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蘭月

邵逸睡得迷迷糊糊的,被顧九一下子給掐醒了,以為顧九趁他睡着伺機報複,從床上彈起來,剛想罵,就看到顧九白着臉,驚恐地看着自己。

顧九終于敢出聲了,“師兄,窗戶、窗戶!”

顧九轉頭看了看,又轉頭回來,“窗戶怎麽了?”

顧九一愣,腦袋一擡,就見窗戶那裏空空如也,什麽人影都沒有,“剛剛,剛剛明明有個影子站在那的。”

邵逸狐疑地看着顧九,心想這小子是不是故意整他呢,但看他這副驚吓的模樣又不像,道:“你以為是鬼?有鬼的話師父挂在床頭的陰鈴铛早就響起來了。”

顧九嗫嚅道:“真的很像啊。”他把自己另一邊幾乎濕漉漉的袖子擡起來讓邵逸摸,要不是情況這麽詭異,他也不會一看到個人影就被吓住,雖然睡的模模糊糊的,但今夜月光十分明亮,那人影映在窗戶上十分清晰,顧九敢保證不是他迷糊下産生的錯覺。

邵逸摸了摸袖子,幹的。他想了下,指尖翻飛掐了訣,再一摸,果然摸到一手的水。難怪他覺得今晚顧九跟蟲子似得一直不老實,換他這樣也睡不着。

邵逸道:“你不早說。”

顧九委屈:“我說了啊……”結果被邵逸從床上摔下來的事給弄的不敢再開口。

邵逸兇巴巴道:“這種情況,你不知道給自己念個咒嗎?”

顧九頓時語塞,因為他陰氣重,魂魄容易被勾出去,所以身上除了帶有師父給的煞鬼符,學了固魂經外,邵逸教顧九最先教的,就是些防鬼、護身的咒語。

顧九抓了抓腦袋,“我……我忘了。”

在邵逸的瞪視中,顧九想了下,開始不太熟練的掐訣,随着手勢變化,顧九神情一變,道:“仁高護我,丁醜保我,仁和度我,丁酉保全,仁燦管魂,丁巳養神。太陰華蓋,地戶天門,玄女真人,明堂坐卧,隐伏藏身,急急如律令。”

咒語誦念完畢,顧九感覺身上有清氣拂過,身上粘膩潮濕的不适感頓時如潮水般褪去。他摸了摸被子、枕頭,居然也幹了。

顧九高興地看着邵逸:“師兄,沒水了。”

邵逸翻身躺下,道:“本來就沒有水,是你被陰氣影響,出現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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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九這下舒服了,挨着邵逸躺下,小聲道:“師兄,這家人屋子裏是不是有鬼啊?那個姐姐,她給我的感覺真的很奇怪啊。”

顧九回想窗戶人影的事,那時他聽見滴答滴答的響動,因為腦子不太清醒只以為是小弟回來了,但此時在想,分明是水滴滴落的聲音。那個人影,看着個子也不高,與王小蝶差不多。

邵逸打了個哈欠,“鬼乃陰物,你在王小蝶身上看到陰氣了嗎?”

顧九搖頭:“沒有。”

邵逸說:“我也沒有,師父的陰鈴铛也沒響。快睡吧,有什麽事明早起來再說。”

“哦。”顧九最後擡頭看了一眼空蕩蕩的窗戶,悄摸伸出兩根手指頭在被子底下拉着邵逸的衣角,這才安心地閉眼睡覺。

第二天卻下起了雨,顧九他們只得再停留一陣,等路幹了再走。

方北冥掏了點錢交給王大才,請他幫忙準備這幾天的夥食,之後三人打開窗戶,坐在屋裏。顧九趴在桌子上描字,邵逸在狹窄的空間裏練習禹步。

方北冥則在坐在一旁雕桃木牌,順便問他倆:“昨晚你倆嘀嘀咕咕好一陣,幹嘛呢?”

顧九就收了筆,把昨晚的事情說了,“師父,你覺得王姐姐沒問題嗎?”

王小蝶提着個菜籃子從院子來走進來,方北冥越過窗戶看了看她,對顧九道:“說沒問題,卻也有點問題,但這點問題,細究起來,又不算什麽問題。”

顧九兩眼蚊香眼,被他師父繞糊塗了。

方北冥道:“她身上的衣服,是十幾年前才流行的花樣和款式。”

顧九頓時恍然,他就說每次看王小蝶時,都有種強烈的違和感,顧九已經熟悉了周圍人的穿着樣式,但因為他是外來人,并不清楚十幾年前流行的穿着,所以才會看不出。但要放到他那個世界,就好像一群西裝革履打扮的人中,忽然鑽出一個穿着花襯衫大喇叭褲的,當然會覺得奇怪。

方北冥繼續道:“你昨晚出現的那種情況,一般只有在水鬼出現時才會發生,水鬼溺于水,水汽重。水鬼是比較特殊的一種鬼,它們即便執念清晰,但行動也會受限,魂體會被禁锢在水中不得上岸,需要找替死鬼才行。水鬼的戾氣一般都比較重,長久的禁锢會增加它們的怨氣,變得善惡不分,所以水鬼一般都是厲鬼”

顧九問:“那,王姐姐有沒有可能是被水鬼附身了?”說完他自己又否定了這個猜測,因為就像邵逸說的,他沒有在王小蝶身上看到陰氣。

方北冥卻道:“水鬼想要上岸,除了找替死鬼,還有一種厲鬼都知道的方式,便是與活人簽鬼契。”

“鬼契?”

“活人借鬼軀體遮掩陰氣,鬼幫活人辦事。”

顧九問:“師父,如果王姐姐真的是被水鬼附身了,有辦法将水鬼從她身體裏打出去嗎?”

方北冥搖頭:“因是活人自願,若強行将鬼從軀體剝離,鬼契生效,活人會缺失魂魄,更有惹惱鬼的可能,給活人造成更大的損傷。”

缺失魂魄,那以後不成傻子,甚至瘋子了嗎?

“鬼契遵循天道循環,是自然效力,即便是師父我,也沒法在讓鬼契失效的同時,保活人完全。”

顧九:“那只有等附身的鬼,自行離去嗎?”

方北冥點頭。

顧九看着時不時出現在院子外的王小蝶,不由想,一個人在什麽情況會與厲鬼簽鬼契呢,雖然有契約效力壓制,被附身的活人性命無礙,但會折壽,一天折壽一年,極為嚴重。

這時,院門外忽然出現了一名穿着像是有錢人家的年輕男子,身後跟着兩個提着東西的下仆。王小蝶出現在門口,與年輕男子姿态親密,兩人也不進去,就站在門口說話,說了好一會兒,年輕男子留下東西帶着下仆離開。

王小蝶把東西提進去,過了一會兒,她提着籃子來到了顧九他們這邊。

王小蝶直接走了進來,她也沒看顧九他們,将籃子裏放着的幾碟子幹果擺在桌上,柔柔道:“這雨也不知會下多久,再過幾日便是小女子的婚禮,幾位道長不如喝杯喜酒再走?”

方北冥道:“你叫什麽?你和王小蝶簽了鬼契?”

“王小蝶”被一語道破身份,她捏着蘭花指掩嘴笑了笑,因有恃無恐,便半點遮掩也沒的直接承認:“道長真是聰慧,一眼便看出來了,奴家叫蘭月。”

“簽多久了?”

“不多,才五天罷了。”蘭月說着,忽然扭頭看向顧九。

顧九最近在翻面相相關的閑書,蘭月進來後,他就忍不住看王小蝶的面相,這會兒不太确定地得出王小蝶是早死面相的結論,他正研究着呢,就見蘭月忽然扭頭看他,頓時雙腿一蹦,從椅子上跳下來,跑到邵逸旁邊待着。

蘭月掩嘴又笑了兩聲,盯着顧九:“小道長真是可愛。”

顧九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不不不,我一點都不可愛。”那眼神顧九真的太熟悉了,這哪是誇人,這明明是在誇肉香,對方也想吃了他。

邵逸将顧九攔向身後,擡起手中的桃木劍指着蘭月,警告地看着她。

蘭月一點也不怕桃木,她有活人生氣護體,克制陰物的東西如今對她是一點效都沒有的。蘭月輕輕将邵逸的劍撥開,“道長們不必這麽兇,奴家又沒害人,這姑娘哭哭啼啼地要跳河自殺,恰好遇上了奴家,這才與她簽了鬼契,待奴家幫她的心願了了,自會離去。”

方北冥笑了一下,“王小蝶的心願是什麽我暫且不問,你呢?你上岸的目的是什麽?”

蘭月原本還笑着,聞言面色一點點冷下來,幽幽道:“奴家……在水裏飄了二十載,身上的血肉葬了魚腹,如今連屍骨都要腐化了,奴家上岸,自然是想找人把奴家的屍骨撈起來埋進土裏。”說着說着就哭了起來,“你們不知道,水裏真的太冷了,耳邊只有無盡的水聲,連個說話的伴都沒有,真的太安靜,太寂寞了……”

方北冥一敲桌子,阻止了蘭月漫無邊際地絮絮叨叨和嘤嘤哭泣,嫌棄道:“你生前做人也這般啰嗦?行了出去吧,你一只鬼,也好意思和我們三個道士待一起。”

蘭月傾訴的欲望被打斷,擦着眼淚幽怨地看了方北冥一眼,準備離開時,方北冥叫住她:“你屍骨在哪?地址給我,我去給你撈上來。”

蘭月勾了勾嘴角:“道長真是個大好人,只是奴家的屍骨在哪,奴家也不得而知呀。”

方北冥皺眉:“一點記憶都沒有嗎?”

蘭月摸了摸自己的臉,恍惚又柔弱地說:“奴家死了這麽多年,哪還記得那麽多,叫奴家想也太為難奴家了。”她回憶了一會兒,“奴家記得那裏好像有一棵挺大的垂柳……”

再多的,蘭月卻想不起來了。

方北冥就擺擺手,讓蘭月走。

等蘭月走後,顧九湊到方北冥身邊,“師父,真的要去幫她撈啊?”

方北冥順手摸了塊幹果丢進嘴裏,“你們發現沒有,蘭月情緒多變,不太穩定。”

顧九點頭,他也有這種感覺。

邵逸道:“通常這樣的鬼,都是厲鬼。”

方北冥嘆道:“果然是水中厲鬼。既然叫我們遇上了,就沒有坐視不管的道理,盡早把蘭月的屍骨找到,了了她的心願,早點把她送走。”

中午的時候,出門的王家夫婦回來了。

方北冥找到這對一直愁眉苦臉的夫婦,準備打聽一下王小蝶的事情,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才會讓王小蝶一個青春正好的姑娘想不開去投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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