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指鹿為馬

《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作者牛頓?

自然科學的神學原理還差不多!

不不不,自然科學怎麽能和主相提并論?他可是一位牧師,一位在卡苔琳夫人提拔下,受人尊敬的牧師!怎麽能當衆朗讀一位普通學院出身的神棍雜作?

柯林斯一面不屑一顧,一面又惶恐不安。他手上抱着《自然科學的哲學原理》,就仿佛捧着個炸|彈一樣,生怕一不小心就要爆掉腦袋[1]。

幸好此時侍者遞了一封信上來,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當然表面還是故作鎮定、假裝紳士:“伊麗莎白表妹,這是你的信件,如果有你的要求,我是不會介意幫你讀一讀的。”

柯林斯端坐着,像是一位矯情的公主等待大臣行吻手禮一般等着伊麗莎白開口,卻沒料到伊麗莎白走到他的面前,沒有邀請他讀信并表示感謝,而是一下從他手中抽走了那封信。

“不用了,柯林斯先生,”她道,“我介意。”

麗迪雅沒有忍住嘲笑出聲。

柯林斯尴尬地輕咳兩聲,逞強道:“我知道一般矜持的小姐總會客氣一兩次,你應該也是這麽看我的邀請的。不過請放心,讀一讀信對我毫無不便之處。”

“柯林斯先生,請問你到底有多少話是老早想好的?”這一番話,和他早上說要一同參觀牧場時的言辭一模一樣。

“恰恰大多數都是我臨時想起來的。”柯林斯一本正經地說道,絲毫沒有覺得丢了面子,“不過有時候我也會自己和自己打趣,預先想好一些恭維的話[2],這常常能夠讨小姐們的歡心。”

伊麗莎白:“……”

和愚蠢的人争吵是一種非常愚蠢的行為。

基于此,伊麗莎白決定不再說話,注意力集中在拆信上,沒想到這位愚蠢的先生卻沒想要放過她:“伊麗莎白表妹,這信件是從哪裏寄過來的?”

伊麗莎白:“尼日斐莊園。”

“尼日斐莊園……”

“尼日斐莊園?”這五個字顯然對于班奈特太太有着特殊的意味,她在大老遠就能聽到,還飛快地趕到伊麗莎白身邊,“是哪位先生的來信?賓格利先生,埃爾頓先生,還是那位讨人厭的野蠻人達西?”

正如與賓格利有關的任何字眼對于班奈特太太的功效一樣,任何與卡苔琳夫人有關的信息都在柯林斯先生這裏成為首要緊急事件。

“達西先生?是那位彭伯裏莊園的達西先生嗎?”

太太道:“你說那位毫無禮貌的野蠻人嗎,正是。”

“野蠻人?是的——哦不,我的意思是——太好了!”柯林斯先生一下把《初次印象》《自然科學的哲學原理》和表妹的信件抛到腦後,盤算起當下對他最重要的事件來,“這位尊敬的先生是我高貴的女主顧的侄兒。”

“那真是太不幸了。”班奈特太太囔囔道,在她眼裏,所有和這位傲慢無禮的達西先生扯上關系的人——除了賓格利先生及他的朋友——都是一樣的傲慢無禮。

“先生,我可勸你千萬別和這位先生接觸,他說的沒有一句好聽的話。”

“沒有一句好聽的話?太太,你可不能這麽說。”柯林斯義正言辭,“卡苔琳夫人一家是我見過最禮貌、最高貴的人了,我想夫人她的侄兒一定也是。你勸我不要去,我可偏不聽。”

班奈特太太與柯林斯之間的鬥嘴一觸即發,他們又争論了足足兩刻鐘之久,也沒有誰服氣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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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柯林斯的熱情并不是三分鐘熱度,午飯後他連自己的財産都不再審視,而是急忙搭着馬車趕向尼日斐莊園去做自我介紹。

為了表示自己的正式,他還像是位男主人般,将班奈特家的兩位大小姐也一起帶上。當然眼下他還有一個目的,就是他已經決定将要娶簡和伊麗莎白中的一位。至于是姐姐還是妹妹他暫未決定,所以現在需要創造更多相處的機會。

班奈特太太雖然讨厭柯林斯,但對于訪問尼日斐莊園是斷然不會拒絕的。

天氣依舊是陰沉沉的,不過幸好沒有下雨。

三人很快就敲響了尼日斐莊園的門。坐在客廳的主人和客人們都很詫異,尤其是埃爾頓先生與小詹納先生,畢竟他們早前不久才訪問過班府。

不過當那位站在首位的高高胖胖的先生自我介紹時,主人們一下了然。

“很榮幸見到你,柯林斯先生。”最先開口的是主人賓格利,他還是一向的溫柔紳士。

“達西先生,下午好!”

賓格利愕然:“先生,我——”

柯林斯自我介紹起來從來不給別人打斷的機會:“很抱歉我沒有早些問候您。能夠見到您是我最大的榮幸啦,我常常聽到尊貴的卡苔琳夫人說起她的侄兒,也有幸在羅新斯花園看過您的畫像。那位畫師水平真的太棒啦,他把您高貴的神态畫得惟妙惟肖……”

他這一番話想必是在馬車上排練過的,因為即使是五六歲的小孩子,也不會覺得達西先生的畫像和賓格利先生有絲毫相似之處。

賓格利先生出于禮貌,自己憋得快面紅耳赤也沒有打斷柯林斯的瞎說八道,但賓格利小姐卻沒有那麽好心了。

她沒有完全戳穿,只哂笑地問道:“柯林斯先生,你說了一番話,只有一點沒說錯,那就是卡苔琳夫人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人。”

“當然,我從來沒有見過比卡苔琳夫人更加高貴、更加友善的貴夫人了!”柯林斯道,“想必你就是尊敬的達西小姐吧。我也聽卡苔琳夫人說過您,我記得夫人說小姐只有十六歲,沒想到竟然出落得這麽美麗了。”

賓格利小姐也沒想到自己一番話會引火上身。她敢打趣班奈特小姐的表哥,卻是萬萬不敢冒充自己愛慕之人的妹妹。

“先生,這是我的哥哥賓格利,查爾斯·賓格利。”

“賓格利先生……!”柯林斯嚷嚷道,話鋒一轉,“你一定是達西先生的好朋友?”

“正是。”

“這位是令妹?”

“不錯。”

“我親愛的上帝,真是抱歉。就算是朋友,你們長得可也真像呢。”

主人說沒有關系,但柯林斯先生還是接連道歉了一刻鐘之久。賓格利先生禮貌得聽着,等他唠叨夠了,他才終于如願以償地和班奈特小姐問好。

還沒和簡說幾句話,柯林斯又迅速打斷他:“請問達西先生在嗎?”

“達西應該在樓上書房。”

“是嗎?那真太不巧啦。”

“先生你有事情嗎?我可以去叫達西下來。”

“可千萬別!”柯林斯叫道,“我覺得我應該禮貌地在客廳等待達西先生,我想一位紳士在這樣的時刻去書房,正是不想讓別人打擾。我如果貿然問候,傳到卡苔琳夫人那裏,她尊貴的夫人一定會責怪我禮數不周的。”

衆人:“……”

柯林斯不走,賓格利也不好逐客,只得客客氣氣地在客廳陪他聊天。好在他大多數時候一個人贊美卡苔琳夫人就可以撐起全場,更何況現在這還有一位賓格利小姐偶爾陪他一起奉承這位夫人。

柯林斯吹捧了大約半小時後,終于解放了聽衆。他提出玩牌,埃爾頓先生、小詹納和賓格利小姐也樂于用此替代無聊的時光。

玩牌的群衆自然順便解放了賓格利先生和簡,他們坐在客廳的另外一個角落裏含情脈脈。

伊麗莎白不想打擾姐姐約會,也無意加入惠斯托的牌局,便決定自己一個人出去走走。

十一月麥裏屯的天氣就像雷公的脾氣一般,陰晴不定。但好在大多數時候只打雷發發怒氣,自上回那次簡生病後就再也沒有下過雨。

所以伊麗莎白雖然見天空陰沉,卻也沒太在意。

她心裏想着出版與牛痘的事情,想着前不久給讀者——包括麗迪雅——寄出的回信後會受到什麽樣的反饋,也時不時會想到幾日不見,不知道有沒有思想覺悟的達西先生,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尼日斐莊園的盡頭。

十一月接近寒冬,花園早就失去了前幾個月的萬紫千紅,只剩下茫茫草地和零星點綴的觀賞亭。

伊麗莎白不覺得草地有什麽好觀賞的,便打算原路返回。

正當此時,天突然“轟隆”一聲,然後暴雨傾盆而下。似乎是為了彌補一周不見的想念,下得尤為迅速,雨量比一周前還甚。

等到伊麗莎白像只受驚的貓一樣,就近躲到一座亭子裏時,渾身已經被淋得濕透。

……

老天爺真是太不照顧她了!

她靠着柱子一個勁地苦笑,也不知道這雨會下多久。

這裏距離莊園住地足足要走一刻鐘,眼下只有兩種可能:一是等雨停自己再走回去,二是等某位既細心又善良的人發現她的失蹤,然後派遣一位侍者把她接回去。

無論是哪種,她現在似乎也只能等待……伊麗莎白無奈地閉上眼睛。

不知道是什麽道理,視覺關閉後,聽覺似乎顯得更加清晰。她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雷鳴轟隆,體會到雨點砸向地面的動感。

不,這不是雨點落地的聲音,這聲音似乎更沉重、更急促,就像是有人在向她奔來。

“班奈特小姐?”

……

這麽快?

這麽快就有人發現她的“失蹤”了?

“班奈特小姐?”  ??

等等,這聲音……

“伊麗莎白·班奈特小姐,竟然真的是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作者有話要說:

注:

[1]。 “爆腦袋”的概念靈感來源于烏賊大大的《奧術神座》,指所接受的信息與自己的根深蒂固的觀念大相徑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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