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糊弄鬼
夏日深夜對顧九來說和初冬的夜晚差不多, 馬車上,顧九攏了攏衣襟, 小弟蹲在他的膝頭, 他把手放在小弟肚皮下,暖暖的,又往邵逸旁邊擠了擠, 惹得邵逸不耐地看他一眼,卻坐在原地沒動。
那家祖宅所在的地方離餘家村有點遠,不然冥婚一事早該傳到他們這邊才是。走了約三個多小時,他們才進了村。
顧九他們按照餘大勇指的路線往那家祖宅走去時,聽到有些民房裏忽然傳來關門、關窗的聲音。
顧九他們有種被窺探的感覺。
最後, 他們來到一棟大宅前。
“就是這裏。”餘大勇腳步略踉跄地從馬車上下來。
顧九擡頭看了看,大門上挂着牌匾, 寫着“謝宅”兩字, 宅子上空飄着一團陰氣。
出乎意料的,此時這座宅子喧鬧無比,面前那兩扇大門被裏面的人拍得砰砰響,有人在尖叫, 有人在大哭,還有人在吼道:“我這就帶你去找那丫頭!”
顧九在大門上拍了拍,對裏面道:“裏面的人讓開,我要踹門了。”
“救命!”裏面的人聽到外面有人, 停頓了一瞬,然後就大聲呼救。
顧九又喊了一聲讓開, 然後還是邵逸,一腳踹開了謝宅大門,他們往裏走,裏面好幾個人則快沒命似得往外跑。
院子裏亂糟糟,瓦片混着花草和泥土在院子裏飛舞旋轉,不時攻擊着還沒跑出去的人。顧九他們剛進去,一個花盆就直沖他們而來。
常人看不到,在顧九他們眼裏卻能看出這是一股陰氣被操縱着在作怪,顧九擡手在身前随意劃了一下,那股陰氣就被他的陰氣絞散,在空中飛舞的東西瞬間全部落地。
雖然顧九被身體裏的陰氣折磨得挺難過,但是要比陰氣,不是幾百年的厲鬼還真的沒法和顧九一個活人抗衡,畢竟他可是吃了半個小鬼王的人。
那股陰氣被絞散,衆人恍惚聽到一聲孩童的尖叫聲,之後,院子裏便安靜了下來。
院子裏只剩下兩個男人一身狼狽地待在院子裏,一個年輕一些做富家商人裝扮。一個穿着一身道袍的中年男人,下巴上流着血,胡子好像被揪掉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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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九推測年輕些的應該是謝家宅子的主人,至于那穿着道袍的,則是謝家請來,提議配冥婚的那個道士。
“你們是誰?”謝家主人疑惑地打量他們。
中年道士則将目光放在顧九和邵逸身上,“你們也是道士?”
邵逸一向不愛搭理人,顧九也沒理他們 ,觀察着這個大宅子。
陳亮則站出來,怒視着兩人,“就是你們,讓活人小姑娘給一只小鬼配冥婚?”他将餘大勇拉出來,“下午他帶來的小姑娘是被騙來的,我是她父親,這門親事,我不同意,就此作罷!”
“這怎麽可以!”那謝家男人道,“聘禮已經給一半了,若嫌錢少,我還可以加錢。”
陳亮怒道:“那錢也不是我收的。”他将餘大勇戰戰兢兢拿出來的還沒焐熱的五十兩銀子丢到對方腳下,“誰稀罕你的臭錢!”
中年道士急道:“那小姑娘的八字晚前我就已經燒了,訂了親,他們之間有了關聯,除非謝家大少主動退婚……”
顧九轉頭看過來,若謝家大少不同意退婚,就算沒舉行結親儀式,只怕陳銀玲以後也要被那謝家大少糾纏。
中年道士繼續道:“且也不知發生了何事,晚前都還好好地,剛才大少爺忽然鬧了起來,逼着我們立即去将那小姑娘接來,要馬上與她拜堂成親……”
顧九冷眼道:“你可知下午那小姑娘已經被吓得生魂離體,此時正昏迷不醒。”
中年道士驚訝道:“真的?我不知道啊。”
邵逸冷哼了一聲,似乎在嘲笑中年道士不過爾爾,一個活人在他面前被吓得丢了生魂,他居然半點沒察覺到。
顧九也不再多說,他将帶來的碗筷與清水拿出來,水倒入碗中,将筷子插進水裏面,環視周圍,口念咒語:“蕩蕩游魂何處留存,虛驚異怪墳墓山林,今請山神五道路将軍、當方土地家宅竈君,查落真魂。收回附體、築起精神。”
邵逸用劍柄敲了一下陳亮,示意他呼喊陳銀玲的名字。
“銀鈴!女兒,你在哪?”
“銀鈴,爹在這,別害怕,快出來!”
“銀鈴……”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陳亮喊得聲音嘶啞,但插在水裏的筷子始終立不住。顧九面色沉了沉,他将東西收起來,轉頭看邵逸:“師兄,銀鈴的生魂不在這。”
一般三魂被吓出來,都會在丢失地點附近徘徊,少有離開的。
陳亮焦急道:“那怎麽辦?”
邵逸聽後,将劍挂回背上,拿出一只香出來,食指、中指相并,在香柱上滑過,“杳杳冥冥,陰陽同生,生者為形,亡者為氣,九幽諸魂現真形,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陳銀玲何在!”
指尖擦過香頭,那只香頓時被點燃,絲絲縷縷的煙氣冒出來,筆直升空,然後忽而朝某一個方向飄去。
邵逸将香遞給陳亮,讓他拿着,“等會兒好生護持,香不能斷。”
陳亮緊張地點頭,拿香的姿勢越發小心。
邵逸對顧九道:“拿塊陰木牌出來,我将那小鬼抓來問問。”
顧九點頭,陰木牌由槐木做成,槐木屬陰,能做鬼魂栖息之所。
邵逸則開始招魂,這個法子他們在野外招野鬼問事情常用。謝家大少爺鬼力還弱,很快就被強制招來,原是躲在他的靈牌上。
謝家大少臉色青灰,眼下發黑,被邵逸提着領子抓在手裏,一直掙紮:“放開我!”
邵逸最聽不得吵鬧,狠狠拍了下謝大少的頭,“閉嘴!說,那個被你瞧上的小姑娘為何不在這。”
謝大少氣鼓鼓地瞪着邵逸。
“人家還是孩子,師兄你不要這麽兇呀。”顧九一副好人樣地将謝大少從邵逸手裏解救下來,給他整理了下衣領,笑道:“小朋友,你跟叔叔說,被你瞧上的那個小姑娘,到哪去了?”
謝大少看着顧九,不屑道:“就算告訴你們又如何,反正我不退親,我就要她做我媳婦兒,死了正好,這樣她就可以永遠陪我玩了!”
顧九笑容淡下來,“你真不說?”
謝大少沖顧九吐了吐舌頭,整個一副“我就是不說你也不能把我怎麽樣”的模樣。
顧九就轉頭對周圍的人道:“你們退開點。”
其他人茫然不已,尤其是中年道士,他居然和其他人一樣,看不見鬼,只感覺身邊陰風陣陣,冷飕飕的。
邵逸率先退到一邊,其他人趕緊照做。
謝大少不以為然地看着顧九。
顧九對他笑笑,身上氣勢猛然一漲。
在謝大少眼裏,剛才還面目溫和的少年,身上忽然竄出洶湧陰氣,整個人都被黑沉沉的陰氣淹沒,那陰氣裏還裹着無盡戾氣,兇狠陰森之氣撲面而來,仿佛厲鬼現世。
謝大少還在發愣時,眼前這團黑霧就纏上了他的脖子,将他提起來,原本清潤好聽的聲音也變得陰森森,“你不說,我就掐爆你。”
謝大少做鬼不久,但就如人生來知道餓了要吃東西一樣,做了鬼後,也會忽然知道一些東西,譬如他知道被掐爆的後果,那就是魂體消散,連鬼都做不成了。
謝大少就是個熊孩子,做事只随自己高興,不會去思考他随意的言行舉動會造成什麽嚴重的後果,他們在沒惹怒什麽人時,往往天不怕地不怕,但一旦被教訓,又會很快認慫認錯。
謝大少吓慘了,逃又逃不掉,只得哇哇大哭:“我、我說,你不要掐爆我啊。”
謝大少哭唧唧地,說這幾天被帶進靈堂的女孩很多,但只有陳銀玲能看到他,他為此十分高興,當時就說要和陳銀玲玩,要讓陳銀玲做他的童養媳,沒想到陳銀玲居然不願意,還拉着跟在她身邊的那只鬼要離開。
謝大少活着的時候,是家裏所有人都寵着的孩子,除了早死這件事他沒法控制,在世時可以說是想要什麽就有什麽,現在他好不容易看上一個小女孩要和她玩,對方居然拒絕,實在太讓他生氣了,當時就吓了一吓陳銀玲,沒想到對方那麽不經吓,看到他現在這副死前青灰的臉,居然就尖叫着暈過去了。
暈過去後的陳銀玲身體被帶走,生魂卻留在了靈堂裏,哭着要爹娘。謝大少不許她走,拉着她玩。而陳銀玲呢,哭了一會兒就安靜下來,也願意和他玩。他們玩了一會兒游戲,最後陳銀玲提出來玩貓捉老鼠。
于是,兩人猜拳決定誰當貓誰當老鼠。陳銀玲當了幾回貓後,就輪到謝大少當貓,陳銀玲當老鼠了。
謝大少玩得正興起,高高興興地當貓,結果怎麽也找不到藏起來的小老鼠,等他把整個宅子翻遍,才明白小老鼠早跑掉了。
顧九聽了,真是哭笑不得,小丫頭還挺聰明,居然會糊弄鬼了。
只是小姑娘不知道自己這一舉動,給自己帶來了多大的危險啊。
作者有話要說:
符咒資料,我參考的《太上三洞神咒卷》,從一些道教網上參考了些,與文中用處不一定對應上,有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