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飯桌核能
三個月後，B市星寰廣場。
暮色已臨，天空是魔幻的暗紫色，璀璨華光自最高的星寰大廈傾瀉而下，連綿數十座摩天高樓上鱗次栉比亮起絢爛光芒，巨幅的高空廣告牌上不時閃過一張又一張姣好面容，宛若明珠映月、交相輝照，眼前這華光幻彩的瑰麗在那一張張完美面孔的襯托下，更簡直不似人間。
因為星寰傳媒集團的巨大影響力，以星寰廣場為核心，這片CBD坐落着大大小小上千家文娛傳媒公司，連帶星寰廣場的地價都水漲船高，圈內曾經有笑話說星寰不是什麽文娛巨頭，應該是地産公司才對。
孫曉博進了E座十二樓這家餐館，一眼掃去，果然極快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對方。
孫曉博走向靠窗的卡座，服務生正躬着腰在那裏殷勤地詢問：“先森，我們這邊包廂有單獨的貴賓電梯的，直連地下車庫，絕對私密的哦~您看需要嗎？”
“不用了，謝謝。”
這聲音低沉悅耳，像玉石輕扣，措詞也溫文爾雅，但語氣卻冷淡疏離，讓見識過多少大牌紅星的服務生空有殷切也無法下手，只能遺憾地躬身退開。
孫曉博抱臂戲谑地啧啧兩聲：“你看看你看看，你這不識人間煙火的家夥來這種地方，別人都以為你是哪裏來的巨星，要給你開個包間呢！”
卡座上的人衣飾簡雅，但他只是從從容容坐在那裏，英俊眉宇間的奪人氣魄就令窗外那些繁華流光黯然失色。
聞聲，他只淡淡一眼朝孫曉博瞥來，這樣的氣勢，摩天廣告屏上映照的頂級巨星也沒幾人能有。
但霍琅只是朝孫曉博的腦門瞥了一眼：“你的創作生涯看起來進展得挺順利麽。”
孫曉博一摸自己這兩年倒退了許多的發際線，再一看對面這家夥濃密得叫人咬牙切齒的烏發，苦大仇深地坐了下來：“別TM提了！”
菜陸續端了上來，孫曉博的吐槽跟着絡繹不絕：“……前期各種讨論撕逼就算了，好歹也是投資過億的大項目，這本子我寫出來也是盡心盡力，翻了好多案件卷宗，各方開始也都滿意，可萬萬沒想到，竟TM栽在了我塑造得最得意的法醫女配身上！
先是資方塞了個人進來，說是當紅的流量大花，能扛票房，一定要安排上演這個配角；導演帶了他女朋友來劇組吃飯，說對方演過刑偵題材，更能适應劇組節奏；兩邊僵持不下，誰也不能說服對方，本來這裏邊兒沒我什麽事，他們鬥來鬥去，頂多我開罪不起，多賠點笑臉和和稀泥就算了，後邊兒居然TM都來找我改劇本！！！
合着他們誰也說服不了對方自己推薦的人選更适合角色，就想讓角色去配合他們推薦的人？！
劇本這麽推來扯去改了八十回，制片還說是我這編劇的問題導致遲遲不能定稿……今天就更棒了，主演居然也帶了個影後過來看劇本，說是他好姐們演技過硬，肯定能Hold住！
Advertisement
老子直接當着制片的面兒把本子撕了，就這仨兒貨，誰都配不上老子的角色！有種叫她們當面解剖個屍體來看看呀！
反正愛咋咋，再讓老子改本子，老子不幹了！”
說完，孫曉博擡起杯子就一口幹了，可見真是氣得不輕。
但他放下杯子，長嘆一口氣終于難掩一抹黯然艱澀：“早知道這樣，反正在哪兒都是當個小雜工，還不如留在H塢呢，沒這麽多烏七八糟。”
孫曉博雖然話裏一股濃濃的自嘲意味，但這種動辄過億的大項目，他能擔綱負責整個劇本，又怎麽可能沒兩把刷子，他可是H塢隔壁藤校正兒八經的MFA，翻譯過來專業叫創意寫作。
這幾年國內電影票房蹭蹭上翻，大佬巨頭們的眼光都對标H塢，孫曉博科班出身，又接受過H塢工作化洗禮，實在人才難得，才被重金挖來。資方、導演塞人還要他同意改本子，可見他在項目中的話語權。
但連他都滿腹怨言，可想而知，這項目裏各方利益錯綜複雜，活兒有多麽不好幹了。
聽到孫曉博口氣裏隐約的後悔，霍琅卻淡淡一笑：“既然你在那邊這麽不高興，不如到我這兒來？”
孫曉博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你可拉倒吧！一個億在W街就是個芝麻大的小項目，這都快把我折騰散架了，要真去了你那兒，就我這點能耐，還能有骨頭渣子剩下？再說了，你讓我去幹嘛，寫寫你們這些投行巨鱷是怎麽在各國翻雲覆雨、資本混戰的？”
霍琅不置可否。
在孫曉博疑惑的眼神中，他才沉吟道：“我要回來了。”
孫曉博被震得差點沒從座位上跌落。
霍琅神情自若，沒有一絲一毫玩笑的意味。
孫曉博神情一肅，鄭重道：“老霍，我剛剛的牢騷你也聽到了，國內的大環境就是這樣，機會多是沒錯，玩法兒可和那邊完全不一樣，你要想好。”
霍琅嗯了一聲：“我回來還個人情。”
他說得輕描淡寫，孫曉博不由再次吃驚，還個人情？
他看了看對面衣冠博肅卻俨然早就決斷已定的家夥，這得是多大一份的人情吶，居然能讓霍琅這樣的人完全改變自己的人生軌跡……
霍琅一推杯盞，看着孫曉博：“所以，你來不來？”
孫曉博一怔，疑惑地問道：“你這回來是有多久了，攤子都支起來了？再說了，你有能給我幹的活兒？”
霍琅回答：“剛下飛機；很快就有。”
孫曉博一臉淩亂：？？？
門口突然擁進來一夥人，正好救孫曉博于危難，免去了他怎麽回答霍琅的糾結。
“星寰廣場附近好館子多得是，好多大明星平時都會來，這次選秀你們好好努力，要是能堅持到最後不被淘汰，将來也會經常到這些地方的。”
說話的人穿得光鮮、梳了個大背頭，手下跟着幾個助理，身後還跟着四五個女孩兒。
這些新入圈的女孩兒哪裏看過星寰廣場這樣的摩天流光，立時小聲驚嘆。
坐着窗邊的霍琅自然吸引女孩子視線，有人小小聲：“那是不是以後能和那樣的大明星一起拍電影……”
一個女孩哼了一聲：“別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那個人我不認識，肯定是不知道哪裏來的十八線！以後我拍電影，也要和真正的巨星影帝一起拍，馬上就是第四輪淘汰賽了，你們可要努力，別學顏蘇蘇。”
孫曉博不由啞然失笑，新入圈的孩子真是單純，拍電影，就是影後、大花們，為了一個番位也是搶破頭，和巨星影帝一起合作，哪有那麽容易？再說，大銀幕2.35:1的比例，現在動辄十米起的寬屏……這些對五官有多麽挑剔，剛入行的新人還體會不到，自然也不會理解這個圈子的殘酷從何而來。
女孩們被怼得噤聲，不約而同回頭看向慢吞吞走在最後的姑娘。
孫曉博立刻覺得眼前一亮，那張面孔，就算在大銀幕上也絕對沒問題啊！
大背頭忽然朝門口幾人迎去，露出熱情谄媚的笑容：“黃主任，我的黃主任，可把您盼來喽！丁助理、蘭助理，哎呀，節目組事情多，大家還這麽賞臉……我代這幾個孩子謝謝各位平時關照啊！”
孫曉博一看這情形，登時有些煩，這幾年娛樂圈各種選秀節目層出不窮，最後能真正出頭的又有幾個？這些經紀人，不想着怎麽培養藝人，老想着怎麽攢這種節目組的飯局，再進一步，就是那些歪門邪道的“捷徑”，半推半就出點什麽你情我願的事情去換些資源。
孫曉博便回過頭來，看霍琅若有所思的神情，一時間，他也不急着答複霍琅的提議了：“你容我好好想想。”
霍琅也不催促，兩人轉而閑敘舊事，他們在國外相識多年，同為藤校校友，孫曉博回國他們就再沒見過了，不缺話題。
那夥人好巧不巧，就坐在他們不遠處，推杯換盞氣氛越來越熱絡，嗓門也越來越高，讓孫曉博頻頻皺眉，想提議換個地方了，但霍琅卻神情自若，沒有半點起身的意思。
那桌其中一人忽然指着桌上一盤魚大聲笑道：“擦，這魚嘴張這麽大，你那玩意兒放得進去吧？”
“老子去尼瑪的，你才放得進去呢！”
猥。瑣的笑聲響成一片，桌上的幾個男人互相調笑，一邊欣賞女孩兒們局促不安的羞窘。
“嘿嘿，你下次捅進去試試，沒準很爽呢……蘇蘇，你是叫蘇蘇吧，你說是不是啊？”
顏蘇蘇原本老老實實埋頭吃飯，被叫到了才擡起頭來，但她眼神幹幹淨淨，沒有半點羞澀，只有純粹的疑問。
旁邊的人立刻哄笑：“你可拉倒吧，人姑娘可聽不懂你的下流意思！”
顏蘇蘇咽了飯，喝了口水，居然點頭說：“我聽懂了啊。”
這幫人先是一怔，随即更是大聲地起哄高叫起來，美女這麽豁得出去，真是上道啊！
腆着啤酒肚的黃主任一臉笑眯眯地暧昧道：“蘇蘇，你既然聽懂了，不如給大家夥兒好好說說呗？”
一片口哨起哄中，各種意味不明的興奮目光齊齊落在那張過分美麗的面孔上。
MD這麽欺負一個女孩兒！孫曉博看得有些恚怒，就想出聲去罵，卻發現霍琅已經站起了身。
顏蘇蘇認真道：“要我說的話，我真的不建議你們那麽做。淡水魚消化道中寄生蟲種類繁多，親密接觸會極大增加感染概率。
如隐鞭蟲可能會轉移在人類皮膚毛發中，造成瘙癢痛腫，甚至大面積潰爛流膿，遷延難愈；像斜管蟲還會沿內部通道進入皮下、甚至在髒器産卵，很難用藥物殺死，如果不幸感染的話……
鑒于在座各位的生理解剖結構，泌尿系統難以幸免，可能連生直系統都要被累及……嚴重的話，”她遺憾地道：“只能實施切除術了。”
飯桌上登時安靜如雞，一片死寂。
顏蘇蘇清澈如水的目光掃過桌上每一張僵硬凝固的猥瑣笑臉，神情十二萬分的誠懇：“所以，我真的不建議你們這麽做。”
每個被看到的人，登時覺得身下莫名一寒，涼飕飕的感覺從裆下飄過，十分可怖。
在科學家的眼中，一切黃色調笑随時都能變成急診室鬼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