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流浪
遠遠看見前方巷口排了一條長隊,姚溪暮快步走上前,想看看是什麽。走近了一瞧,原是家糕點鋪,有松子糖、杏仁酥、桂花糕……各種各樣,琳琅滿目。姚溪暮嗅到空氣中彌漫的甜香,同時感到了饑腸辘辘,奈何兜裏連一塊銅板都沒有,出門的時候他完全忘記了問林疏雨要一點銀子。他伸長脖子看着旁人提着用油紙包好糕餅,眼珠子轉了轉,心裏有了主意,快步拐進了小巷的盡頭。
出來的時候,姚溪暮變了一副模樣,他的頭發蓬亂,渾身髒兮兮,臉上到處是污漬,也不知他從哪裏弄到了一只破碗,拿在手裏,活脫脫一副叫花子模樣。
他扮成叫花子重新走到糕點鋪前,他嘴甜,一路哥哥姐姐大媽大爺的叫着求施舍,倒了讨到不少糕點零嘴。點心的味道不錯,離開之前,他擡頭一瞧店鋪名字叫吉永齋,心道記住這名字,往後還來。他想像剛才一般也進酒樓試試,但酒樓的夥計瞧不起他叫花子的模樣,一把把他踹出門,呵斥道:“臭叫花子,這是你能進的地方麽?”
姚溪暮有些惱火,挽起袖子要動手,但餘光瞟見身旁不遠是位錦衣華服的公子,心念一轉,順着夥計的推搡撞在那公子身上。他不敢起身,只弓着身子猛拍人家的衣裳下擺,連連說:“對不住,對不住。”公子的仆從一腳将姚溪暮踹到一旁,罵道:“不長眼的東西,滾一邊去。”
姚溪暮在地上滾了幾滾,爬起來跑了。他嬉皮笑臉的握緊手中沉甸甸的荷包,走到僻靜處,打開一瞧,十多兩!
夠老子花了。
他大模大樣的走進另外一家酒樓,這家店小二心眼好些,沒有将他一推一個趔趄,只欄了他道:“你在門外候着,等人都走了你再進來吧。”姚溪暮斜睨了小二一眼,掏出一錠銀子放在他手中:“小二哥,別看不起人,少爺我有錢,只是愛作乞丐打扮,自在。”他擠進門去,選中靠窗的一處空位,坐下道:“上菜!”
有錢就是大爺,小二當然不會跟他計較,只點頭笑道:“少爺想吃點什麽。”姚溪暮取過桌上的牙簽叼在嘴裏,報了一通菜名:“荷葉蓮花雞、桂花八角魚、卷花裏脊、水晶獅子頭、石肚金絲羹、清油茄鲞、清蒸江瑤柱。”他笑嘻嘻盯着小二:“先上這些菜吧。”
“那個……”小二臉色微變,道:“小店沒有江瑤柱。”
“這都沒有。”姚溪暮擺擺手:“那便換成珍珠翡翠湯吧。”
“珍珠翡翠湯?”小二面帶難色:“敢問少爺,這是什麽菜?”
姚溪暮睨了他一眼,寬宏大量地說:“既然你誠心請教本少爺,少爺也不妨告訴你,這珍珠翡翠湯怎麽做的。你聽好了,魚肉打成泥,捏成團兒,下入高湯,用小火煮沸。再選新鮮的嫩菜心,用雞油炒過,待魚丸熟後一同下鍋。魚丸白嫩,菜心翠綠,可不就是珍珠翡翠湯麽?”
“原是這樣。”小二忙不疊點頭:“小的這就吩咐廚房,少爺稍等,這就來。”
飯菜擺了滿滿一桌,姚溪暮沒有吃完,撿了些幹淨的讓小二用油紙包好,全部帶走了。
出了門碰到一老一少兩個乞丐,老乞丐雙目已眇,小的那個年紀比姚溪暮還要小些。姚溪暮微微動容,順手将食物都給了他們,小乞丐的撕開油紙抓住燒雞,驚喜道:“爺爺!有人給了我們燒雞!”兩人轉頭要感謝姚溪暮,姚溪暮早已不見蹤影。
天已經黑透,姚溪暮打着飽嗝,打算尋一處地方睡覺。他不願去城隍廟之類地方跟別的乞丐搶地盤,也不想進客棧,便偷偷摸摸的進了一戶看上去還不錯的人家,滾到人家柴房裏,将柴草都蓋在身上,睡到天明之前就出來。他白日裏裝成乞丐到處騙吃騙喝,沒錢就往那些衣着華貴的公子哥兒身上偷一點,晚上就在別人家裏偷偷休息,竟也無人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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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溪暮無師自通的學會了翻牆入宅和偷雞摸狗的本領,做起來輕車熟路,仿佛天生就會。
他就這般偷雞摸狗的北上,到了臨水鎮,這日正躺在一處牆根下曬着太陽懶洋洋地舉着一只鹵雞爪子,啃的正香。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直沖而來,他心知不妙,忙連滾帶爬地離開路面,才不至于落入亂蹄之下。擡頭一看,盡是些黑衣人騎在高頭大馬上,行色匆匆,不知所謂何事。雞爪子落在地上沾滿泥土,是不能再吃了。姚溪暮悻悻地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塵土,走到了垂柳河旁,掬水洗了一把臉。
臉上的污泥洗淨,還原了他唇紅齒白眉眼分明的本來面目。站起身,姚溪暮伸了一個懶腰,繼續往前走,走到一株大樟樹下,茂密的樹冠遮住了午後的陽光。他躺下來,從身旁的布包裏又翻出一只鹵雞爪啃起來。
“噗嗤。”樹上傳來一陣笑聲。
姚溪暮擡了擡眼睛,也不起身,問道:“樹上的朋友,想吃雞爪子嗎?”
“給我留一只。”頭上傳來一道清亮男聲,接着是樹枝微晃。一道人影閃到姚溪暮的面前,此人年齡方及弱冠,頭戴方巾,身穿漿洗的發白的青布衣衫,幹幹淨淨,像個落拓的文士。他的身形颀長,長相卻極為普通,若将他扔到人群中,眨眼就會分辨不出。
“在下李晖茂。”來人笑容疏朗,風姿隽爽,倒不似長相這般平淡無奇。
“你比我大,我就叫你晖茂哥哥吧,我叫姚溪暮。”姚溪暮站起身,繞着李晖茂轉了一圈,才笑嘻嘻地抱拳還禮,接着彎腰從布兜裏摸出一個紙包,又摸出一小壺酒。他一屁股坐在樹下的石頭上,一邊打開紙包,擡頭一看李晖茂還站着,便拍拍身邊的空地,道:“來來,晖茂哥哥,你也坐。”
李晖茂在他身邊的石頭上坐下,姚溪暮咬開酒壺的塞子,嗅了嗅,塞到李晖茂的手中,自己只拿起一只燒雞腿,說道:“這是劍南燒春,喝吧。”
“樹上有什麽好玩的。”姚溪暮啃着雞腿,眼神亮晶晶,他盯着李晖茂:“晖茂哥哥,你早該下來跟我吃肉喝酒了。”
“你什麽時候發現我在樹上的?”李晖茂大口飲酒,将最後一滴倒進口中。
“你在樹上之前,我還知道那些黑衣人找的就是你。”
“哈哈哈,有趣。”李晖茂抓起一只雞爪子往嘴裏塞,說的含含糊糊:“說來咱們走了一路,也算老相識了。”
“可不是。”姚溪暮撿起被李晖茂喝光的酒壺,舔了舔壺口,眯着眼睛:“我偷過你的銀子,你故意驚動那家人的狗,攆我一路。你偷了那些黑衣人的東西,我沒有去報信,還請你吃肉喝酒,說來還是我心眼好一點。”
李晖茂抱着雙臂,颔首:“你是個好孩子。”他從懷裏掏摸出一個物事,扔到姚溪暮懷中,“哥哥就送你一個東西。”
那是個精致無比的烏木盒子,打開一看,裏面竟裝着一顆流光溢彩的寶珠,即使不知其名,也能猜到此珠價值連城。姚溪暮有些吃驚,看着李晖茂,問道:“給我了?”
“留着玩兒吧。”李晖茂揮揮手裏的雞爪子:“就當是哥哥謝謝你請的酒和肉。”
“哈!”姚溪暮雙手一擊,喜上眉梢,上前兜住李晖茂的肩膀,親親熱熱的說道:“晖茂哥哥真是傳說中的仗義疏財,小弟真是有福,竟然給我遇着了。”
“別叫晖茂哥哥,我聽着別扭。”李晖茂捋起袖子,“我長你好幾歲,你就叫我李大哥吧,直接叫哥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