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齊野本來只想略施懲戒,吓唬謝蘭因一下,未料氣得厲害,失了輕重分寸,更未料到區區性事能傷人至此,實是又愧又悔。
他本想把謝蘭因抱去沐浴,但謝蘭因血流個不停,齊野不敢再叫他碰水,剛要傳喚太醫來,謝蘭因輕輕揪他的衣襟,嗫嚅道:“陛下……”他此刻虛弱無比,進氣沒有出氣多,喉嚨也被燒幹了,竟連提高嗓音說話都辦不到。
齊野知他有事交代,俯下身把耳朵送到他嘴邊,就聽謝蘭因低啞地報出相熟太醫的名諱。
"這也要避人耳目?"齊野讪讪道。
謝蘭因疲乏點頭,今夜總歸要做樣子的,皇家的顏面最關緊。他還想再多叮囑一些瑣事,實在累得說不出話。此時也不疼了,只剩下麻木不仁。他還不到二十歲,此時竟生出行将就木的倦意,思緒漸暗漸暗,就此沉落到永夜裏去。
其實似他這樣情形,稍微颠簸挪動一下便要劇痛的,但齊野抱他抱得很穩,懷抱溫暖寬闊,像一支堅舟,将他從黑漆漆冷冰冰的死水裏托乘起來。
從來都是如此,謝蘭因想,縱有狂瀾萬丈,被陛下只手一遮,也化作和風細雨。
自己求慕雨露之恩,卻引來雷霆之威,也是……該受的。
他心裏并不怨恨,只有一片蒼涼。
世人皆道他個性穩重,不似謝家人狷介,但他其實比任何人都要貪妄,因為他想要将至高至明的日月占為己有,從此只流照一人。
他何嘗不知陛下對他只有親情,但在知慕少艾的年紀,常伴齊野這樣的大英雄身邊,難免芳心暗傾,要怪只怪陛下太寵愛他了,才滋養了他的癡心妄想。
太醫匆匆趕來,一見謝蘭因萎靡之狀,心裏立馬有數,也不敢多加置喙,先從藥箱裏揀出凝血并化淤的香膏來,低聲下氣道:“陛下,是下官來還是……”
齊野望向謝蘭因,見他眉頭緊鎖,眼裏分明有忍耐的屈辱之意,顯是不願讓旁人窺探。
齊野道:“我來,就是抹在……傷處對麽?”
太醫唯唯諾諾道:“是,是……先要把皇子皇孫摳出來。”
齊野粗聲粗氣叫他滾,太醫滾到一半又被叫停,皇帝盤問了許多禁忌,一一囑咐下去,才抱着謝蘭因去了浴池。
方才恣意縱情時還不覺得,再見那小穴裏流出許多血水白液,方知觸目驚心,謝蘭因本是蒼白如冷玉的,如今發起低燒,面上通紅,手腳滾燙,軟軟地蜷縮在自己懷裏,阖着眼皮,呼吸輕促,比平日更加幼弱。
齊野素來憐愛他,若是哪個臭男人敢這樣糟蹋他家小謝,他提劍殺了對方的心都有,偏偏是自己造下的孽。
齊野輕手輕腳地把謝蘭因打理一遍,抱回床上又喂了他一小碗粥墊肚子。謝蘭因連眼皮睜不開,張嘴都很費勁的模樣,等勺子遞送到嘴邊,仍然努力吞咽,實在讓人省心。
齊野把他裹進被子裏,低聲道:“不打擾你了。”
正要起身離開,袖擺微微一沉。謝蘭因早就沒了力氣,不能像昨夜那般死拽着不放,齊野只感到被輕扯了扯,就見謝蘭因的手指虛浮地搭在他的袖口,像一瓣誤沾的蒼白花瓣,輕易便能被抖落在地。
齊野不忍嘆息一聲,認命地翻身上床去,面向謝蘭因,“我不走。”
謝蘭因閉着眼睛,嘴角勾起,安靜了一會,又慢慢往齊野懷裏拱去。近在咫尺的距離,卻挪動得很費勁,終于把頭靠上齊野胸膛,耗盡力氣般再也不動了。
謝蘭因發着高燒,面頰火熱,把齊野的心也燙軟了。
他伸手去撫摸謝蘭因的頭發,頭發倒還是是冰冷柔順的。
他慢慢摸了幾下,懷裏的人卻又開始輕輕發抖,齊野問:“還痛得厲害麽?”
腦袋搖了搖。
齊野抿緊唇,“……你是怕我了麽?”
自己方才這樣殘暴地對他,他從此怕了自己的觸碰也是該當的,如此目的也算達成,偏偏心裏沉沉的,十分不痛快。
沒想到腦袋又搖了搖。
“那你……”齊野突然失聲,因着他感到衣襟透濕,原來一抖一抖是在哭,只是不肯發出一點聲音。
齊野疼惜地想:他從昨夜到現在哭了好幾回,眼睛都要哭腫了,以前卻不知道他是這樣的淚包。
謝蘭因雖然生得柔弱,心性卻堅韌不拔,又愛咬牙逞強,什麽事都默默扛着,齊野仔細回想,只記得謝蘭因哭過一回。
那回自己說:“你要是我兒子就好了。”
當時不解他為何黯然落淚,現在又有什麽不明白,齊野感念他的深情厚愛,心頭沉重不減反增。
他此時痛楚地扪心自問道:“他待我至此,我難道真的不能愛他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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