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
這變故來得十分突然,徐小公子坐着轎辇回府,一行人離開京城北巷五裏不到,便有刺客來襲。來者二十幾人,全是蠻夷精武之人,最要命的是這幫人擅使毒。徐寶璋身邊的護衛雖然厲害,可是防不住暗箭傷人,他們攻來的時候,就放出毒煙。這些護衛閃躲不及,吸了迷煙,四肢無力,發揮不出平日的十成功夫。
這種迷煙,習武之人尚且擋不住,更何況是徐寶璋這種沒有內力之人。其他刺客收拾那些護衛的時候,那頭子就踢開轎門,将暈暈沉沉的少年給拖拽而出。他将徐寶璋扛到肩上,剛邁出一步,忽然一個黑影躍出,抱住那個刺客:“放開……少爺……”
迷糊死死将那刺客給拖住,來人冷笑了聲,一腳将這小奴踢翻。迷糊滾了兩圈,又憑意志強撐,緊緊抱住那人的腿。
“既然你找死,那我就送你一程!”那刺客揚起鋼刀,眼看這小迷糊就要一命嗚呼的時候,一記飛石擎中手腕,跟着就見一人趕至,阻擋他們擄人。
這人撕了衣袖擋住口鼻,這才沒有吸入太多迷煙,他身手極是了得,哪怕刺客人數衆多,加上徐家的護衛,也能抵擋一時。刺客頭子不願多糾纏,想要先行撤下。來人察覺刺客的意圖,招數一變,斬殺了跟前擋路的兵卒,厲喝一聲,提氣直往那頭子追去。
就看來人一雙冷冽寒眸,招招雷霆肅殺,正是魏王李雲霁。
原來,從少年踏出徐府到京城北巷,魏王便悄然跟在他的身後。當少年身影落寞地站在錦繡橋上時,李雲霁就在不近不遠的人海之中靜靜地望着他。周圍的喧嚷和熱鬧都與他無關,他只是一路沉默地跟在徐寶璋的後頭,他原以為自己會滿足于此,不料卻是雜念橫生,幾近貪妄——
他是一等親王,有實在的功勳,他可以在明日進宮,哪怕是強求,也要讓今上賜一道聖旨,就算徐家不肯——不肯又何妨,被人暗中恥笑又何妨,只要圜圜願意……
李雲霁陡地想到——要是,圜圜也不願嫁他呢?
徐寶璋尊敬的、仰慕的人,是魏兄,是那個不會說話、救他于危機的魏十九,而不是滿嘴謊話、連真相都不敢吐露的魏王李雲霁。
李雲霁心緒雜亂,即恨不得就這麽走上去告訴他事實,又害怕像那一夜一樣被少年無情地拒絕,郁結在心,血氣翻湧。李雲霁知道,自己是犯了執拗。憑心而論,他活了近三十年,從未執迷過什麽。沒想到,一次入京,一個萍水相逢,卻将一生的執念留在了此處。
直到,那盞孔明燈冉冉飛上夜空。
看到那三個字的時候,李雲霁仿佛一瞬間被抽空了一樣,緊跟而來的,是一種似是喜悅,又似酸楚,更多的是無法抑制的悔悟和痛楚。
對不起。是我騙了你。
對不起。一直都不肯告訴你,我究竟是誰。
對不起。
李雲霁終究沒有上前去和少年相認,他忽然明白,“魏十九”之于徐寶璋的意義,至少在今夜,他自私地希望,魏兄能在純真的少年心中,多存在一夜,一時,哪怕是一刻,一瞬也好。
然而,李雲霁卻未成預料到,那些刺客居然膽大包天,無視徐公子身邊的重重護衛,竟打算放手一搏。若非李雲霁派人暗中跟着,斷也不會知道徐寶璋遇險,這才匆忙殺回頭來救人。
李雲霁不顧先前的傷勢,妄自動氣,同那刺客強硬過招。他認出這殺手就是當夜在教坊襲擊他的人,那刺客自也認出他來,不怒反笑:“李雲霁,你來了正好,省得我費心去殺你,拿命來!”
刺客手擎異族彎刀,這種刀刀身不重,以快為準,如同軟鞭。李雲霁曉得這蠻夷招招陰險,對方又深谙李雲霁弱處,專攻其軟肋,李雲霁左腿有疾,往往反應不及,加上那人帶着徐寶璋,李雲霁每次出手時,就多一份顧忌。然而,李雲霁首要并非抓拿刺客,而是救下少年,幾次出招都要奪人,那刺客帶着徐寶璋側身一躲,刀刃如毒蛇一樣襲來,李雲霁速速奪過地上的兵器,用刀抵擋。
這會兒,馬蹄聲由遠而近,想來救兵快要趕到。
那頭子見情勢對己方不利,不願多做糾纏,将兵器指在少年的命脈處:“再過來的話,我就先殺了他!”
人質在手,他人不敢貿然動手。那刺客頭子就見機行事,讓餘下的人拖住追兵,自己縱身一躍,翻到牆上。
“圜圜!”李雲霁解決了跟前絆住他的兩三個刺客,也提氣追去。
鎮平侯和禁衛軍統領騎馬趕到,一個護衛忙上前,告知少爺被歹人擄走。鎮平侯鐵青着臉,命道:“留幾個活口,把下巴給卸了,刺客帶着圜兒跑不了多遠,其他人跟我去搜!”卸了下巴,是為了避免這些人咬舌或是服毒。
卻說,李雲霁去追拿刺客,他腿腳不利,可刺客畢竟多扛着個少年,身上又受了傷,逃了良晌,竟也被李雲霁給追上。
二人在巷子裏過招,論硬戰,這刺客到底不是李雲霁的對手,最後退開數丈,他胳膊勒過徐寶璋的脖子,威脅道:“你再過來一步,我就先卸了這個小子一條胳膊!”
這時,徐寶璋已經有些轉醒,雖還有些暈沉,可視線已經逐漸清明。他掙了掙,那刺客便又勒得更緊:“別動!”少年一個吃痛,那一聲嘤咛不啻于在李雲霁身上活活砍一刀。他只怕那刺客情急之下,傷了徐寶璋,嘴裏含了含血腥,道:“你、你放、放了他……抓、抓、抓我……”
聽李雲霁說話磕磕巴巴,那刺客不知他有口疾,得意地嗤笑道:“沒想到王爺如此寶貝徐家這個小公子,早知道如此,我等何必大費周章,直接從他下手,就可一箭雙雕!”
這幫人目的果真是為了報當年的滅族之恨,可他們又要拿徐寶璋要挾鎮平侯,李雲霁想道那些刺客裏還混着幾個烏虛人,只怕是這蠻夷和烏虛汗王勾結,要用徐寶璋換鎮平侯的人頭。
二人對峙時,徐寶璋也漸漸清醒。他只聽到耳邊嗡嗡地響着,有一句沒一句,可也摸清了這刺客的目的,原來刺客三番兩次上門,是為了抓他來威脅父親。
“這樣,你如果在我面前自裁,告慰我死去的族人,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不折磨你這個寶貝疙瘩,如何?”那刺客說着時,故意用手背擦了擦少年的臉蛋。李雲霁登時目眦欲裂,心中不光想殺了此人,只恨不得将他處以車裂之刑。可少年畢竟在敵人手裏,李雲霁進退維谷,就在僵持不下的時候,徐寶璋忽然睜眼,擡頭看着一個方向,乍然喚道:“父親!”
那刺客猛地看向那一處,此時,手微微一松開,徐寶璋這會兒也不管這麽多,費盡吃奶的力氣狠狠地蹬腿一撞。少年畢竟不是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家閨秀,就算只會些三腳貓的功夫,說到底也還是練過的。他直接把刺客的下颌一磕,對方就疼得連刀子都脫了手,徐寶璋也暈頭轉向地踉跄退了幾步。
李雲霁逮住這個良機,用十足功力朝刺客攻去。這下子,刺客瞬間落了下風,節節敗退,他心知今日逃不掉,便想要拉個墊背的,加上恨極徐寶璋壞他好事,讓李雲霁一刀砍傷胳膊時,抽刀襲向徐寶璋。
少年見彎刀猝然劈來,眼看就要閃躲不及,忽聞“铿”的一聲,徐寶璋就撞進一個胸膛裏,瞬間,一股熟悉的幽香拂過鼻間。
李雲霁手裏的刀擋住了刺客,将他硬生生震開一丈之外,而後反手一個刀花,直劈向刺客氣海。氣海一破,鮮血飛濺,那刺客退了退,最後便睜大眼倒在地上。
李雲霁走了過去,他扯下刺客臉上的黑布,誰想這刺客身為男子,五官竟十分豔麗,李雲霁思索了一番,想起此人正是他在教坊司見過的頭牌——柳依依。
诶,這柳依依不是個女子麽?什麽時候,又成了個男人了?
李雲霁畢竟見多識廣,他知道,蠻族中有不少異士,可用藥暫時改變聲帶身型。官府緝拿時只關押了男子,刺客以女子身份藏身于教坊裏,這才讓他逃過追捕。然而,他心急太過,又碰上了李雲霁這個難纏的程咬金,自然功敗垂成。
徐寶璋再清醒時,發現自己正枕在一個男人的大腿上。他們似乎是在一個客棧的房間裏,屋子裏沒有點燈,只有一絲光從窗口透進來。
見少年安然醒來,那男人便要起身走出去。徐寶璋卻眼明手快地把他的胳膊抓住,剛要開口,就覺得腦袋一疼。“嘶……”少年一聲痛呼,男人就止步不動,一線光芒由窗欄照進,映出他掙紮的視線。他到底舍不得丢下徐寶璋,回過頭來問:“疼……麽?”
那聲音極是喑啞,說話一頓一頓。徐寶璋不知怎麽地,忽地眼眶一熱,委屈地說:“疼。”
李雲霁只覺心口一抽,不由俯身,輕輕揉着少年的腦袋。徐寶璋抽了抽鼻子,小聲道:“魏兄,我頭上……是不是腫了個包?”
可不是麽?李雲霁啞然失笑,可一想到方才少年如此亂來,仍然是心有餘悸。
徐寶璋乖巧地讓他揉了半晌,跟着,就看懷裏的少年擡起頭來。光線昏暗,只能就着朦胧的月光,瞧出一點模糊的輪廓。兩人凝視彼此良久,少年忽而一笑,那笑靥對李雲霁而言,就像是春回大地,萬物複蘇,就算前頭有再多的陰霾和阻礙,仿佛也都不值得一提了。
“魏兄,你又救了我一回。”徐寶璋誠摯地說道。
李雲霁聽到,眼裏雖有笑意,卻又有幾分苦澀——他到底該怎麽告訴徐寶璋,他不想當他的恩人,也不想當他的兄長,他是想……
“我爹說,我們做人,不可忘恩負義。魏兄,你救了我這麽多回,圜兒實在是想不到該怎麽報答你了,所以……”徐寶璋這聲“所以”拉得老長,李雲霁不知少年賣着什麽關子,哪想,徐寶璋卻紅了紅臉,可面上依然故作正色,頭頭是道地說起來了——講得卻是農夫救了仙鶴,仙鶴化作女子報恩的故事。
李雲霁聽到中間,已經明白,少年所言為何,可就是因為聽出來了,才愣怔在當處,動也不動。
徐寶璋說完了仙鶴以身相許,便擡眼看着魏兄。卻瞧,他伸出手掌,輕碰了碰男人的臉龐。眼前的人,就像那水中月,又似霧中花,無論是什麽,他只知道,他心悅他,這就足矣。
李雲霁只覺唇邊貼來一股柔軟,帶着勝似花朵的芬芳,暖流随着少年青澀的吻一點一點地注來。美好停駐一瞬,男人驀地雙臂緊箍住懷中嬌小的少年,如同化作狂獸一樣,狠狠地噙住那香軟的唇瓣。“唔……!”少年驚訝的呻吟淹沒在熱吻之中,李雲霁捧着徐寶璋的臉,抵死纏住那柔弱的軟舌,難分難舍地勾繞舔舐。兩人糾纏地倒卧在床上,雙手在對方的身軀難耐地撫摸着,唇舌分分合合,直親得四唇紅腫,才急喘地分開來。
徐寶璋困在男人身下,整個人攏在強烈的麝香氣之中,一張臉紅似火,李雲霁又何嘗聞不到尻身上的香甜氣味,可這氣息又和往日極是不同,想是少年已經情動。
“魏兄……”徐寶璋啞聲輕喚,遂難得羞澀地咬唇。他畢竟通曉了一些事情,明知……這樣是大逆不道,有違規矩,可是,魏兄畢竟是不同的。徐寶璋心底已将自己許給了這個男人,這會兒被勾動情欲,難免情不自禁,小聲央道:“魏兄……再親親我……”
李雲霁終難再忍,邊同徐寶璋親熱,邊将手探進他衣服裏摸着。少年的身子極軟,那手掌卻是極熱,碰到一處,就點燃欲火,一發不可收拾。來到羞處時,徐寶璋這才有些清醒,他身子一顫,睜大眼看着魏兄。李雲霁啄了啄他的眼角,低聲說了句:“……莫,怕。”
徐寶璋只覺那掌心慢慢拂下,手指隔着亵褲,輕輕貼着陰處,跟着忽輕忽重地按壓起來。徐寶璋畢竟只是個雛兒,縱然自渎過幾次,那刺激也遠不如深愛之人的安撫,當下淚眼婆娑,呻吟連連。李雲霁一邊唆吻,一邊愛撫,又怕自己傷到徐寶璋,下手極是謹慎,一番隐忍,只把自己逼得額頭熱汗頻出,下腹銀槍硬漲難耐。“魏兄……啊……”徐寶璋泫然欲泣地喚了喚,猛地兩股收緊,李雲霁便知他到了極處。
少年緩過來之後,這才又覺得害羞,讷讷地叫着“魏兄”。李雲霁便幫他穿好衣服,用被子包住他的身子。徐寶璋如何不知他是珍惜自己,心中暖意更甚,睡着之前還喃喃地提醒魏兄自己家在何處,唯恐魏兄找不到徐府在哪,不知上哪裏提親。
少年又歇下之後,魏王也起來整了整衣物。此時,侍從的聲音隔門傳來:“王爺,鎮平侯的人馬要到了。”
李雲霁應了一聲,接着叫人備馬,他要連夜入宮面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