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提起金銮殿, 人們的第一個反應大概是故宮中的大雄寶殿,在後世人眼中只是景觀, 而在古統治階級的眼中,那裏象征着無上的權利。品級低的官員, 擠破頭想要進入朝堂, 能進入朝堂的, 便想着離皇帝更近一步, 若能權傾朝野最好。未成年的皇子,想着何時能夠與朝旁聽,能夠站在朝堂之中的皇子,眼裏便只有那高高在中的大位。
王修晉還不夠從正面的臺階走進大殿, 從旁而上,望着那塊在幾百年, 甚至是幾千年後, 會被觀光者随意踩踏的階梯,王修晉心中湧出一種說不清的情緒。在這裏活了許久,他已分不清,上輩子的記憶是真的存在過, 還只是他夢回中的黃粱。立于門邊, 邁開腳步,踏進威嚴大殿之中,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按照規矩,他是不能走得太靠前,心中默默的數着步數, 然後恭敬的跪于地上,高呼萬歲。
“平身。”天子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孩,才驚覺,王渙之的小兒,當真不滿九歲。在此之前,天子雖時常想着王渙之的小兒子是個小孩,可從沒有這般的,直觀的感受。從皇兒口中聽說的關于王修晉的種種,讓他總是忽略了年齡。他現在确信皇兄沒有騙他,父皇看重王渙之并非因其有才。
大梁朝立朝始,國師做了精準的推算,很多預言已經應驗,像是父皇即便是立了太子,太子也不會握有王權。單這一點,天子便信了,之後皇兄提到的關于王宰相的預言,也得到了應驗,鄉野出身,頑固迂腐,雖有實才,卻無大用,然,其子,天異星,重用其者,帝星當照。
之前,天子聽過皇兄講這些,只覺得好笑,雖知王修晉有幾分能耐,卻不覺得有助帝星之才。然,此刻,天子卻有一種對方大才大用之人。殿下之人還不足九歲,就能擺攤,制冰,種新米,養螃蟹,開鋪,帶着鄉親一起種新米養蟹發家,如今開創新的制磚方式,新的建房方式,取代了之前的木制,土制,甚至比昂貴的磚式,還要安全的房子。雖然王修晉賺的那些錢中有他的皇兒傻傻貢獻的銀兩,但不得不說,王修晉得到的一切,憑的是自己。
“上前幾步。”天子緩緩的開口,王修晉最早入了眼,不是包子,也不是制冰,更不是新米,而是制造了新的農具,不得不說,王修晉比他父親招人待見,有才大用,當得上。
王修晉躬着身子往前走了幾步,哪敢擡頭望向大殿上,心道天子想幹什麽,直接把匾給了不就行了。
“擡頭讓朕瞧瞧。”天子再一次開了口。
王修晉心覺奇怪,但仍是擡了頭,借此機會想要看看皇上長什麽樣,是不是跟上輩子書本裏的圖片一樣,都很醜。頭擡了起來,以為能看清殿上之人,奈何天子頭頂着個“門簾”将面孔全都遮住,王修晉心覺遺憾,恐怕他以後再沒機會得見天子。
天子瞧着王修晉,然後開了口,“老将軍占了便宜,瞧瞧,模樣多周正。”
王修晉嘴角沒忍住的抖了抖,皇上,你說這樣的話真的好嗎?合适嗎?
“是臣的孫兒讨了便宜,孩子進京時便到家中拜見,兩人相處很是不錯。”李老将軍今兒高興,早晨得了孫女,這會兒又得皇上的準話,他對王修晉很是滿意,比起家中那些個鬧騰不安分的兒媳婦,王修晉比之強出百套。雖說是個男娃,但他不差孫子,以後瞧着哪個好樣的,過繼幾個給兩孩子養,不成問題。
天子的心情泛酸,心想着父皇既然知道相師推算之事,怎麽不把人留在自家中,偏指給了李将軍家,是別有用意?還是皇兄未全告之?天子沉下心,幾年前相師閣中的大火,當真是意外?天子眯起眼睛,若不是意外,父皇對皇兄真是寵愛,以為不管誰做上皇位,只要皇兄把相師推算之事,提上一提,便能保命?
王修晉不知皇上在想什麽,躬着身子不敢亂動,打進殿他就說了一句話,然後便一個命令一個動作,這樣還被皇上打趣,聽着意思,婚事怕是沒了更改的機會,若他此時跪地求放過,皇上會不會命人将他叉出去?王修晉胡思亂想,皇上開了口,命人将匾擡出,并言匾中字乃親筆提寫。王修晉忙跪地謝恩,心裏還暗暗的來了一句,說兩句了。
匾上字跡龍飛鳳舞,朝臣紛紛贊嘆皇上筆墨,王修晉卻在考慮運回家之後匾要挂在哪裏?來之前他以為皇上賜的是門匾,直接挂在院門之上便可,哪想皇上賜的是親筆簽名不說,還比正常門上之匾大不少,顯然不能再挂在院門,要不就挂父親的書房中?父親應該會很高興吧!
得了皇上賞賜的匾,王修晉面聖之事便可以告一段落,跪在地上想完匾應置于何處後,又想皇上怎麽還不讓他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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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用王修晉急,李老将軍便開了口,既是一家人,哪裏站在一旁不理,且讓王修晉一直跪着,他也不忍。
皇上點了點頭,應允王修晉退下,心中卻十分的矛盾。人都是自私的,皇上雖自認為是龍子,到底是長着人身,直然想把好的往自家攬。待王修晉退出大殿後,皇上開了口,“朕記得老将軍曾在朝上,想讓朕解除令孫與王渙之之子的婚約。”若李老将軍順着坡再提起解除婚約之事,他絕對不會反對,立刻下旨解除。
“臣那時未見其人,枉下定論,如今見着人,覺得其聰慧通透,是個好孩子。與臣之孫很合得來,臣自不能當那捧打鴛鴦之人。”李老将軍說得一本正經,心中卻想皇上是不是要搶人?
朝中大臣都不是傻子,心中奇怪,皇上的反應,倒沒覺得皇上是相中了王修晉,而是在想,王渙之是不是要翻身?想到一直懸而未定的宰相之位,大臣們心思轉了又轉,定不能讓王渙之翻身。
遠在王村的王渙之不知自己莫名的拉了仇恨,正忙着監督村民修整老宅。自打傳出老六要在老宅辦學堂,村裏人不管關系如何,都自發過來将老宅修整一新,以求學堂辦起來後,能讓家中小孩子過來啓蒙識字。
京城,王修晉帶着匾回到落腳的宅子,和大哥說明匾是由皇上親筆提寫後,便去換衣服,之前沒覺得,待脫下衣服才發現,後背處已經濕透。王修晉望着衣服,要不要把這身衣服供起來,待以後有了晚輩,便給他們講,這衣服是他當初面聖時穿的,百年之後,也可以帶其下葬,再留個墓志銘,言其衣服的來歷,待後人挖墳掘墓尋到他時,說不定還有些考古的價值?
想到此,王修晉狠拍了下額頭,又拍了下嘴,想什麽亂七八糟的,居然盼着自己的墓被挖,“呸,呸,呸,好的靈,壞的不靈。”反複念了幾次,才安了心。
“添丁,你說這匾是皇上親提字?”王修柏見弟弟出來,忙拉住弟弟,問個明白。
“對啊!皇上是這麽說的。”王修晉倒沒覺得有什麽,上輩子領導人經常給這個那個提字,沒覺得有什麽好驚訝的。“大哥,怎麽又叫我小名。”
王修柏搖了搖手,他比弟弟想得到多,皇上親提字,用意何在?是想再用父親?王修柏覺得不可能,若想再用父親,有很多種方法,但絕對不包括“送匾”。難道說是因為李家?皇上是怕李家功高震主,所以沒取消玩笑式的婚約,又因要給李老将軍幾分薄面,才會給王家幾分地位?
王修晉不知大哥腦補了些什麽,他算着哪天回王村,眼看春播在即,也不知仆人有沒有提前插秧,提前育苗長勢如何,蟹苗有沒有發到村民手中,那些不能種蟹田的人家有沒有去家中鬧事。一大堆的事,有些雖可交由管家和鋪中管事處理,無需他親力親為,可仍是挂心,現在沒有便利的通信方式,不能及時的得知進程如何,哪裏放心得下。
“大哥,我打算早些回家。”王修晉将要離開的話說出口。
王修柏沒反對,現在家中由弟弟當家,自然要早些回去才是,不過,“走之前,你得先去趟李家。”王修柏已經基本認定匾之事,皇上意在李家。且李家剛剛有新喜事,而兩家又有着婚約,不能一聲不響便走了。
“這是自然,還要與趙四哥告辭,大哥在京中萬事小心,若遇事,便去雜貨鋪尋米掌櫃幫忙,若米掌櫃無法解決,再去尋李家。”
“為兄在家中看書,會有何事。”被弟弟照顧,王修柏仍覺別扭,總覺得比他小十餘歲的弟弟,更像長兄,明明年長的他,反而顯得一無是處。
還沒等王修晉去李家,李府的管家先上了門,而王修晉原本回家的打算,因李府管家的上門,而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