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作為南大陸最負盛名的宗門,星河宗的招生範圍橫跨東西平原,貫連溱河兩岸。
它将南大陸劃分為四大考區,并将前來參與測試的考生分為東南、西北、東北、西南四組,平均分散到四個考區之內。
若是将南大陸繪制成一面地圖,便能發現這四大區域如衆星捧月,将星河宗牢牢圍在中央。
星河宗內有一汪靈湖,湖中央立着一座高臺。
此臺高聳入雲,可攀星鬥,遂名為摘星。
此刻時日推移,漸已入夜,摘星臺上卻燈火通明,無數靈鴿自天南海北飛來,在天際彙成白色洪流,又如落雪紛紛,次第落在露臺邊緣。
每當一只靈鴿落下,便有身着白色弟子服的少女上前,麻利地從靈鴿腳上解下一枚玉簡,轉身送至後方暗色大門內,随後是下一只白鴿,整個過程井然有序,條理分明。
玉簡內記錄的是各個考場的測試情況,每個考區都安排了一名精通天眼之術的長老,保證将考場內每一名考生的表現如實記下,刻錄成冊。
門內亦是一片繁忙景象,弟子們來回奔走,将整理好的玉簡放在案頭,呈與大殿上的長老觀看。
沒過多時,便聽有人揚聲道:“西北區域的優勝者出現了!”
高座上登時響起私語聲,一名身材高大的長老拂案問道:“勝者是誰?”
那人遲疑道:“叫……叫徐陽,默默無名之輩,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
伴随着話音,一道瑩白簾幕在大殿上空拉開,玉簡投入靈陣,随後投影閃爍,浮現考區內的畫面。
入眼是灼熱的黃色海洋,綿綿黃沙與天際相連,起伏的山丘如波濤滾滾,其上散布着密密麻麻的黑色小點。
仔細看去,那些黑點竟是一個個癱倒在地的人。
唯有一個青年屹立于沙海中央,微低着頭,卻露出一雙狼一般狠厲的眸子,右手攥拳,高高舉起,直指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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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似火,落在他飄揚的碎發上,反射鑽石般耀眼的光芒。
大殿上的長老們側着頭,悄悄讨論片刻,有人率先贊道:“此子不錯。”
也有人連連搖頭,指着投影上大片的黃沙反駁道:“此類場景對他有利,若是換個環境,未必是這樣的結果。”
“但他能打敗大漠隐族的少公子,取得優勝,自身必有不凡之處。”
“我看未必。玉簡上說,他獲勝的過程十分詭異,每個靠近他的人都莫名其妙地被封住了修為,連監察長老也未看清端倪……此事古怪,還待細查。”
話音剛落,下方又有弟子高喊:“西南區的優勝也出現了!”
他催動陣法,重新插入一塊淡黃色玉簡。
此次畫面上呈現的是一片密林,參天古木綿延成海,風浪湧過,立即有林濤滾滾,落葉簌簌飄蕩。
陽光澄淨如水,悠悠灑落。
碧空之下,無數飛禽走獸正靜靜趴伏在地,斂首眯眼,似是在享受一場美妙的日光浴。
完全是一副恬靜安然的風景畫。
如果……忽略那些飛禽猛獸口中、身下拼命掙紮,探出的白淨胳膊腿們。
畫面拔高,更廣闊的視野呈現在長老們面前,也終于将罪魁禍首攬入畫面之中——
古木之上,青藤之間,一個少女正晃悠悠地蕩着秋千,粉唇噙一抹狡黠的笑意,烏發在身後悠悠飄蕩。
她腳上未穿鞋,光着一對白玉般的腳丫,只在踝間栓兩串銀鈴,随着青藤前後搖蕩,傳開一陣清脆悅耳的響聲。
鈴聲宛轉悠揚,也傳出畫面,傳到了殿中所有人耳中。
有修為稍低的弟子登時血氣翻湧,雙眸泛紅,喉結滾動。
一位長老低聲問道:“這是天靈之體?”
“不止。”另一人微微俯首,感嘆道,“還要加上血脈之力……只是不知是幾等。”
“定然不低。”
“那是必然。”
竊竊私語間,亦有幾位長老雙眸微眯,指尖在座椅扶手上輕點,面露思索之色。
顯然是動了收徒之意。
但他們亦不着急,畢竟這只是第一場測試,是給偏遠區域的少年少女們一個公平競争的機會。
真正的世家天才皆獲取了免試資格,會在後面的測試中一一露面,那會兒才是最重要的搶人時機。
這時,東北區域的優勝者也出現了。
是一個身材健碩的青年,虎背熊腰,肌肉如塊壘般隆起。
他的獲勝并不輕易,并未使用任何取巧方式,而是只憑靠蠻橫的軀體,拳拳到肉,一路拼殺出重圍。
此時此刻,他雖取得優勝,卻已經難以站立,不得不支着膝蓋半跪在地,渾身崩裂開細小的傷口,鮮血汩汩流淌。
如此表現,比起前面二人明顯差了許多。
長老們卻是一副大為滿意的表情,贊譽之言不絕于口。
有性子急躁的甚至當場拍板:“本尊最不喜歡那些彎彎道道,這孩子對我胃口!他若能通過後面的測試,本尊即刻收他為徒!”
“憑什麽歸你?”有人不滿道,“他若能通過測試,有的是人搶着收。”
“沒錯,老夫也喜歡這般心性。”
争論間,投影再度閃爍,最後一組畫面如水波蕩漾,緩緩浮現。
是東南區的優勝。
畫面中,烏衣青年長身玉立,徐徐而行,不時揮出一掌,将對手震飛。
陽光落在他翩飛的長袖上,袖口的暗金色雲紋仿佛活了過來,化作一抹靈動的黑影,在青年掌間游走,若游龍盤旋。
灰霧在他周身萦繞,給每個被逼退的對手眉間染上一抹淡灰色,并随着時間流逝,漸漸轉變為暗沉的濃黑,最終令所有人四肢僵硬,癱倒在地,動彈不得。
随着黑霧擴散,青年的臉色亦越發蒼白,仿佛在千仞寒冰中沁過。
他的嘴唇卻格外猩紅,狹長的眼眸微微上挑,黑白分明的眸子悠悠然朝屏幕外望來,含笑颔首,邪氣凜然。
“這、這……”
長老席上,有人拍案而起,驚怒道:“這是鬼修啊!尋魔掌,驚魂步,血魄龍紋……鬼修總共三大絕學,這他娘的一個都不落,他想幹什麽?”
“什麽幹什麽,不就是鬼修麽?”另一人冷哼一聲,不滿道,“星河什麽時候出了條不準鬼修入宗的規矩?”
四下皆默,衆長老面面相觑,皆面露愁苦之色。
恰有弟子推門而入,入夜的冷風穿堂而過,呼嘯着在大殿上空盤旋,繞過衆人頭頂,吐出一股陰涔涔的寒意。
終于,有人忍不住道:“規矩是沒有的,但是三年前,那個人……”
他尚未道出名字,立即有人喝道:“噤聲!”
殿中再度陷入沉默。
濃重的陰雲壓在所有人頭頂,恍惚之間,長老們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一天——
黑雲壓城,雷霆霹靂。刺鼻的腥味撲面而來,澄澈的湖水染成猩紅血色,岸邊疊着小山般的屍首,垂眸細辨,皆是舊人……
高殿之上,有人顫抖着打了個哆嗦,垂下眼簾。
許久之後,大殿角落中突然傳出一道清亮的嗓音,反駁道:“無論如何,不能将前人之過,施于後人之身。”
伴随着話音,一個清麗人影從角落中站起,款步行至大殿中央。
那是一個秀靜的少女,不施粉黛,步伐輕盈,如墨長發用一根竹簪彎起,俏麗眉目間染着淡淡笑意,眸色卻暗沉。
她仰起頭,透過一雙迷霧般的眸子,将大殿上下細細打量一圈,
最後收回目光,輕描淡寫道:“鬼修又如何,他若能通過考驗,我許玉兒願代師收徒,認他做我的小師弟。”
此言一出,四下皆驚,有人驚詫道:“這、這不合規矩!”
“巧了。”少女美目盈盈,輕笑道,“你們難道是第一天知道,我許玉兒素來不愛守規矩?”
“你……”
“夠了。”
高臺中央,始終一言未發的大長老終于開口。
他懶懶地撩起眼皮,目光在許玉兒身上一掃即逝,繼而淡淡道:“機會還是要給的,不然傳出去,壞了咱們星河的名聲。”
“但收徒一事,需得小心謹慎,不得重蹈覆轍。你們要記得在後面的測試中,重點考察這批弟子的心性品質。”
衆長老紛紛颔首。
“此法甚妥。”
……
星河宗的長老們為寧鴻一人争論不休時,杭小時雖被免除了一輪測試,卻依舊未能享受應有的清閑。
他站在繁華的夜市上,手中捏一串冰糖葫蘆,卻遲遲未咬,直到糖漿在溫熱的風中漸漸融化,化作琥珀色的水滴,扯着細長的糖絲,落在杭小時腕側。
窩在一處街角,躲在灰色石牆之後,杭小時眉頭緊皺,焦躁不安地緊盯前方路口。
不遠處是人流彙集之處,熱鬧非凡,商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雜耍戲子高舉着一塊灰石,揚言要在胸口錘碎,另有身披彩布者高高揚首,噴出一口燃料,在半空中舞出一條燃燒的火龍。
但人群之中,亦有人低聲幽咽,與周遭的熱鬧氛圍格格不入——
是一個白裙少女,頭紮白巾,滿目淚痕,正楚楚可憐地跪在地上,嗚咽不語。
火龍的光影映在她素白的衣裙上,勾勒出纖盈的線條,以及盈盈一握的腰線,人流穿行間,少女深深地俯下身去,羸弱孤苦,如夜風中一朵顫顫搖擺的小白花。
身側擺一木牌,上面用簪花小楷寫着四個秀美的大字——
賣身葬父。
“咔嚓。”
杭小時憤憤張嘴,一口咬碎兩顆糖球,山楂的酸味在口中蔓延,帶一絲苦澀,迅速侵占整個口腔。
糖漬沾在腮側,被他近乎粗魯地擡手抹掉。
那個少女的身份,他猜到了。
崔玉瑤,憐影宗聖女,原書男主毫無争議的正室,一個拿下了主角一血的女人。
……也是杭小時目前最大的敵人。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想到以後可以寫炮灰文,原文中的出場情節就是“……如果忽略那些飛禽猛獸口中、身下拼命掙紮,探出的白淨胳膊腿們。”炮灰則是其中的“白淨胳膊腿兒”。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