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一場噩夢

午夜,夢回。

我忽然有些分不清,自己看到的究竟是夢境還是真實。理智上分明知曉,此時此刻,我的的确确是躺在床上,于黑暗中驚恐地睜大了雙眼,擡手還可以摸到額頭上涔涔的冷汗,這些都是自己方才乃是做夢的證據。然而,鑒于那夢中的場面實在太過逼真,簡直就好像是我親身經歷着一般,本就神經緊張的我又不得不開始懷疑,這難不成是即将發生的……不幸的未來?

越想越覺不安的我再也無法安心入眠,就那樣輾轉反側着,一直熬到了晨光熹微之時。天總算是亮了,而我,也總算得以找到賈斛麓,将我那不祥的預感告知與他。

“爺爺,我也知道,這聽起來有些玄乎,可是我真的很害怕,唐立一個人行動太危險,我們去幫他好不好?求你了!”

一連串如令人身臨其境的描述急急出口,我發現賈斛麓的臉色業已不像昨日那般鎮定。

“紅青姐姐,你就不擔心唐立嗎?”

奈何男子遲遲未有表态,我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旁雙眉緊鎖的女子。

我心下明白,紅青不可能無動于衷的。說到底,唐立獨自一人前去尋找葉子書,或多或少也是為了她。他很清楚,她心裏恐怕比誰都放不下葉子書,所以,他寧可自己身赴險境,也不願意看心愛的女子飽受煎熬,哪怕他只身去尋的,乃是他某種意義上的“情敵”。

“賈叔叔……”果不其然,沒多久,被我提問的女子就一臉憂慮地注目于仍未表态的賈斛麓,那近乎懇求的口吻,顯然業已證明了她內心的傾向。

我見狀,連忙跟着一同注目于天人交戰中的男子。被我們倆齊齊以懇切的目光注視着,賈斛麓也漸漸有些招架不住,最後索性滿臉為難地瞧向了一言不發的紀無期。

實際上,這屋子裏的每一個人,心中都是存着滿滿的憂慮。不論是我和紅青,還是賈斛麓與紀無期,我們都不可能不為落單的夥伴擔驚受怕,只不過兩害取其輕——在後者的心裏,我的安危興許更重要一些。

“去找吧。”令人壓抑的沉默持續了一小會兒,被衆人一起拿眼盯着的紀無期終于啓唇吐出三字,繼而與賈斛麓四目相接,“你若是一直不同意,教主怕是會一直同你糾纏下去。”

話音落下,心領神會的我忙不疊用“就是這樣”的眼神看着賈斛麓,還一本正經地朝他連連點頭。

四人之中最為年長的男子無奈,最終只得勉為其難地答應下來。

只一瞬,得償所願的欣喜蓋過了連日不絕的憂愁——但也僅僅是一眨眼的工夫罷了。匆匆踏上了去追唐立的旅途,我這心裏仍是惴惴不安的。負責駕車的紀無期沿着唐立臨走前交代的路線一路疾馳,卻在半道上突然停了下來。

“怎麽了?”叫人不解的狀況發生,我自是下意識地想要探出身去,奈何才剛起身向前,我就被賈斛麓和紅青一起拉回到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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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他們這是謹慎起見,怕我貿然探出頭去會有危險,是以便不再胡亂動彈,由着前者代替我掀開了車簾。

“出什麽事了?”賈斛麓問紀無期。

“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坐在車外的男子稍稍側過腦袋,令我得以注意到其明顯擰起的眉毛。

聲音?

我與坐在原位的紅青互看了一眼,就頗有默契地側耳傾聽。

可是……我什麽也沒有聽見啊?

“好像是打鬥聲?!”不一會兒,同樣凝神靜聽的賈斛麓就急急說道。

“你也覺得是?”見對方得出了與自己一致的結論,紀無期忍不住回頭與之對視。

“走!快去看看!”目睹了彼此眼中的焦急與擔憂,兩人這就交換了眼神,車外頭的那個更是當即策馬前行。

劇烈的颠簸中,我的一顆心也随之七上八下。一種奇怪的預感油然而生,我越來越覺得,自己好像正在接近什麽可怕的東西。

是因為……他們口中所述的打鬥聲,極有可能來自唐立與敵人的沖突嗎?

思及此,我只覺一顆心都快要蹦出嗓子眼,連帶着下意識握緊的手心裏,也一下冒出了一層薄汗。

大約一刻鐘的時間過後,車外忽然傳來一聲不同往常的“你們快看!”。

是的,紀無期平日裏多處變不驚——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連說話的聲音都變了調。這不是由于他正駕着馬車迎着疾風,而是因為……

唐立……唐立?!

渾身不寒而栗的一剎那,坐在我對面的紅青業已先一步回身撩開側壁上的簾子,然後冷不丁扭頭喊紀無期停車。很快,男子就勒馬停止了前行,而心急火燎讓他停車的女子,已然二話不說跳下了馬車。

見此情景,我顧不得坐到紅青的位置上去瞧瞧究竟她看到了什麽,這就跟着賈斛麓一道下了車。

快步繞過馬車的車廂,我循着他們三人齊齊望去的方向,一眼就望見了那觸目驚心的畫面——荒涼的曠野上,橫七豎八地躺着好幾十具穿着黑衣的屍首,唯有一抹頗為眼熟的身姿,似是盤坐在那裏,顯得那般孤傲獨立。

唐……唐立!

大腦登時一片空白之際,紅青業已撒開腿飛快地跑了過去。我猛然回過神來,在另兩人的保護下迫不及待地跟了上去,然後終是将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男子看了個一清二楚。

我瞠目結舌繼而止步之時,紅青已經駐足于唐立的跟前,不假思索地蹲了下去。

“唐立……唐立?”

她難以置信地輕喚着男子的名字,伸出微微顫抖的柔荑去輕撫他的臉龐——我清楚地看見,這個嘴角和衣衫都沾滿鮮血卻以利劍支撐住身體的男子,正直視着女子的容顏,吃力地勾起唇角,沖她展露笑顏。

這似乎……是我第一次目睹他這樣的笑容。

可又好像……曾經在哪裏見過……

心頭忽而生出一陣驚惶與混亂,我看見擡眸微笑的男子冷不丁慢慢地低下頭去,像是在看什麽東西。接着,我就順着他的目光,發現了他那只徐徐攤開的手掌。

一枚巴掌大小的令牌映入眼簾,礙于其上沾着血液又離我較遠,我看不清上面刻着的圖案——不,慢着……這牌子上镌刻的,好像是一條龍?

未等我再仔細瞧一瞧上頭究竟刻了什麽,同樣盯着它看了片刻的紅青就猛地擡起頭來,先我一步目睹了男子一開一合的雙眸。

下一刻,唐立臉上淡淡的笑意就倏爾褪去——他猝然垂下了腦袋,阖上了眼皮。

電光石火間,我只覺整個人如遭雷劈。

“唐立!?唐立!唐立!!!”

驚慌失措的呼喊聲中,我呆若木雞地立在那裏,仿佛周身的血流都在湧向腦海。

這……這個情景……這個情景!不就是我昨夜夢中所見嗎!?

啊……啊……啊——

身子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我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腦袋,一個踉跄往後退了一步。晃眼間,大量的畫面如潮水般湧入腦海,令我業已無力去看是誰在身後扶了我一把,只顧得上緊緊地抱住我那仿佛快要炸開的頭顱。

“教主!?教主!?”

“不要……不……不要!不要——”

頭痛欲裂之下,我以我心“看見”了太多太多蜂擁而至的情景,那些真實到幾乎就如同躬身經歷的過往,終究是讓心緒紊亂的我陷入了失去理智的狀态之中。

那之後,我的記憶裏壓根就沒有出現自己冷靜下來的畫面,我只依稀記得自己遽然間失去了意識,待到再度蘇醒之際,已是我一骨碌自床上起身的這一刻了。

雙目圓睜驚魂未定,我讷讷地看向在床邊滿面憂慮的紀無期,忽然就在他面前流下了眼淚。

“教主……”

“唐立呢……”

紀無期抿唇無言。

我含着滿眶的淚水轉移了視線,只感到我的身體又開始了那無法控制的顫抖。

我回想起在昏睡前激蕩于腦中的種種景象,突然就确信了一件事。

一聲不吭地掀開蓋在身上的薄被,我作勢就要下床穿鞋。

“你做什麽?”見我急不可待的模樣,紀無期自然不知我意欲何為,直到他看着我置若罔聞地穿上鞋往屋外跑,才馬上追上來拉住了我,“教主要去哪裏?!”

“子書……子書還活着,我們要去救他,我們要去救他……”我回頭注視着男子的眉眼,說着說着,稍有收斂的淚水這就又奪眶而出。

紀無期聞言愣了愣,但旋即就恢複了愁眉不展的隐痛之色。

“教主……莫要自責……”

話音落下,我又潸然淚下。

我并沒有向他明确表示出我的愧疚,可他卻越過語言,徑直看穿了我的一部分心思。

是啊,唐立死了,雖然不能說完全是我的責任,但歸根結底都是源于我的存在。如果沒有我,葉子書豈會為了保護我而受傷失蹤?唐立又豈會只身前去打探他的下落,最後慘遭圍攻,寡不敵衆?

所以……所以啊……我不能再讓同樣的慘劇發生,我不能……不能……不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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