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化整為零與化零為整

“這不是重點, 總之你知道我能看出來就行了。”魏執面不改色地收回自己的手,又對陸捷說,“我可以移動她嗎?我想看看她身上有沒有被鬼接觸過的痕跡。”

陸捷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感覺自己的三觀受到了極大挑戰:“可以是可以,不過……這世上真的有鬼?”

林行舟嘆了口氣,心說你面前就站着一只大的,在鬼王面前質疑世上沒有鬼……就好比對着小便池質疑這裏不是男廁一樣。

鬼王大人非常“和藹”地回以一個微笑:“信則有,不信則無。”

于是陸捷更暈了,魏執也懶得再解釋什麽, 讓林行舟幫忙把葉之扶起來,仔細檢查了一番,發現她渾身上下并沒有任何傷口, 也沒什麽可疑的痕跡。

林行舟跟魏執對視一眼,同時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而這時候前者突然感覺有什麽東西戳了戳他的屁股,回頭一看, 發現竟然是那個在他速寫本裏生根發芽的小紙人從他褲兜裏鑽出來,輕輕捅了捅他:“那個……這裏有不太好的氣息。”

林行舟捏着它的腦袋把它提出來,扔在床頭櫃上:“什麽不好的氣息?”

“我不記得了,但是感覺有點熟悉,很……可怕。”

像是為了證明它真的很害怕, 它兩只紙做的胳膊抱在一起,渾身都開始發抖。林行舟十分鄙夷地看着它犯慫,仔細回想了一下說:“是他們那邊的人嗎?你之前說有人在命令你, 是不是那種力量?”

小紙人點點頭,随後又拼命搖頭:“不不,好像……好像是他們,但不是他們,是……是同類。”

林行舟一頭霧水,心說跟這貨交流怎麽就這麽費勁呢,到底是還是不是?

“我明白了,”半天沒吭聲的魏執突然說,“是‘飼養’。”

林行舟看了他一眼,對方也同時投來目光,前者跟他視線相碰以後終于明白過來——小紙人所感受到的“不好的氣息”,不是來自那些人,而是來自那些人飼養的鬼怪,來自“同類”。

“也就是說,”林行舟摸着下巴,“果然還是他們幹的。”

陸捷聽着這兩位的“神仙交流”,只感覺自己像在聽天書,他滿臉癡呆地看了看那會動的小紙人,三觀好像已經裂得粘不起來了,他在原地幹戳了半天,索性放棄掙紮,四仰八叉地在旁邊小沙發上躺下了:“你們繼續啊,我歇會兒。”

“我還是覺得應該會留下什麽痕跡,”魏執不死心地在葉之身上繼續打量,“吸食`精氣一般都會留下傷口,畢竟人之‘精’納于血中,可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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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傷口了,”陸捷倒在沙發上半死不活地說,“連個蚊子包也沒有,起初還以為是她顱腦有什麽損傷,結果一檢查屁事沒有,真是奇了怪了。”

在場的幾人全都一籌莫展,不但如此,添亂的還緊跟着來了——門口響起腳步和說話聲,随後病房門被人推開,一前一後進來一男一女,看年紀明顯是葉之的父母。

陸捷一骨碌從沙發上蹦起來,可再攔已經來不及,這時候魏執朝林行舟遞了個眼色,後者大步上前,二話不說在兩人肩頭一拍,笑得十分和善:“叔叔阿姨,不好意思,我們幾個是葉之的朋友,過來幫忙的。不過作法不能有旁人在場,否則會幹擾到我們,所以委屈二位,晚點再過來。”

陸捷表情詫異地瞧了他一眼,心說這人瞎說什麽呢,正想着怎麽把這二老糊弄過去,卻發現兩人眼神發直、身體僵硬,戳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疑惑地走過去看,忽覺肩膀上也被拍了一下,同時感覺像被什麽東西刺到,渾身都不能動了。

林行舟拐到他面前朝他一擡手,陸捷這才看到他指縫裏藏着一根針,應該就是這東西紮了他。

“‘定海神針’,名字倒是起得不錯,”林行舟用指節在對方額頭敲了一下,“就是太貴了,兩百萬冥幣,買不起。”

陸捷被他一敲,頓時又能動了,林行舟顯然并不想聽他發問,湊在他耳邊說:“快把人弄走。”

陸捷十分上道,立刻放下滿肚子疑惑,笑容滿面地迎了上去,把人“挪”出病房:“叔叔阿姨,我陪你們出去走走。”

三個“多餘的”總算從視野中消失,林行舟長舒一口氣,自己在剛才陸捷坐過的地方坐下了,手裏玩着那根針,忽然不知聯想起什麽:“我記得……我以前在電視劇裏看,用一根針從頭頂百會穴插進去,插到底,這人就死了,傷口隐藏在頭發裏很難發現,你說……”

魏執瞬間明白了他是什麽意思:“你是說,傷口可能在頭上?”

兩人對視一眼,立刻轉移查看的重點,随後在葉之頭頂摸到一點細小的凸起,是一小塊血痂。林行舟一臉難以置信地說:“不是吧,還真的傷在這裏?8012年了,還有人模仿古裝電視劇?”

魏執搖頭說:“看樣子傷口裏并沒留下什麽東西,應該也傷得不深,否則醫院很容易檢查出來。不過你倒是給了我一個新的思路,百會穴确實是衆多經絡的交彙處,從這裏吸食`精氣要比較方便——有一種鬼叫‘針口餓鬼’,口器細長如針,不能進食只能喝水,或者……血,以及精氣。”

林行舟想了想,感覺自己好像在圖鑒裏見過,一邊翻找一邊說:“所以葉之就是被這種鬼吸食了精氣?”

“可能性很大,因為據我所知,他們飼養了很多種餓鬼,你知道,餓鬼的戰鬥力很高,而且非常貪婪,不把自己肚子撐爆,是不會停止進食的。”魏執說着話音一轉,“不過還有一點我沒搞明白,吸食`精氣并不會使人長時間昏迷,看她這個傷口的深度,也不應該傷到大腦神經,所以是什麽導致她昏迷了這麽多天?”

林行舟答不上來,皺着眉想了想:“我也有一個疑問,之前我猜測她是被鬼附身才導致人格分裂,可現在看來……她身上并沒有陰氣波動,根本沒有鬼上她的身。”

“嗯?”魏執忽然看向他,表情有些奇怪,“被鬼上身……什麽時候?”

“這我哪知道,”林行舟一攤手,“我跟她又沒什麽接觸,不過她第一次拒絕陸捷是在初中了吧,如果按那個時間開始算,都已經十幾年了……也不對,被鬼上身那麽久,人還能活嗎?”

魏執略作思考:“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倒是能給出一種合理的解釋,在人們普遍的觀念裏,鬼上人身是想要奪舍,但也有一些鬼心地善良,只是想找到一個寄身的軀殼,好躲避地府的緝拿,所以它們會跟身體的主人和平共處,也就是一個身體裏,存在兩個靈魂。”

他搬了個凳子在旁邊坐下來:“如果宿主自己沒有發現,或者不采取措施趕它們走的話,這種鬼就會一直留在宿主體內,在宿主失去意識——比如睡覺的時候替他們掌管身體。久而久之,兩個靈魂之間會産生一些微妙的聯系,變得不可分割,如果強行将其中一個分離出去,那麽另一個也會受到傷害,變得癡傻,或者昏迷不醒。”

“你的意思是,”林行舟慢慢坐正了,“葉之體內确實存在另一個靈魂,但現在這個靈魂不明原因被強行分離出去,所以傷到了葉之本來的靈魂?”

魏執點點頭:“據我對他們的觀察,發現他們操控鬼怪吸人精氣,但真正傷及性命的卻很少,畢竟一旦出現死亡,他們暴露的幾乎會大大增加。而鬼怪除了吸食`精氣,吞噬其他同類或者靈魂,也會使它們的力量增加,平常一個人只有一個靈魂,它們自然不能動,但如果無意中發現這個人身體裏兩個靈魂,你覺得它們會怎麽做?”

“當然吃一個留一個啊,白撿便宜誰不要。”林行舟說,“反正餓鬼不計後果,至于剩下的一個會不會受到傷害,它們才管不着。”

“所以,這大概是最合理的推測了。”魏執說着看了昏迷不醒的葉之一眼,“不過也僅僅是推測,具體情況還得等她醒來自己說,可現在關鍵問題是,她醒不來。”

林行舟只感覺自己愁得頭發都要多掉兩根,他們剛剛才把葉之的父母強行搬出去,要是治不好人家女兒,簡直沒法跟人家交差,也沒法面對陸捷了。他心力交瘁地嘆了口氣:“那怎麽辦?”

“我給七萬打個電話。”

片刻之後電話那頭傳來七萬的嚷嚷:“老大,你有沒有搞錯!我才剛走幾天你又要找我過去,而且我的天賦只對人身體的損傷有用,靈魂我無能為力啊!咱鬼獵就沒有一個有類似天賦的,真正能吞噬一切,也能複原一切的不就只有你嗎?”

魏執擰起眉頭:“我知道了,不過她精氣也有缺損,你還是給她治一下吧。”

“好吧好吧,”七萬有些不耐煩地說,“記得給我加錢啊——把手機放得離她近點。”

魏執依言把手機放到葉之枕邊,林行舟十分驚奇,低聲問:“這樣也行?”

“可以是可以,不過隔着手機,效果只有50%,聊勝于無吧。”

林行舟又問:“他剛剛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吞噬一切我理解,複原一切……又是什麽?”

魏執神色複雜地說:“是我的能力,‘化整為零’和‘化零為整’,只不過後者我用不習慣,畢竟用陰氣給人治療的話……”

他輕輕嘆了口氣:“我可以試試,但不保證成功。”

“不會出什麽意外吧?”

“我盡量。”

魏執說着将右手覆蓋在葉之手上,虛虛地懸着,幾縷黑氣從他指尖鑽出來,又從葉之指尖進入,随後魏執閉上眼,像是進入了某種狀态,整個人一動不動,也不發出任何聲音。

七萬那邊一曲終了,已經把電話挂了,林行舟抱着胳膊站在旁邊看,忽然發現一個問題——魏執每次握刀或者吃飯寫字的時候都是用左手,顯然左手是他慣用手,然而每次跟“治療”挂鈎,比如之前在他手腕上畫印、幫他治口腔潰瘍,還有現在,都用的是右手。

難道說他左手殺人、右手救人?是強迫症還是只能如此?

他非常好奇地打量着魏執,覺得此人實在是個迷——他好像永遠站在善與惡的分界線上,身體一半沐浴着陽光,另一半卻沉在黑暗裏,明明是地底生出的東西,卻偏要來上面看看,明明是惡念的化身,卻非要克制自己、當個好人。

他似乎時時刻刻在自己跟自己較勁,一邊想要接近人類,一邊又被理智死死壓制,只能敬而遠之。等終于如履薄冰地邁出了第一步,還要先把目光放到世界盡頭去,恨不能給每一個行為都設定好軌跡,生怕自己偏離。

這麽一個矛盾的個體,究竟是怎麽存活了一千年,堅持到現在的?

林行舟想得出神,直到陸捷的聲音插進來把他的思路打斷:“我說你們好了沒有啊,那二位現在被我強行按在走廊椅子上,眼神要吃了我。”

林行舟趕緊沖他比了個“噓”的手勢,一指魏執,示意他別出聲。

陸捷趕緊閉嘴,蹑手蹑腳地閃進來并關好門,用口型問林行舟說:“你這位朋友到底什麽來頭?”

林行舟沖他露出迷之微笑,沒吭聲。

于是陸捷只能繼續忍着一肚子疑問,眼神頻頻往倆人身上瞟,大概是對林某人又刷新了認知。終于魏執緩緩吐出一口氣,收了指尖的“神通”:“我盡力了,具體有沒有效果,我也不能保證。”

陸捷:“所以你們到底看出點啥了?需不需要叫魂?我怎麽跟叔叔阿姨說啊?”

魏執搖搖頭,簡單把剛才跟林行舟得出的結論轉述給他:“我剛剛嘗試幫她修複靈魂,大概是成功了,如果有效,人應該會在三天之內醒過來。”

“要是三天之內沒醒呢?”

“那我就無能為力了。”

兩人又跟葉之的父母一番交涉,這個姓魏的可能是裝神棍技能滿點,林行舟忽悠技能滿點,倆人配合起來天衣無縫,很快把走投無路的父母兩個糊弄住了。陸捷長舒一口氣,總算是得到了片刻安寧,确定他們不會再随随便便找人來叫魂,這才得以回家拾掇自己。

林行舟他們離開醫院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

得益于某人招來的那場雨,這兩天氣溫降了一些,雖然今天又是陽光普照,但體感溫度并不算太高,車裏沒開空調便開了窗,林行舟吹了一會兒自然風,結果被自己過分長的毛糊了一臉。

他一把将頭發撸到腦後,面無表情地說:“順便去趟理發店吧。”

“哪家?”

“前面掉頭……”林行舟話到一半又不說了,“算了,不順路,還是去趟超市吧,雖然應該早上再去,可家裏已經斷糧了,再不去的話今晚沒飯吃。”

魏執只好繼續把車往前開:“超市附近就沒有理發店嗎?”

“有是有,”林行舟語氣有些不自然,“不過貴嘛,而且沒在那裏剪過,不知道水平怎麽樣。”

魏執偏頭看了他一眼:“貴多少?”

“呃……五塊。”

魏執:“……”

他沉默了三秒:“你就為了省那五塊錢,寧可多跑一段路?”

“你這種土豪懂什麽,坐公交都是一樣的價,我為什麽要平白無故多花五塊錢?”

魏執:“……”

林行舟繼續嘚啵:“五塊錢都能買好幾支炭筆了,我為什麽要浪費那五塊錢?”

魏執深吸一口氣,忍無可忍地說:“人都說美術生家裏有礦,你怎麽這麽窮?”

林行舟臉上的表情突然凝固了,他勉強扯了一下嘴角:“想我高中時期也是屬于家裏有礦的,可後來家裏出了事,我大學沒畢業的時候也掙不着什麽錢,妹妹又敗家,你說我能不窮嗎?”

“……抱歉,”魏執無比後悔自己開了一個不合時宜的玩笑,又十分拙劣地想把這話題引開,“我其實對錢沒什麽概念,畢竟冥幣來得很容易……你要是缺錢的話,我讓零每個月給你打五千塊。”

“算了吧,”林行舟無奈說,“你放心好了鬼王大人,我能養活自己,餓不死的,你不是夥食費自掏嗎,那就夠了。再說了,我又不是被你包養的小白臉,要你那麽多錢幹什麽。”

魏執還想說什麽,被林行舟拒絕接收,後者已經解開安全帶:“到了你還不下車,你不下我自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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