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個中緣由
表明決心的這一刻,已經無需我用過多的語言去勸服面前的男子,只緣紀無期一臉沉痛地注目于我,不多久就身形搖晃着倒了下去。
肉體撞擊地面的悶響随之傳來,在我的心房落下沉重的一擊。
我的願望,終究是實現了。可是我的一顆心,卻好疼,好疼。
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放起與他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我好像忽然發現,此刻充斥于整個靈魂的情愫,并不是單純的歉意抑或恐懼,還有一種從未有過的不舍。
這種不舍,不是對親人的依賴,不是對朋友的倚仗,而是……是……
無期,我似乎察覺得有些晚了。
不過,這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至少,我不至于太過戀戀不忘。
眼瞅着試圖掙紮的男子終究是阖上了雙眸,倒在那裏一動不動,我不由痛心疾首地閉了閉眼,這才驚覺自己已是淚流滿面。
這時,旁觀許久的明辛冷不防走上前來,使得以刀劍桎梏着我的黑衣人們皆是識時務地收起了武器。
“走吧。”他沉聲對我說着,卻未能叫我挪開凝固在紀無期身上的目光。
“大人,這個人……”與此同時,一個黑衣人業已低聲向其請示起對于紀無期的處置來。
我聞聲猛然驚醒,一下子瞪大了眼凝眸而去。
明辛!你答應過我的,不準食言!
我瞪圓了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明辛雙眉微鎖的容顏,令覺察到這一視線的男子匆匆回看了我一眼。
“就把他丢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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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他的武功已經廢了。”
“你說什麽!?”剛要落地為安的心因明辛的一句補充說明而猛地揪起,我禁不住當場驚呼出聲。
可對方卻只神色淡淡地看了看我的臉,就若無其事地對黑衣人重複了他的吩咐。
眼見黑衣人聞訊總算是預備領命收兵,我這心裏頭卻怎麽也安生不了。我追着明辛想要問他究竟是怎麽回事,卻只換來了他面無表情的一回首。
“假的。就算是真的,保住性命還不夠嗎?”他猝不及防地将臉湊到了我的耳邊,放低了音量反問于我,“太貪心的話,只會得不償失。”
低沉卻并不陰沉的嗓音幽幽入耳,我揣着一顆怦怦直跳的心,驀地側首而視。這個時候,對方卻已不緊不慢地遠離了我的耳畔,面不改色地立在我的身前。
似是意有所指的口吻與神情,令我忽然就尋回了些許理智。須臾,我終是依依不舍地回望了那靜止不動的身影,狠下心扭過腦袋,跟着明辛一道離開了腳下的這片荒野。
不知走了多久,他的手下一聲不吭地駕來了一輛馬車。我和明辛先後上了車,坐定之後,就踏上了一條于我而言全然未知的道路。
是的,我不知道前方等待着我的會是什麽,我甚至還不曉得究竟是誰欲置我于死地。
陷入沉思的我尚且沒有意識到,今時此日,我已然順理成章地将女魔頭淩邈的事當成了我自己的事,直至思緒被牽引到對面人的身上,我才恍然回神。然不論如何,就目前的情勢來看,我與那個淩邈的确已經成為了不可分割的命運共同體。
思及此,我勉強定了定心神,啓唇向明辛詢問:“你要帶我去哪裏?”
“自然是帶你去見我的主子。”男子面無漣漪地作答,兀自目視前方。
他的主子?方才,我确實聽那個黑衣人喊他“大人”……難不成,他們都是官場上的人?
猜測至此,我當然不會善罷甘休,這就問他,所謂主子乃是何方神聖。
奈何這一回,明辛非但無意作答,反而還在意味深長地盯着我瞧了片刻後,來了句避重就輕的“閉上眼睛,養養精神吧”。
得不到答案的我不免有些氣結,誰料想剛要開口繼續質問,我就目睹明辛默不作聲地瞥了瞥車外,又不動聲色地注目于我。
就是這一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動作,卻叫我登時心頭一緊。
莫非他是在暗示我,此處不便談話?如果是這樣……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車外頭守着的那些黑衣人,興許不完全是和他一條心?!可是……可是……
彈指一揮間,我似乎有點兒鬧不清他到底是敵是友了。不過我可以肯定,不管外面的那些家夥是不是真正聽命于他,他們都是我如假包換的敵人。
這樣想着,我也只得遵從明辛的意思,姑且按兵不動了。
後來,車廂內的沉默一直持續到當天日落時分。我被迫坐在颠簸的馬車裏,也不清楚他們帶着我走過了多少驿道,又途徑了多少城鎮,只知自己好不容易被允許下車的時候,周圍的黑衣人已經全都換上普通的衣裳了。
我猜,他們大抵也想要避人耳目,畢竟,一大群黑衣蒙面人在大街上晃悠,或多或少還是瘆人了些。
可惜,僅僅根據這一點,我仍是無法猜出幕後黑手的來路。
不過,如是情況并未延續太久。是日夜晚,好不容易逮着機會同明辛獨處的我,終于是從他的嘴裏問出了困擾我許久的真相。
只是,這傳說中的真相,聽上去委實像是天方夜譚,縱然是我這個自诩見多識廣的現代人,也震驚得險些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原來,我不光是虛渺教的教主,更是這個國家的公主——當朝天子一母同胞的妹妹。而那個費盡心思意欲殺我而後快的人,正是那僅比我早出生不到半個時辰的哥哥。
初聞此言,我全然想不透這其中的邏輯:為什麽同父同母的兄長要殺了自個兒的親妹妹?總不見得,他會害怕一個流落在外的女子突然跑回來搶他的皇位?
話又說回來,為什麽一個國家至尊至貴的公主會變成一個江湖教派的頭目?這其中,本身就存着極大的疑點啊!
許是我臉上流露的惑色太過明顯,始終面色如常的明辛這就将整件事中最為關鍵的兩個字給點了出來。
“魔性。”他毫無預兆地開啓雙唇,即刻切實有效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一切,皆是緣于你體內的魔性。”
“魔性?這跟魔性又有什麽關系?莫非他身為一國之君,要為民除害?”怎麽想都覺得此等猜測太過可笑,我卻怎麽也笑不出來,“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為什麽堂堂金枝玉葉的身體裏,會帶有令江湖中人聞風喪膽的魔性?”
“因為你和皇上的母後,身負魔性。”
我聞言怔住,目瞪口呆地瞪着說話人。
“當年,她先後生下你們,卻不料将自身的魔性傳給了女兒,而兒子的身上,卻未有沾染半分。”
原來我體內的魔性,是從母體繼承而來的?!但是為什麽……
“此事一出,喜憂參半。先帝本欲趁着你的魔性尚未登峰造極之前将你殺死,卻被有所警覺的先皇後拼死攔下。她派人偷偷将你送出宮去,為你安排好了去處和照顧、保護你的人,然後告訴先帝,你是她造的孽,業已由她親手了結,先帝信了,你這才神不知鬼不覺地活了下來。”明辛忽略了我臉上的驚愕之色,接着敘述那些陳年往事,“可惜好景不長,先皇後本以為,讓你流落民間、隐姓埋名,便是山高皇帝遠了,誰料想你的魔性終究是太過招搖,最後還是被先帝獲悉了你還活着的消息,他氣先皇後騙他,是以對你越發怨怼,臨終前,他叮囑你的兄長,也就是如今的皇上,無論如何都要取了你的性命。”
“那皇上就聽了?!”聽聞至此,我情不自禁地萌生出滿滿的愠怒與怨憤,“我是與他們血脈相連的至親啊!為什麽他們可以容得下先皇後,卻容不下我?!”
“親情和愛情是不一樣的,先帝深愛先皇後,卻無法愛屋及烏。何況,你的魔性比起你的母親,只有過之而無不及,先帝怕也是沒有別的法子了,才會出此下策。”明辛頓了頓,若有若無地嘆了口氣,“至于當今聖上,他一早就知道了‘魔性’之說,不僅對你沒有半點好感,就連你們的親生母親,他也是從小怨恨的。”
“為什麽!?”
“自然也是因為那‘魔性’。他恨那個身具魔性的生母,恨別人會因此而待他不同,恨他的父皇曾經因此而幾度生出廢太子的念頭。”
“怎麽可以這樣……”我難以置信地喃喃自語着,眼前仿佛已經浮現出一張冷酷無情的面容。
“現在,你明白他為何一門心思地想要将你抹殺了嗎?”恍然失神間,我聽見明辛這般問道,不由猝然還魂。
“他腦子有病吧?我礙着他了嗎?他當我不存在不就好了?!”憑什麽……憑什麽要趕盡殺絕?還為此牽連了那麽多無辜的人?!
想起雖與我沒有任何血緣關系卻待我勝過血親的家人們,想起雖與我并無深交卻因我而飽受牽連的三千教衆們,我不禁覺得那個高高在上的所謂的兄長,是那樣的陰狠毒辣。
“不可能當你不存在。”奈何我義正詞嚴的诘問卻只換來了明辛斬釘截鐵的否決,他目不斜視地注視着我,眸中似乎未有流瀉出太多的情緒,“且不談他這十幾年來對你和你母親的記恨,光是近兩年前朝後宮傳出的流言,就足夠叫他痛下狠手、斬草除根。”
“流言?什麽流言?”我緩了口氣,蹙眉不解道。
“當然是關于皇上體內其實亦存有‘魔性’的流言。”明辛直言不諱地作答,依舊面色如常。
“我看這就是真的吧?他這麽惡毒……”
“是真是假無人知曉,但是有一點,他已經認定……那就是,唯有你徹底從這人世間消失,才能平息那些蜚短流長。”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