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趙、周二人的想法很直白:

雖然定親之後,姜桃就可算做別家人了,惡命不會克到自家人頭上。

但解決了這遭還不夠,還有更實際的問題——她日不出嫁,日就要在家吃飯穿衣,那可都是銀錢!三房已經沒了,家裏掙錢的就她們兩房,就算公婆不和他們多要錢,那還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多花分老兩口的體己錢,那以後他們分家可就少了分!她們二人前頭已經傻乎乎地白貼了兩銀錢,可不好再做這種長線賠本的買賣!

周氏又想撺掇趙氏去說,偏趙氏這次學聰明了,說什麽都不肯張嘴了。

于是這天稍晚些,姜家人起用夕食的時候,周氏就在飯桌上有意無意地說自己翻看了老黃歷,年後就有好幾個不錯的日子。

這話剛開了個頭,老太爺就板下了臉,摔了碗筷,直接把她撅回去了,說她這是猴急什麽呢?今日才定了親,難不成過兩天就把姜桃發嫁了?老三兩口子屍骨未寒的,姜桃熱孝在身,這時候定親都是于理不合的,這要是再急匆匆地發嫁,讓外人瞧了像什麽樣?還要名聲不要了?

周氏被撅得不敢說話了,在飯桌底下偷偷拉姜二的衣擺。

姜二往常慣是聽自家婆娘的話的,此時看老太爺氣的吹胡子瞪眼的,倒也不敢胡亂相幫。

趙氏更別說了,因為自己擅自讓娘家侄子帶人來相看這件事,吃了老太爺好通挂落,正恨不得縮成個透明人,再不敢再胡亂開口的。

不過這飯桌上的風波姜桃并不知道,她正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繡桌屏。

兩天的時間實在緊迫,加上今日已經過了大半,她才剛想好繡什麽,就更是不敢耽誤工夫了。

她這邊剛繡上,姜楊氣哼哼地打了簾子進來了,後頭跟着個小尾巴姜霖。

姜桃問他是誰惹着他了?

姜楊口氣不善地道:“還能是誰?”

不過他也是個知禮的人,并不想親口說長輩的不是,便沒有接着往下說。

姜桃只好問小姜霖,姜霖撓了撓後腦勺,努力回憶說:“好像是剛才吃夕食的時候,二伯娘說什麽看黃歷、挑日子的,讓爺爺罵了好通。他聽了就也不開心了,沒吃兩口就說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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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桃就抿了抿唇,道:“你同她們計較什麽?氣壞了你的身子,豈不是正她們的下懷?爺爺是個有決斷的,必不會再這麽任她們擺弄。”

老太爺是姜家權威的大家長,今天雖然順着兩個兒媳婦的意思給姜桃定了親,卻到底還是覺得兒媳婦自作主張的行為拂了他的顏面,不會再聽她們說話了。

這麽想着,姜楊的面色才好看了些。

他們正說到這,小姜霖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了幾個煮雞蛋,很寶貝地依次分發到每個人的手裏。

這是姜桃今天買回來的雞蛋,所以也不用經過老太太的同意,可以自家吃到飽。

姜桃被分到了兩個,姜楊只分到了個,他沒好氣地說:“剛剛才用過夕食,你怎麽又要吃東西?吃的這樣多,晚上不好克化,肚子疼可別哭鼻子!”

姜霖叉着小肥腰說哪裏就吃得多了?從前爹娘在的時候,他也是每天嘴巴不停的。爹娘還說能吃是福呢!

姜楊也跟着還嘴,說就是他太貪吃了,把家裏的銀錢都吃完了,所以現在爹娘不在了,他們姐姐就得忙着掙銀錢,忙的連夕食都沒工夫出去吃,指不定又要生病。

他先是提到了爹娘,又提到了姜桃不去吃夕食是因為家裏沒銀錢了,姜霖那小霸王似的氣焰頓時就低了下去,他挨到姜桃身邊有些無措地問:“姐姐,他說的是不是真的啊?”然後還不等姜桃回答,他又把手裏的兩個雞蛋放了下來,“那我不吃了。是不是我以後少吃點,姐姐就不要這麽辛苦了?阿霖不想姐姐也和爹娘樣,去很遠的地方就不回來了……”

他到底才五六歲大,說着說着就紅了眼睛。

姜桃無奈地只能把手裏的活計放下,把小姜霖拉到自己膝頭,再瞪眼已經心虛得不敢看她的姜楊,溫聲安慰道:“你哥哥心情不好,随口說的。就幾個雞蛋,不值當什麽,咱們阿霖想吃就吃。爹娘說的沒錯,能吃是福,你看看你最近都瘦了,等姐姐忙完了這兩天掙到了更多的銀錢,帶你去鎮上吃好吃的好不好?”

小姜霖把腦袋搖地像撥浪鼓,還是堅持說有雞蛋吃就很好了,銀錢留着給姐姐做新衣裳。

姜桃愛憐地狠狠揉了他的小腦袋通,放他去和雪團兒玩耍了。

等姜霖出去了,姜桃就有些生氣地和姜楊說:“我知道你心是好的,所以你怎麽和我說話我都不會生氣,因為我知道你沒有惡意。但阿霖不同,他年紀小還不懂事,他只會聽別人說話的表面意思。你也說爹娘沒了,現在只有咱們三個相依為命,我心意想讓你們都好,你這當哥哥的,不想着團結友愛,難不成還想把他往外推?”

這是姜桃第次,也是唯次這麽認真地說他。

其實姜楊看到胖弟弟那要哭不哭的樣子也後悔自己說錯了話,可他就是這樣子,對着旁人倒還好,但是對着自家姐弟就說不出什麽場面上的好話,腦子裏想到什麽就說什麽。

他沉默地站起身,走到門邊說以後不會這樣了。末了臨離開之前,他還不忘叮囑姜桃注意休息,雖然這十兩的活計報酬豐厚,但熬壞了身子還是不值得的。

姜桃應了聲好,讓他也早點歇息,不要看書看太晚了。

有了這麽段插曲,姐弟倆才忘記了家裏其他糟心事兒。

…………

而二房屋裏,周氏也正在和姜二磨牙。

周氏埋怨他道:“方才咱爹那麽說我,你就不知道幫着我說說話?孩子們都在旁邊,你讓我的面子往哪裏放?”

早些時候雖然姜老太爺也教訓了趙氏通,但是那會兒屋裏就他們幾個,倒也不算太過丢臉。哪裏像他,不過隐晦地了提了嘴黃歷,就被當着小輩們的面狠狠罵了通,半點兒面子都沒有了。

周氏越想越氣,瞪着姜二的眼睛裏差點冒出火星子。

姜二皺着眉頭道:“咱爹在家裏素來說不二的,今天你們不打招呼就把人帶回家裏,連我這不知情的,聽了都有些生氣,更別說咱爹了。再說阿桃也确實是個可憐的,如今她定了親,就算是別家人了,往後就是她的批命真的應驗了,也應驗不到咱家人頭上。你這當伯娘的,怎麽就容不下她在家裏多待陣子了?”

周氏聽這話,就知道姜二這是又開始心軟了,就像那次送姜桃上山樣,他先是先把柴刀留給了姜桃不說,回來了更是心虧地吃不香、睡不好的,若不是她攔着,姜二甚至還想去和老太爺說情,要把姜桃從廟裏接回來。

周氏越想越氣,伸手去擰姜二的胳膊,姜二不耐煩地拂開她的手。夫妻兩個眼看着就要鬧起來,屋裏的布簾子動,進來了個身形纖細、細眉長眼的少女,正是周氏的親閨女姜柳。

這日趙氏和周氏行事的時候,都提前做好了安排,将姜霖和姜傑兩個小的趕去外面小集玩,又把姜柳送回了她外祖家做客。

見到了親閨女,周氏的面色和緩了些,問她怎麽這會子天黑了回來了,沒在外祖家住晚上。

姜柳氣哼哼地屁股坐到炕上,埋怨道:“我說不想去外祖家,娘非讓我去。我今天巴巴地去了,天光聽舅母和表姐的酸話,沒來由地讓人說教了整日。”

姜柳十三四歲,和過去的姜桃樣,也是家裏嬌生慣養的姑娘,哪裏受得住這些氣,所以在外祖家夕食都沒吃,自己趕夜路回來了。

周氏聽了就問她們說她什麽了。

姜柳道還能說什麽呢?還不是說她們姜家出了那麽個克死雙親的喪門星,這年關前竟還好意思到處走,也不怕把黴運帶到別家?

周氏聽了就也跟着生氣,但那到底是自己娘家,周氏也不好說什麽,只能勸自己閨女道:“你舅母她們那是頭發長,見識短。不過也不能怪她們,到底還是怪你堂姐那個掃把精,不過現在好了,她今天已經定親了,不算是咱們姜家人了,以後也妨礙不到咱們頭上了。”

姜柳捏着帕子氣道:“怎麽叫不妨礙呢?她這麽個大活人,吃住都還在咱們家,看着就晦氣!娘還說年後給我相看人家呢,有她在家裏,誰敢上門來觸黴頭?難不成到時候相看的時候,還得我巴巴地跑去別人家相看?我還說什麽親?我當輩子老姑娘算了!”

“我的小祖宗,你這是說什麽氣話呢?!你堂姐那樣兒都有人要,你這這如花似玉的好姑娘還能沒人求娶?”

姜柳不聽勸,氣得掉了眼淚,嗚嗚地哭了起來。

周氏方才因為被老太爺訓了通,自家男人又不肯相幫,已經歇了逼婚的心思。這會兒看到閨女委屈成這樣,她又坐不住了,邊下炕穿鞋邊道:“我去和你大伯娘商量商量,我就不信我們兩個還壓不住那個掃把星了!”

姜二張了張嘴想攔她,但看到閨女那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想到年後自家閨女說親也确實是頭等大事,便又把到了嘴邊的話咽回了肚子裏。

周氏急匆匆地出了屋門,去了大房找趙氏。

卻沒想到趙氏根本不見她,連門都給她開,只隔着窗戶和她說天色晚了,她累了,已經躺下了,有什麽時候明天再說也樣。

鄉下的天本就暗的早,這會兒也不過将将全暗下來,哪裏就是要睡覺的時辰了,這明顯就是瞎編的說辭,周氏在屋外氣得直跺腳。

趙氏扒拉着窗戶縫看到周氏吃癟,樂得竊笑不已——今天帶人來相看本是周氏出的主意,連采石場的人選都是周氏提出來的。可周氏倒好,白日裏在老太爺面前屁都不敢放個,倒好像她才是這事的始作俑者似的,挨了老太爺不留情面的通教訓。用夕食前竟還想撺掇她,好在自己聰明這次沒強出頭……讓這妯娌把自己當棒槌使!活該吃癟!

而此時大房屋裏,也不止趙氏和姜大,還有大房唯的兒子姜柏。

姜柏是姜家長孫,比姜桃還大幾個月,打小就跟着姜桃他爹讀書,但天賦上卻比不過身體底子不大好的姜楊。他已經參加過兩次縣試,但兩次都被刷了下來,到現在還是個白身。

但是趙氏肯定是不會覺得親兒子不如人的,就恨姜桃他爹不好好教罷了,不然憑她兒子的聰明才智,怎麽可能連個小小的童生都考不?而且更可惡的是,姜桃他爹還把自己的親兒子送到舉人那裏念書。

這跟着秀才念書能和跟着舉人比嗎?

雖然姜楊的束脩直是他們三房自己出的,他們大房是出不起的。但同樣是姓姜的哥兒,三房又那麽能賺錢,給他們柏哥兒出些束脩又怎麽了?等将來他們柏哥兒有了功名,肯定會把那點子銀錢還給他們的嘛!

更可恨三房只顧着護着自家閨女,不把她的惡命放在心上。自己被克死算了,大家子還被帶壞了名聲不說,自家兒子還因為沒了老師,在考童生的關頭上要另覓良師,實在是害人不淺!

這也就是趙氏雖然人不聰明又膽小,卻敢跟着周氏幾次三番道算計姜桃的原因。

姜柏看他娘笑得開懷,就道:“往常我就勸娘少同二伯娘在道,她那個人肚子壞水的,今日是讓娘當出頭鳥,往後還不知道要怎麽害您。”

換成別家,當小輩的這麽說長輩,就算不挨頓棍棒,至少也得吃通挂落。

但他們大房不同,姜柏是房唯的寶貝兒子,又是個讀書人,已然成了趙氏和姜大的主心骨。

趙氏非但不怪兒子這麽說話,還附和道:“你說的娘都明白,現在也就是我和你二伯娘目标致,先起對付那個喪門星。等這事兒結束了,你看我還理不理她!”

姜柏摸着下巴想事兒。他今日直在自己屋裏閉門讀書,對家裏發生的事情都很清楚。他也急着讓姜桃嫁人,這樣等開了年姜楊去城裏讀書了,他就能去三房的書房裏拿書了。

沒錯,姜柏雖然不知道死去的叔叔家裏有多少銀錢,但光那屋子的藏書就夠他眼熱的了。雖然過去他跟着小叔讀書的時候,小叔也讓他借閱。但既是借的就得還,得抓緊時間看完不說,看的時候還得小心翼翼的,唯恐有什麽損壞,哪裏比得上是自己的,想什麽時候看就什麽時候看,想怎麽看就怎麽看?

所以半晌後,姜柏開口道:“姜桃的婚期未定,我心裏記挂着這件事,怕是近日看書都不得安生。”

趙氏聽自家兒子看不進書了,立刻急的跟什麽似的,“你想這些事做什麽?自然有我和你二伯娘忙活。而且今天在飯桌上,你二伯娘不過提了嘴,就讓你爺爺罵的跟孫子似的。我也不敢再去說了,想來急也是急不得的。”

姜柏到底是讀了幾年書的人,他已然有了自己的計劃,便不急不慢地在趙氏耳邊道:“明着去說自然是不行的,而且娘今日也惹了爺爺不快,理應先按捺住,等到過幾日那苦役來下聘的時候,娘這般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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