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二節
二、
待那蓮花仙子尋到上山路口天早已黑盡，擡頭望時，山上一片濃密的樹木，遮蔽得前徑難以看清，整座山雖不高，但透出一股濃濃的詭氣，顯是內中大有文章。眼見路黑難行，她停步皺眉思索，忽然面露喜色，從懷中掏出一只小布袋。張開袋口，袋中竟是泛着亮光的，蓮花仙子伸出纖纖素手，探入袋中攪弄一番，再收回時整只手上布滿了一層晶瑩剔透的發光物，她雙手揉弄一番，向前一揮，只見一團通體發亮的絨狀物飄出，竟比掌燈更亮。
蓮花仙子得意地聳聳肩，随着那亮光邁步前行。那物十分奇特，既不上浮也不下沉，就這麽懸在她面前，任她随意驅使，端的是比燈火更方便。蓮花仙子得此物開路，不多時便登到半山，正竊喜行得如此順利，突見眼前一塊大石堵住去路，再看四周別無它徑，原是到了路的盡頭，往上再無可行之處。
蓮花仙子不憂反喜，心知這就是蹊跷所在：普通百姓行路至此不能再向前，于是山上更高之處便無人探到，若那狐貍精果真潛伏于此山的話，定在近頂一帶。她伸手捧住那亮物，深吸一口氣，施展輕功縱身跳起，足尖在大石上輕輕一點，再度向更高處躍去。如此走法卻比之前更快，一會便接近了山頂。
她知自己已是越來越接近關鍵之處，便放慢了速度，凝神細聽周圍動靜，果然察覺右方密林中似有響動。蓮花仙子故做不知，掃一眼方圓幾丈地勢，心中有了計較，連躍兩下，站到一片平地之上，作勢要再向前跳，忽在空中一踏山壁，出其不意竟轉身往右邊縱去，右手上不知從何處拉出一條長鞭，猛地一甩将擋住視線的雜物抽得四散而飛，人随鞭至直鑽入林中去，與此同時左手用勁捏碎那發光物，不待落地就朝空中揮撒，剎那間一片明亮，宛如白晝，照得林中那人清清楚楚，無可遁形。
蓮花仙子甫一落地便已擺好了架子，準備對敵，但看清了那人模樣又不由得收了收勢。眼前這位白冠束發，身着白衫，足蹬白鞋，衣袂飄飄頗有些仙風道骨的味道，但下身卻胡亂裹着一塊灰布，露着光光的小腿，嘴大張着，一臉驚訝地望着自己，怎麽看都沒有半點狐貍精的樣子。
蓮花仙子略松了口氣，但戒心未減，沉聲喝問道：“你是何人，為何入夜後仍在此山游蕩？”她可沒想過自己也是個“游蕩者”。不過那男子也未發覺，畢恭畢敬地拱手答道：“小生炅明，字痕曉，號仁凰，齊魯人氏是也，幾日前初到貴地，游山玩水，直嘆此乃物華天寶，人傑地靈之處……”蓮花仙子聽得不耐煩，截斷道：“不相幹的少提，我只問你為何在此。”那炅明倒也不着惱，面露笑容上前幾步道：“互通名姓乃結識首要之道，怎可草草！姑娘貴姓？不敢請教芳名。”
蓮花仙子看他粲然一笑，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竟是十分好看，心裏“咯噔”一跳，暗思莫非這狐貍精見我是個女子，就變了個俊後生來勾搭嗎？這麽晚了還在山上，又是在尋常人家上不來的地方，一定不是普通人。她越思索越覺得可疑，一抖鞭子喝道：“休想騙我，你就是那狐貍精對不對？”
那炅明一愣，面色頓時變得極為難看。蓮花仙子正待動手，卻聽他苦笑一聲道：“原來如此。實不相瞞，在下乃蓬萊山修道之人是也，學成之後，一向雲游四方，斬妖除魔。近日到得此地，風聞有狐妖作惡，不才欲盡綿薄之力，為地方除一害，是以上此山來，不意竟讓姑娘誤會，唐突佳人，還望恕罪。”言罷一稽首，果有幾分道士風範。
這番話說得極為誠懇，蓮花仙子心中信了大半，又想起方才老趙說過幾日之前曾有道士問路，再無疑心，開口問道：“那你可見到那狐貍精了？”見他神色尴尬，欲言又止，細看之下又見他身下包着的灰布上有不少破洞，似是被撕扯過一般，突然恍然大悟，叫道：“你是鬥她不過，吃了虧了！”炅明做聲不得，只把頭略點了點。蓮花仙子笑道：“沒事，待我為你報仇，你只須把情況說清就行。她可是在山頂上？可是變成了美貌女子？”炅明支吾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倒鬧了個大紅臉。蓮花仙子也不取笑，反而溫聲道：“為民除害乃是正途，鬥不過她也不必灰心，日後再勤加歷練便是。但你若不說清，我又如何捉她？你我可算是同道中人，何需顧忌，但說無妨。”她見炅明與一般所見道士不同，倒覺得很是有趣，看着他狼狽的樣子，想起以前自己功力尚淺時的情形，又感到十分親切，因此言談舉止中不自覺便透出了一股暖意。這下倒好，只把炅明感動得險些掉下淚來，又是激動又是緊張，連說帶比劃，好一會才把事情經過說了個大概。
原來這炅明行走江湖，倒也有幾分本事，途經之處，時常做些驅魔辟邪的法事，尋常的冤魂野鬼，他也能料理得了。這次到得附近，聽說有狐貍精出沒，自思還有辦法對付，便不顧死活上山來了。尋到山頂一帶時，突遇一極美女子，用他的話說，是“比天上下凡的仙女還要美上幾分”的女子。炅明也知她在此處出現必有蹊跷，但那女子甚是惹人憐愛，他不由得也起了憐香惜玉之心，放着一包袱的降妖寶物不用，只做起了嘴皮子上的收服功夫，兩個人半真半假的玩起了捉迷藏。繞得幾繞，不意竟被那女子引入陷阱，水淹火攻，好不狼狽，待他逃得出來，已是折了褲子和一整包袱的寶貝，還好手快搶出半件長衫，下身才有了遮擋之物。蓮花仙子聽得幾次差點笑出聲來，偏又要極力忍住，很是辛苦。待他好不容易說完，安慰幾句，問道：“那妖孽可是就在山頂上？”炅明答道：“到山頂之後向左轉過一棵大樹，一塊大石，便是我遇到她的地方了。那……女子詭計多端，姑娘還請小心。”見蓮花仙子欲走，急問道：“還不知姑娘如何稱呼？”但見佳人回眸一笑，脆聲答道：“降魔者蓮花仙子！”耳邊餘音尚自環繞，眼前倩影早已飄遠，頓時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