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如果這是花果山(五)
“我知道你是誰了！”豬八戒目瞪口呆後, 面無表情的望着白骨, 一向笑嘻嘻的臉上不再挂笑後, 此時眼角微斜，嘴角下垂，竟露出一絲兇悍, “你就是故意離間了我師父跟大師兄的那只妖！”
五指成爪将丢到一邊的耙子吸入掌中, 豬八戒覺得，那攀在孫悟空脖子上的爪子真是礙眼，“現在還迷惑了我大師兄，妖怪, 看打！”
一看眼神, 就知道這豬八戒對孫悟空抱有什麽心思，白骨自然不會示弱, 輕哼一聲，骨鞭一揮便迎了上去, 誰怕誰？他什麽都可以不在乎，唯獨孫悟空……他絕不會退半步。
白骨的骨鞭非常棘手，豬八戒打得有些力不從心, 他知道自己的演技有多麽拙劣，也許其他方面的演繹他能信手拈來，說瞎話都不帶眨眼的, 但是感情，是他唯一不會掩飾的東西。
就像以前在天上，他對嫦娥的喜歡還沒來得及紮根, 就被所有人知道了，這一次即便他已經很努力很努力的藏着自己對大師兄的喜歡了，但還是被人發現，很多人，可能還包括大師兄自己。
被知道了也沒事，豬八戒從沒奢望過什麽，他不認為像孫悟空那樣的的人，有一天會愛上一個人，所以他以為只要他不說，他就可以永遠當大師兄的師弟，當對方口中的‘呆子’。
但是，當他看到大師兄被親了還一臉習以為常的模樣後，他的心頓時像被九天玄雷劈了一樣。
他似乎忘了一種可能，孫悟空能不愛任何人，但卻能輕易被別人所愛，那人只需要高高在上的接受，必不會缺少狂蜂浪蝶對他巴巴的獻上真心。
豬八戒騙不了自己，那一刻，他是真疼，比當初被貶下界之時拔除仙骨還疼。
所以他不想裝作若無其事，不想再像往常一樣咧着嘴跟大師兄說話，他傷心了，難道還不可以哭嗎？這麽幹哭好像也有點說不過去，被打得哭了總可以把……
孫悟空看着雙方的激戰，讓猴子們在洞中不要出來，沒有去出手阻止，或者說，不想阻止，豬八戒的喜歡他知道，所以任由對方發洩出來，然後把對他的喜歡抛個一幹二淨，豈不是更好？
默認一個白骨在身邊已經是他的極限，這還是看在白骨跟他自幼的情分上，他對情愛從來無感，也不想去體會喜歡的感覺，活得自在便好，偏要去喜歡一個人幹嘛？庸人自擾！
兩人打得完全不留一絲餘地，招招致命，幸而兩人都不是軟柿子，豬八戒本來有些分心，但吃了白骨一鞭子後，慢慢進入了狀态，瞬間撕心裂肺的疼痛都散得一幹二淨，眼前只有敵人。
豬八戒雖然是曾經的天蓬元帥，歲數老大了，比孫悟空都大，但奈何他從來沒什麽遠大的志向，在天庭當天蓬元帥的時候，也是不求無功但求無過，也難怪他看上的仙子都不瞧他正眼的，得過且過到了一定境界。
所以，比之才千把年歲的大妖白骨，豬八戒在武力上是還欠點的，就不說白骨那些稀奇古怪的術法了。
看着豬八戒一邊打，一邊流了滿臉眼淚鼻涕的份兒上，白骨也不知自己哪根筋搭錯了，竟然對這情敵留了手，‘罷了，罷了，看在也是可憐人的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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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鬥到了尾聲，已經盡是水分，明眼人都知道豬八戒敗了個徹底，但憑着一股莫名的戰意，硬是撐着才沒倒，白骨都打得沒意思了。
孫悟空一個騰空過去，揮出氣浪便分開兩人，語氣淡淡，“夠了！”
白骨自然是沒意見的，前面打得還可以，後邊他就完全成了豬八戒的免費陪練了好嗎。
豬八戒像把全身氣力都散光了般，撲在地上，臉朝下埋在草中，粗喘着氣。
這一刻，沒人去打擾他，他需要一個回到‘孫悟空師弟’的這個過程。
等豬八戒氣息漸漸平和後，孫悟空踹了地上的人一腳，“既然來了，就進來吃點東西吧，不想吃的話就趕緊走。”
說完轉身就往洞裏走，某些事情，心照不宣。
等白骨跟着孫悟空進洞後，豬八戒才吭哧吭哧的爬起來，使勁兒揉着自己的臉，‘太難看了，當年被貶成豬都沒這麽哭過!還有，大師兄為什麽就不能對他溫柔點啊，他都這麽傷心了……’
正事都沒說呢，怎麽可能因為掉了點面子就走？
世界上就是有那麽種人，他也許總是很悲催，也許運氣總是衰到令人絕望，也許老天都總是喜歡拿他開玩笑，讓他從天堂到地獄只在眨眼間，但是他就是倒不下，不僅倒不下，他還爬起來的速度非常之快。
豬八戒的恢複期非常短暫，不到一盞茶時間，他已經翹着二郎腿，在水簾洞中享受着猴子們的款待，大吃大喝了。
洞頂鑲嵌着不知多少顆從龍宮借來的碗大夜明珠，水簾洞如同白晝。
“大師兄，話說這真是白虎嶺騙了我們的那只妖？”豬八戒紮在食物堆裏，勉強得空出一根手指指了指着白骨，嘴巴塞得滿滿的，說的話含糊不清。
一邊的白骨瞥了眼豬八戒囫囵的模樣，不屑的轉過頭，繼續教導猴子們好好穿衣服，有的不聽話，還一個指頭彈過去，那滋味可讓猴子們酸爽。
孫悟空本來也不忍看豬八戒吃東西的模樣偏開頭的，此時才轉過來，也許覺得豬八戒是西天裏面心思最單純的一個，也許是本來也不是什麽秘密，開口解釋道:“他是我從小就認識的玩伴，是我很重要的人。”
豬八戒聞言，啜了口酒水，望着白骨若有所思，“玩伴啊……”
白骨可見不得豬八戒老這麽副打量的眼神，一臉兇惡的轉頭，“蠢豬，最好收回你的眼珠子，不然我不介意幫你挖出來下酒！”
只是‘玩伴’而已，也這麽嚣張？豬八戒把這當做耳邊吹過的一陣風，目光更加肆無忌憚了，小聲嘀咕道，“身子瘦了點，屁股不夠翹……”
在場的孫悟空跟白骨什麽耳力，只要豬八戒說出來，他們就不會聽不到。
不等孫悟空用腳踹，白骨已經一鞭子甩在了豬八戒原來坐的地方，那方石凳傾刻成了兩邊。
豬八戒說得也沒錯，白骨的體型是勻稱型的，沒前凸也沒後翹，不胖也不瘦，你還期望一架骨頭修出的人形能有什麽好身材？至于樣貌，他好不容易修出的人形，自然沒可能平庸，但也是在魁梧跟清秀之間，傾向于俊美那類型的。
豬八戒心嘴裏還含着食物，有餘悸的拍了拍小胸口，瞪着白骨，嗓子就是一放，食物殘渣都噴了出來，“幹什麽，有病啊！”
白骨收了骨鞭滿臉的鄙夷，“庸俗！”
豬八戒吞了嘴裏的東西。眯着眼笑，“嘿！說你的身子不夠壯，大師兄累了的時候背着他不舒服怎麽啦！屁股不翹，大師兄踹起來的時候，沒感覺怎麽啦！”
“我說你行為舉止庸俗，誰說你什麽身子壯不壯，屁股大不大了。”白骨反唇相擊，讓猴子們離開後，雙手抱着胸，“再說，我身子不夠壯，屁股不夠大，怎麽了？哦，你身子夠壯，屁股夠大，那又如何？”孫悟空的選擇，跟這些有關系？
“……”
孫悟空覺得，繼續袖手旁觀的話，這兩人可能要開始拆他的洞了，所以他将罐子重重一放，語氣不平不淡道:“吃完了嗎？吃完了的話，就快滾！”
豬八戒哪裏聽不出孫悟空的潛臺詞，立刻狗腿的收斂，“沒有沒有，沒有吃完。”接着湊過去抓着一把葡萄就往嘴裏塞。
孫悟空放在桌緣的指頭敲了敲，“如果你要繼續這麽吃下去的話，把東西帶着，你也可以滾了！”
豬八戒讪讪的放下，抹了把嘴，關注着孫悟空的臉色，試探的問:“那個，大師兄，你還回來跟我們一起取經嗎？”
孫悟空敲擊桌緣的指頭停了下來，“你來就是為了問這個的？”
豬八戒有點懵，“呃……不然呢？”
孫悟空霍然起身，“我知道了，滾吧！”
望着孫悟空的離去的方向，豬八戒久久回不過神，猛的灌了一大口酒，‘知道了……知道什麽了？他有說什麽嗎？’
直到抱着一堆瓜果離開花果山，豬八戒也沒理清，孫悟空那句‘知道了’是知道了什麽？
夜還很長，花果山的水簾洞卻沒有深夜。
猴子們都進洞深處休息了，那裏沒有夜明燈，只孫悟空獨酌着猴子們精心釀制的‘猴兒酒’，這是他給猴子們釀的酒取的名，唔……這名兒挺好用的，應該能世代流傳下去。
白骨将新的一罐酒拿過來的時候，他身後跟着的就是今天水簾洞的第三位客人。
“大師兄！”來人看到孫悟空很是欣喜，快步走了過來。
“嗯，你來了。”孫悟空懶懶的靠在他專屬座位的椅背上，點了點頭，眼都沒給個，“坐。”
沙僧坐在了豬八戒原先坐的地方，那裏已經換了新的石凳。
白骨放下酒後，望了眼沙僧，暫先離場，眉間添了抹愁緒。
孫悟空示意了下桌上，“餓了吧，不用拘謹。”
幾人到達花果山後，被拒而無法上山，又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果樹也都在山上，他們在山腳只能啃草根。
“哈哈哈，那我就不客氣了。”沙僧說着，還真是一頓不客氣的大吃，當然，吃相比豬八戒不知好了多少倍。
當沙僧咽下最後一口食物，可不像豬八戒還磨磨唧唧的，直接望着孫悟空就開門見山，“大師兄，你什麽時候回來？”
孫悟空給沙僧遞上一只做工粗糙的石碗，裏面盛着橙黃的香醇酒液，“回來？我能回來的地方只有這裏。”
沙僧明智的換了種說法，“那你什麽時候再跟我們一起去取經？”
孫悟空凝視着沙僧，“你覺得什麽時候合适？”
沙僧沒有喝酒，苦笑，“我，我怎麽知道什麽時候合适。”
孫悟空有些神色莫名，“不，你知道的，你覺得最多什麽時候才合适？”
沙僧坦坦蕩蕩的回望，“大師兄，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這樣啊。”孫悟空意味不明的感嘆一聲，端起酒碗，看着碗中酒液，似乎對那十分感興趣，“沙師弟，你覺得我們算出家人嗎？”
沙僧盯着他面前的酒，良久道:“不算。”
“那麽，你剛吃完，為何不喝酒解解渴？”
“我不愛喝酒。”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是被唐三藏影響了，而守五戒配五常行十善什麽的呢。”孫悟空做恍然狀。
沙僧驚訝，“怎會，路途簡陋，所以師父只給了我們法號，正式出家成佛，當得到達西天之後，也許就在取得真經的那一刻，但現今還是沒必要遵守這些戒律的。”
孫悟空笑，“就是說啊，豬八戒那呆子，都叫‘八戒’了，但不照樣喝酒吃肉。”
想到豬八戒，沙僧搖了搖頭，“二師兄一向不拘小節，相信他真正出家之後，會自律的。”
“希望如此。”孫悟空砸吧砸吧嘴，“花果山我真的舍不得，三天之後我再回去，你覺得怎麽樣？”
“大師兄你決定就好，反正我們跟師父，會一直等你的。”
“嗯，這件事你知道就好。”
沙僧疑惑，“為什麽？”
孫悟空斜睨着沙僧，“因為，如果你告訴了唐三藏，我會忍不住再加三天，你若再告訴他，我會還想加三天。”
沙僧默然，嘆了口氣，“看來大師兄對師父有很深的怨念。”
孫悟空笑得邪肆，“所以，這得看他怎麽來化解了。”
作者有話要說： PS:上章有小天使猜到黑袍的真正身份，不過我就不告訴你們(￣y▽￣)~*捂嘴偷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