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
我……”
窸窸窣窣的聲音在耳畔逼近,那人磨磨蹭蹭地擠到他旁邊,觀察片刻,擡手在考生手臂上輕輕戳了戳。
“真站不起來?”
“……騙你有意義嗎?”
來人樂了,嘴角上咧,露出一排潔白的牙。
“這就對了,我也覺得你站不起來。”他輕聲道。
話音剛落,考生便覺得脖頸一涼。
細小卻鋒銳的刀片自來人袖中落下,被他穩穩捏在手中,抵在考生頸側上,刀刃一側深深壓下,眨眼間便滲出了血絲。
身軀仿佛墜落寒潭,冷意順着脊柱一路上延,刀片那麽涼,凍得考生近乎戰栗。
更讓他恐懼的,是風吹起對方額發時,露出的一雙幽黑的瞳。
瞳孔偏大,眼白略少,笑眯眯地望過來時,裏面摻着不加掩飾的惡意,似是自最穢惡的深淵中,悄然滋生的邪異之花。
“你……你要做什麽?”考生連牙齒都在打顫,“星河的長老都在暗中監視,你竟然敢……”
“監視?”
少年仿佛聽見了天大的笑話。
他咯咯地笑了起來,發絲飛揚,露出一張白淨無瑕的面孔,當真明眸皓齒,秾麗絕倫。
“監考的陣法早就破了,長老已是自顧不暇,哪有空關我們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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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笑着,他手上的刀片一邊緩緩移動,冰冷的刀鋒貼着考生的面頰游移,最終在掌下人絕望的眼神中,停在對方眉心。
“所以,我們得自救。”少年輕言輕語道。
他微微垂頭,朱唇湊在考生耳側,輕輕吹出一口溫熱的氣。
“你打算……拿什麽,來買自己的命?”
……
“侖寒的陣法怕是已經破了,我們必須得自救。”
另一側的山頭上,有人說出了與少年同樣的話,卻是截然不同的口吻。
婁珏在山林間運氣起躍,身影靈活得宛如一抹翠葉,孔嘉無力地趴在他背上,雙手環着婁珏的脖頸。
“怎……怎麽自救?”
他的嗓音極其微弱,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
之前拿下一只六品靈獸,兩人還沒來得及喜悅多久,那驟然飛竄的積分,轉瞬間便成了他的催命符。
紅線對排名較高的學子似乎極為鐘愛,不斷吸取着他們的靈力,更有細小的枝條蟄伏在皮肉之下,在體內紮根……
“糟了,”孔嘉喃喃道,“婁兄啊,那紅線好像快長到我丹田了。它如果一頭紮進我的靈丹裏……我會不會死啊?”
靈獸生有靈核,調度一身靈力;修者亦聚靈丹,置于丹田之中,蘊養肉/身。
此刻聽了孔嘉的話,婁珏微微垂頭。
在林間穿行的速度極快,林風如浪濤拍打在他面頰上,眸中的水光還未來得及淌出,便被凜冽的風吹散了。
“不用擔心,”青年輕聲,卻隐隐發狠道,“你不會死的。”
孔嘉苦笑一聲,又道:“那我會廢嗎?就像那個誰誰誰,自爆靈丹……”
“不會!”婁珏額角繃起一根青筋,“孔嘉,你能不能少看些亂七八糟的話本?”
“……我看的也不多嘛。”孔嘉委屈巴巴。
背上的青年好不容易安靜了幾息,婁珏突然又感到一陣涼意。
濡濕的觸感在脖頸上一掃而過,殘留的水分被冷風吹幹,卻在揮發的瞬間帶走了熱量,只留下一片寒霜般的冰涼。
孔嘉難道……哭了?
這個念頭剛一升起,便讓婁珏胸口無可抑制地湧起一絲悲涼。他并不脆弱的心無助地顫了顫,一時悲從中來,不知如何是好。
是他做的決定,是他帶孔嘉去殺的六品靈獸,也是他裝作不經意地,将獸晶丢給孔嘉……
是他的錯誤,為什麽要讓孔嘉來承擔後果?
可下一秒,婁珏耳中飄來一串歡快的笑聲,孔嘉攀着他的脖頸,奇道:“婁兄,你這耳根下面竟然生了顆小痣……啧啧,知道嗎,這叫美人痣。”
說話間,青年溫熱的鼻息盡數噴在婁珏耳根,又酥又癢。
婁珏:“!!!”
青年腳下一歪,險些沒能攀住枝條,從樹上掉下去。
手腳僵硬,幾乎不知道該怎麽移動,婁珏薄唇緊抿,片刻之後微微張唇,從齒縫間擠出一句話。
“你……剛剛親了我的痣?”
孔嘉絲毫未察,還興致勃勃地瞅着婁珏白淨的耳根瞧,聞言随口道:“瞧你這話,我又不是故意的。你蹦得那麽快,上蹿下跳跟兔子一樣,我本來準備說話,結果一頭撞上去了。”
婁珏:“……”
翠峰之上,錦衣青年沉默許久,長長地嘆出一口濁氣。
他似是認命般地,将背上人再向上托了托,緊接着提氣凝神,居高臨下地朝四方逡巡一圈,最終選定一個方向,邁步快速奔去。
孔嘉摟着他的脖子,從肩上探出小半個腦袋,奇道:“婁兄,我們去哪兒?”
“自古守山大陣,必有陣眼,能依之馭陣禦敵,我得找到那個地方……你的靈丹不疼了?”
這話似是提醒了孔嘉,他倏地捂住小腹,嗷嗷叫着,再度癱軟下去。
婁珏步履如飛,穿行之處蕩起一片草葉沙塵。
但與之前半個時辰不同,婁珏嘴角勾起無奈的笑意,清隽眉間的擔憂之色,也似是減輕了許多。
……真是個混蛋啊,之前還害他那麽擔心。
但目前來看,這小混蛋……總該是死不了的。
……
石宮最左側的甬道內。
沙塵飛揚,不時傳出一兩聲暴喝。
戾風似箭,淡黃色靈流如漫天飛舞的黃沙,裹挾中央兩柄一尺長的彎刀,在半空劃過滿月似的弧,狠狠劈在前方石牆上。
狂風飛舞,吹起持刀人飛揚的短發,露出一雙狠厲上挑的眼眸。
犀利,兇絕,孤注一擲,餓狼似的。
“砰!”
巨響撼天,在深邃幽靜的通道中遠遠飄蕩,震得石宮上方砂石顫動,撲簌簌地灑下。
那面布滿刀跡劍痕的玉牆亦顫動數下,角落的位置亮起一道淺橙色的微光,似是一小塊圖騰被點亮。
與此同時,一道幹巴巴的低音自牆後傳出。
“領悟中品刀法回輪斬,可抽取一次随機獎勵。”
言罷,牆上裂開一條巴掌大的縫隙,随後一個灰撲撲的、通體渾圓的東西被扔了出來。
那東西“撲通”一聲墜落在地,竟還頗有彈性地跳動幾下,頗有靈性地躍到徐陽腳邊,擦着他的獸皮長靴穩穩停下,不動了。
徐陽陰沉着臉,撿起腳下圓塊。
撥開樹脂般的半透明外層,所謂的“随機獎勵”在他掌心中原形畢露——
一塊沉甸甸的“石頭”,仿佛鐘乳石,上面透着一排密密麻麻的小孔。
小孔中填滿淤泥,仿佛無數黑幽幽的眼睛,耳中傳來盡是無言的嘲笑。
徐陽眼角崩開一絲血痕,五指倏地攥緊。
靈氣從掌心湧出,指尖用力,登時将石頭捏為一攤粉末,細塵自指縫間徐徐飄落,又被呼嘯而來的風蕩得一幹二淨。
在他身側,蹲坐在地的高大青年無聊地打了個哈欠,嘟囔道:“徐陽,我看這裏面沒什麽好東西,咱們還是去別處看看吧?”
“閉嘴!”
傷痕累累的玉牆前,青年咬牙切齒。
徐陽惡狠狠地瞪着那牆,似是要将其劈成粉末,然後把牆後的東西拽出來剝皮抽筋。
——太過分了,領悟了足足三門刀術,抽到的獎勵竟然全是石頭?
主角可是随随便便就拿到了珍貴的秘籍啊!
雖然徐陽知道,他拿到的那些應該不是石頭,而是存放已久、藥性盡失的丹藥,因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封存成百上千年,最終凝為了堅硬的石塊。
可他實在氣不過。
好不容易搶在主角之前進了這功法殿,廢了大半個時辰,竟是一無所獲。
難道真要等主角來到這裏,那功法才肯問世?
那他這一路所求,都還有什麽意義?
不,不行,他不甘心!
狠狠抹了把額角的細汗,眨了眨略顯發花的眼睛,徐陽深吸口氣,再度催動靈力,高高舉起短刀。
三次不行,就五次,十次,将石壁上的刀鑿劍痕全部領悟一遍!
他就不信,自己不能拿到真正的秘籍!
或許是意念發揮了作用,本已接近幹涸的經脈中竟被他再度擠出一絲力氣,如清流淌入荒蕪的大地,浸潤溝渠。
徐陽凝眸,望向石壁的一角。
但正在徐陽聚精會神,試圖領悟那刀痕中的秘法時,鼻端突然飄來一股淡淡的香味。
是淺淡的栀子花的味道,微甜,卻又似在幽涼的湖水中沁過,泛着一絲寒涔涔的冷意,令人心頭發顫。
與之同來的是一串悠閑的腳步聲,慢慢逼近,最終在地宮外站定。
“我都故意來遲了這麽久,你們竟然還沒拿到我想要的東西?”
那人輕聲笑着,慢條斯理地,嗓音不徐不疾,卻透着股說不出的惡意,讓徐陽剎那間渾身緊繃。
心頭警鈴大作。
徐陽持刀的手微微顫抖,猛然回頭——
來人正擡起白皙的手,輕輕揭下兜帽,露出一張精致絕倫的面容。眉若遠山,眸似流泉,微曲的發絲順着略顯蒼白的面頰落下,盈盈落在肩頭。
他微微側首,朱唇輕啓,唇角含笑,嗓音輕柔。
“效率太低,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