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包富貴

“祖師爺別生氣, 是徒孫不孝,今日多供一袋面粉, 這是您兩個徒孫勒着褲腰帶省下來的, 希望您和裴叔祖賣得開心,吃的開心……”

顧九拿着香對着祖師爺的牌位碎碎念,打了一撥同情牌後, 将香插進香爐。

昨晚被裴叔祖考校功課的邵逸也上了香認錯。裴叔祖和裴嶼死前都沒徒弟,所以兩人一身本事是由顧九和邵逸繼承了,方北冥偶爾會回來一次,教他們一段時間再出去,再不就是兩個祖師爺偶爾托夢, 在夢裏教。

昨夜在夢裏忙了一晚上,兩人跟沒睡差不多, 開着道觀大門, 兩人坐在正殿的廊檐下,各自趴在平時給香客算卦的桌子上打瞌睡。

小弟也趴在顧九的腦袋邊,它的那只耳朵忽然動了動,擡頭看着大門喵了一聲。

顧九和邵逸同時擡頭, 就見一只枯瘦的手忽然扒在門框上,幾番用力,随後一個蓬頭垢面的人從後面鑽出來,拖着一只腿, 一瘸一拐地走進來。

“道長,救命啊……”來人看到顧九, 跟見到救星一樣,沖着顧九的桌子就撲了過去。

顧九抱起小喵躲了一下,“你誰啊?”他握着小喵的爪子輕輕将這人遮住門簾的頭發撩開,看到一張鼻青臉腫的臉,隐隐有點熟悉。

包富貴一說話臉就疼,他龇牙咧嘴地說:“道長,是我呀,山下小鎮給你算卦那個。”

顧九一下子想起來了,“哦,是你啊。”

包富貴扒着桌沿,一臉感激:“多謝道長當日的平安符,在下才能保得一命啊。”

說來當日,包富貴呼着手上的貓爪痕還質疑顧九是不是手段比他更高深的騙子,不過那張平安符到底是花了他最後兩文錢買下來的,所以他也舍不得丢,就這麽放在了身上。

這般過了一段時間,他戰戰兢兢地等着自己的“血光之災”,又一面尋思着顧九當時給他的卦象,他特別在意那句“老而艱辛”,年輕的時候艱辛的話,趁着身體不錯還能掙紮着過日子,老了還那樣,那就太慘了。

現在的人對身後事看得格外的重,很多人家上了年紀的老人十幾年前就開始給自己準備壽木了,包富貴雖然孑然一身,但他也不例外。他逗留在這裏,打聽了下泰元觀,然後想來想去,還是把注意打到了顧九身上,想厚着臉皮拜個師,學點真本事,不再繼續做騙人的行當了,好給自己的後半生積點福。

他不是第一次來泰元觀了,只是頭一次來的時候,顧九他們恰好忙小瑞的事去了。

包富貴是昨天早上就出發來泰元觀了,誰知這次讓他在路上遇到了一個流氓漢子擄着一個掙紮的年輕小媳婦兒往林子裏鑽。包富貴本不想多管閑事,但轉身的時候忽然想起顧九那句“多做善事少騙人”,又聽小媳婦兒叫聲絕望凄慘,終于還是咬咬牙跟上去。

之後他就喝止那漢子停止他的可恥行徑,沒想到對方看他一個人,一點也不怕,反倒過來打他,包富貴挨了一拳,心想打都挨了這時候再後悔不是白挨了麽,幹脆就豁出去抱着那漢子,讓小媳婦兒快逃。

小媳婦兒逃走了,包富貴被打的不輕,最後他逃跑時倉惶下腳一滑,摔下了旁邊的山崖。

那山崖挺高,但包富貴奇跡般的只摔斷了一條腿和撞破了頭。包富貴在下面暈了一個晚上,他醒來後,想摸出随身帶着的平安符,卻只抓出來一把灰,包富貴後怕得一身冷汗,如果沒有這符,他這次的結局真的不敢想。

這更加堅定了包富貴要緊抱顧九大腿的想法,他抓着周邊的草木爬了一上午終于爬上來,然後拖着一條瘸腿一身狼狽地出現在泰元觀裏。

顧九聽了來龍去脈,拿出傷藥,讓包富貴自己對着銅鏡擦藥,他自己則拿了兩塊直木板給包富貴固定斷腿,“劫數躲是躲不過去的,躲過這一次,還有下一次,小小地受點苦應了才是正确的。你這一劫算是過了,只是以後如何,還要看你行的是善事還是惡事。”

“道長,您收我為徒吧!”包富貴懇切地看着顧九。

顧九忍不住笑了一下,“我都還是給人做徒弟的。”

包富貴厚着臉皮繼續道:“那讓我做您師弟也成。”

包富貴來時就打聽清楚了,泰元觀觀主雲游去了,觀裏常年只有這對師兄弟在。雖然最有本事的是那個叫邵逸的大師兄,但是包富貴可不敢跟他說話,就好比剛才他非常小心又巴結沖對方一笑,對方卻只甩來一對刀子似的眼神,包富貴很怕對方直接說話的話會不會口吐利箭。

顧九把綁木板的繩子打個結,道:“我可沒你這麽大的師弟。”包富貴看年紀,得有三十多了。

包富貴急道:“別呀,我不介意有您這般大的師兄。”

顧九正兒八經道;“收徒哪有你想的那麽簡單,嘴皮子上下一碰就能決定的。行了,這事別再說了,你住哪兒啊,我找人送你回去。”

包富貴把自個兒縮起來,“我自小四處飄零,哪有住的地方呀,我從昨日起就沒吃過東西了。”

“那你怎麽有力氣從崖底爬上來的?”

“這不啃了幾把野草湊活的嘛。”

包富貴為了拜師,一個勁兒的賣慘,最後他雖然沒成功拜師,卻留在了道觀養傷。讓他留下來是顧九決定的,不過邵逸也沒反對,因為顧九跟邵逸說,等七星環做好,他們師兄弟也要外出,且這一出去回來的次數很少,難不成讓道觀繼續像從前一樣無人打理?

不如讓包富貴留下,幫他們打理道觀,不讓道觀荒蕪就好。當然,這個還需要請示一下方北冥才行。

之後,顧九和邵逸出去打聽了一下那個差點受辱的小媳婦兒,既是在這座山上發生的,那小媳婦兒和流氓可能都是附近的,只不過等了幾天,也不見當天的事有半點傳聞出來。

不過顧九也能理解,這事在現代社會還會容易被歸類到受害者身上的“醜事”,女子或是女子家人通常會隐忍下來,在這個時代這種事如果被外人知道,即使那小媳婦兒逃過一劫,但也難保她不會遭受夫家和鄰裏的嫌棄。

顧九皺眉問邵逸:“師兄,難道就要這麽放過那個流氓?”

邵逸看了看自己的小師弟,“當然不可能。”

回到道觀,顧九就看邵逸從柴房裏扯了一把稻草,然後快速編出一個小草人,找到包富貴。

邵逸跟顧九說,包富貴與那流氓搏鬥了,身上沾染到對方的氣息,只要将這一絲氣息引入草人裏面,将草人雙手雙腳捆上細紅繩,就可讓對方短暫替身。

之後邵逸将草人放到地上,那小草人便自如行動起來,擺了個屁股懸空的坐姿,一腳放下,一腳像踩在板凳上,身姿微傾斜,右手不時展開又收攏至嘴邊,像是坐在桌邊夾菜吃東西。

顧九道:“此時這草人就是那流氓了嗎?”

邵逸道:“是的。”

邵逸扯動細紅繩,那草人便忽然站了起來,流氓應該很恐懼身體忽然不受控制,在原地掙紮。邵逸冷笑了一下,牽着紅繩逗弄了一會兒那小草人,然後用刀柄在小草人的左腿膝蓋上重重敲了一下,那小草人劇烈顫抖,摟着左腿歪倒在地上。

包富貴摔斷的恰好是左腿。

邵逸又在小草人頭上輕敲一下,小草人立即雙手抱頭。然後,邵逸不輕不重地在小草人裆部拍了一下,小草人就捂着裆部跪了下去。

如此懲罰也差不多了,最後,邵逸在小草人身上刻了幾行字,讓那流氓自行去縣衙投案。

到這時,流氓身上被引入小草人的那縷氣息也散得一幹二淨了。

等了兩天,顧九和邵逸再下山,就聽說某村有個出了名的二流子,在朋友家吃飯的時候忽然被鬼上身,鬼敲斷了他一條腿,敲破了他的頭,還廢了他的子孫根,不止那二流子恐懼,二流子的那些朋友也吓慘了,幾人一起去縣衙投了案,交代出自己犯下的種種罪行。

大家以為這些二流子最多幹些偷雞摸狗、口頭調戲下良家婦女的下作事,沒想到他們曾一起謀害了一名女子,手上都沾了人命。這下子他們一投案,除非天下大赦,不然應該是出不來了。

這件事,叫聽聞的人皆拍手稱快,都說是那被謀害的女子回來報仇了,也讓一些不務正業的其他二流子心裏有了警醒,偷雞摸狗的事情要少幹,謀害人性命的事更不能做,不然哪天就得落個像那幾人的下場了。

不過後來,顧九又聽說,這幾個二流子進去沒多久就死在了監牢裏,下體全都被老鼠咬爛了,仵作診斷他們是活活痛死的,但這些人死的那天晚上,周圍的獄友根本沒聽到任何動靜,實在離奇。他們想不明白,顧九卻知道,這回可能才真的是那被害的女子回來報仇了。

那女子死的時間不短,但二流子們一直相安無事,也是因為他們作惡多,身上惡氣太重,而鬼怕惡人,輕易不敢近身。而監獄是關惡人的地方,這些二流子進去,身上的惡氣就被削減,才讓被害的女子有了複仇的機會。

顧九他們也不是看到鬼就要急匆匆過去抓的,像這種有仇報仇,但沒殃及無辜之人的鬼,沒犯到他們手裏他們基本不會管。

今年已經進入七月了。

七月是鬼月,七月十五的鬼節也快到了,顧九他們要忙的事兒還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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