼睛早已被血紅布滿,她望着身前俊美面容上挂着不屑笑意的男子,費力地擡起手中的劍,一刀砍去。
小小的身子并沒有多少氣力,舉着和自己個子差不多高的劍,每一次的揮舞都笨拙得可笑,被男子輕易地躲開。
“小以沫,這樣可不行噢。你不是要給姐姐報仇嗎?來啊——”那張臉上笑意更甚,映在華以沫眼中,醜惡得可憎。
“殺了你……殺了你……”華以沫一刀落空,身子往前趔趄了一下,咬着牙重新站直了身子,嘴裏無意識地喃喃着。
“你殺的了我嗎?哈哈——”男子忽然瘋狂地笑起來。
華以沫握緊劍柄,狠狠地用力往前刺去。
劍刃刺入身體發出輕微的陷入聲。
“以沫……”響起的,卻是熟悉的溫柔聲音。
華以沫擡頭,瞳孔驚恐地渙散開來,怔怔地望着被自己的劍貫穿心口的女子,一臉的不敢置信。
華清揚的身子漸漸軟倒下去。
華以沫手一抖,将劍扔在地上,上前一步跟着跪倒在地,将華清揚擁入了懷裏。
“姐姐,你別吓我。姐姐……”華以沫伸出右手,拼命伸手捂住那不斷往外湧出鮮血的左胸口。眼眶卻幹澀得流不出淚水。
“以沫,你又在殺人了……”華清揚的眼神裏的溫柔漸漸褪去,帶了一絲責怪與無奈,喃喃道,“為什麽,總是殺人呢……我們是大夫啊……救死扶傷,像爹娘一樣。”
“不,我不要。我不要當好大夫!爹娘……爹娘明知道危險,還是堅持去治療瘟疫,才會丢下我們的。”華以沫深深地低下頭去,“姐姐,姐姐不要也丢下沫兒……這樣沫兒,就只有一個人了。”
“姐姐不喜歡這樣的以沫……姐姐……要離開了。”
華以沫聽到華清揚的話,震驚地望向她:“姐姐,沫兒不是故意想殺你的……沫兒只是想為姐姐報仇而已……”
“來不及了……以沫,你看……那麽多人,都死了。”華清揚嘆息般的輕喃,眼中神光漸漸黯淡下來。
華以沫擡頭,赫然發現自己周圍皆是面容模糊的屍體,高高地堆起,數以百計。那些流出的鮮血淹沒了自己的衣擺腳踝,刺目得紅。
“不,不是這樣的,姐姐,不要離開沫兒!”華以沫緊緊攥着華清揚的衣袖,将她摟在懷裏,緊閉的眼角緩緩沁出下一滴淡紅色的淚來。
懷裏卻溫度漸漸冷卻,然後逐漸消失。
華以沫望着空蕩蕩的懷抱,神色恍惚。
蘇塵兒突然發現華以沫的微阖的眼睛裏竟緩緩流下一行血來,心裏一驚,微微皺起眉來,嘆了口氣。
然後伸出衣袖,溫柔地拭了去。
“苦難過,浮生平,一切不過過眼雲煙,何必執着。華以沫呵……”
“今日已經第七日了!怎得峥嵘幻境還未有動靜!”阿奴神色焦急地在房間裏走來走去,突然頓住,轉頭朝一旁的落奎道,“若是主人有半分差錯,阿奴定要,定要燒了,啊不是,淹了你這榮雪宮!”
落奎一臉無奈,也不接話,任由阿奴抱怨着。
“你能不能不要走來走去,看着頭暈!”風苒無力扶額,嘆道。
“腿長在我身上,我愛走便走,你不愛看便閉眼。”阿奴丢下一句話,繼續開始來回走動。
“宮主。”在門邊的聽風偏頭便看到白淵的身影走進來,連忙出聲喚道。
衆人皆轉過臉來。
“白宮主,真的不能打開峥嵘幻境嗎?”風苒坐在位置上,面色也有些難看,望向白淵。
白淵白裙曳地,青絲長垂,走進房來,聽到風苒複又問起,搖頭道:“不能。縱是打開,進去不過多一人入幻境而已。”
“那,你們榮雪宮沒有什麽類似避毒的藥麽?”阿奴追問道。
“身可避,心如何得避?”白淵靜靜道,“急也無用,稍安勿躁。”
“危險的又不是你的誰,你當然不急!”阿奴冷哼一聲,嘲諷道。
“不準對宮主無禮!”落奎正色道。
“無礙。”白淵也不計較,“我陪着你們一起等便是,、。”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忽然,一陣沉穩的腳步聲才外門外傳來。
白淵眼底神色一閃,若有所思地望向門口。
鬼判推門而入,朝白淵抱拳:“宮主。”
“哎呀,現在什麽時候了,還來這種禮數,到底怎麽了?可是人出來了?”阿奴往前幾步,恨不得拉了眼前這個鬼判使者的袖子搖晃。
鬼判兀自低着頭,等待着白淵的口令。
“說罷。”
“是,宮主。”鬼判沉着地彙報道,“華以沫和蘇塵兒已從峥嵘幻境裏出來了。”
風苒“蹭“地從椅子旁站立起來,臉上閃過一絲狂喜。
而阿奴終于忍不住一把抓住了鬼判使者的袖子:“主人在哪裏?”
“謝謝。”蘇塵兒接過身邊侍女的溫水,開口道了謝,然後慢慢喝了起來。
唇早已幹得起了皮,此刻被水滋潤,頓時感覺無比輕松暢快。
喝完之後,蘇塵兒略一思忖,朝侍女笑笑,指了指床上的華以沫,道:“我有些累,使不上氣力,麻煩姑娘将我同伴扶起來好麽?我喂她些水。”
華以沫的唇與蘇塵兒的蒼白不同,而是顯出鮮豔的紅來。蘇塵兒将杯子輕輕抵在華以沫的唇上,然後一點點滴在她唇上,被昏迷不醒的華以沫下意識地吞咽而下。
“姑娘,你的房間就在隔壁,鬼判使者說你也累了,是否要去歇下?我來照顧便好。”年輕的侍女客氣道。
“也好。那麻煩姑娘了。”蘇塵兒聞言點點頭,便從床沿緩緩站了起來,正待邁步,一雙冰冷的手卻在此刻倏地攥住了她垂在床邊的右手。
“姐姐……”輕若呢喃的夢呓聲從紅唇中吐露。
蘇塵兒的視線落在床上虛弱得仿佛只餘下一口氣的女子。
片刻前。峥嵘幻境裏。
當蘇塵兒又一次念完清心咒時,手心裏握着的手忽然一顫,然後緊緊地握住了她的。
在她還未來得及反應之前,華以沫的眼睛,猛地睜了開來。
一時間,蘇塵兒只來及看見,那雙平時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睛,在那一瞬間,卻像是藏下了世間最悲傷的事,水光盈盈,仿佛一眨便會落下淚來。
華以沫定定地望着蘇塵兒,似乎一時沒有從幻境裏回過神來。
而臉上,那一瞬的恍惚裏,竟是脆弱的孩童模樣,迷茫地望向蘇塵兒,帶着一絲若有似無的眷戀。
“華以沫?”蘇塵兒輕輕地開了口,用疑問的語氣喚了句。
華以沫卻身子一軟,重新閉上眼睛,且向蘇塵兒的懷裏倒來。
就此,暈了過去。
然而蘇塵兒到底還是松了口氣,艱難地扶起華以沫,架在脖子上,一步步走向來時的地方。
所幸不過幾步便到了門口,蘇塵兒靠在銅門上喘氣。
不過幾個呼吸間,頗為沉重的銅門便被拉了開來。鬼判使者出現在蘇塵兒眼前。
“主人!主人!”
随着聲音的響起,房門迅速被推了開來,發出一聲大力的開合聲,驚了蘇塵兒轉頭望去。
阿奴前腳方踏進房門,複又突然止住了步,驚訝望着兩人交握的雙手,瞪圓了眼睛。而身後緊随的風苒一個沒有注意,直接撞在了阿奴背上,将阿奴也撞得往房門裏跌進去一步。
“你作甚撞我?”阿奴沒好氣地轉頭瞪了一眼風苒。
“我才要問你,你作甚不走了?”風苒又瞪了回去。
白淵望了兩人一眼,無奈地搖搖頭,繞過兩人來到蘇塵兒身邊,望向床上躺着的華以沫,淡淡道:“果然沒能困住你兩麽?”頓了頓,複道,“不過看鬼醫這般,似乎很不樂觀啊。”
“白宮主要我兩的命也無用,不是麽?”
白淵饒有興趣地望向蘇塵兒,颔首道:“的确。何況已經有人來尋了。”說着,望向阿奴和風苒。
“阿奴姑娘?”
清冷的聲音響起,成功轉移了阿奴的注意力,她朝風苒哼了一聲,快步走到床邊:“主人怎麽樣了?”
“阿奴姑娘不必擔心,休息幾日便可。”
說着,蘇塵兒的視線落在跟過來的風苒身上,微微皺了皺眉:“風二姑娘?”
許是一般女子對比自己容貌更甚一籌的同齡女子本身便不待見,何況蘇塵兒那江湖第一美女的名聲已久,這對于自視甚高的風苒而言,雖未見過,卻總是有些不屑的。更甚者……風苒的視線落在華以沫依舊攥着蘇塵兒的手上,眼底不悅之色更重。然良好的教養依舊告誡風苒不能失态,因此她還是禮貌地點點頭道:“正是。姑娘想來是阮家堡的蘇塵兒罷?”
只是話音方落,阿奴已經一個跨步,站在了兩人面前,背朝着風苒,恰好擋住了她的視線,與蘇塵兒開始說話。
“蘇姑娘,主人她面色這般蒼白,真的不要緊嗎?”
“嗯,應該是精神虛脫,具體如何,還要請教白宮主。”蘇塵兒答道。
“這恢複因人而異,不過既然已經出來了,便無生命危險了,本宮也不叨唠,兩位姑娘現在榮雪宮休息便是。之後的事,等鬼醫醒來再說。”
白淵丢下話來,便帶着手下離了開。
“你也出去!不準打擾主人休息!”阿奴突然轉過身來,朝風苒道。
“為什麽我要聽你的?”風苒自然不願出去,拒絕道。
阿奴伸手,唰地攥住了風苒,開始往外扯。
“喂喂,你幹什麽!你再拉別怪我不客氣!”風苒怕吵到華以沫休息,一時也不敢動手,壓低聲音道。
“你會影響主人休息的!”阿奴也同樣将聲音壓低,不減氣勢道。
“那個女人不也在裏面!”
“蘇姑娘比你溫柔,還比你漂亮,阿奴放心。”
“我難道不溫柔,不漂亮麽!”
“對。”
……
低低的争吵聲消失在房間外。
一群人如潮水般湧進來,複又如潮水般褪去。最後還是只餘下了有些疲累的蘇塵兒與昏迷不醒的華以沫兩人。
蘇塵兒低頭望向依舊緊攥着自己手腕的人兒一眼,垂下眼來,不知在想些什麽。
一時房間裏安靜得只聽得到彼此呼吸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支持。三更奉上^。^
掉血太多,快丢些補品上來……作者君和沫沫同學一樣虛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