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前頭說姜桃拿姜老太爺和老太太偏心姜楊做了章,其實還真不算是她‘冤枉’了二老。
因為第二天老太太就特地來了三房正屋,拿了百兩銀票要給姜楊。
姜楊不肯收,老太太還勸他,說這本就是你姐姐的聘禮賣了得來的,今天擺宴花了幾十兩,後頭你姐姐在咱們家出嫁,肯定還要花費些,就先按下百兩。等回頭算清了,要是還有盈餘也要給你的。
姜楊說那你給姐姐吧,這阖該是她的。
姜桃那會兒正在邊做針線,聞言就擡起了頭。
老太太對着姜桃笑了笑,但還是道:“你爹娘去了,三房現在你當家。你給你姐姐收着也是樣的。”
姜楊轉眼去看她姐姐,姜桃對他點了點頭,讓他給收下了。
後頭等老太太走了,姜楊把銀票放到姜桃旁邊的桌上,說給她,然後怕她不高興,又沉吟着開口道:“爺奶不是不把你放在心上,就是想着……想着先放我這而已。我不會拿你的銀錢的。”
姜桃對他笑着說沒事,心裏道也難怪其他兩房對姜楊這麽大意見,老太爺和老太太對他真的偏心太過了,也得虧她不是原來的姜桃,不然看着爺奶把她聘禮賣的錢都要給姜楊,怕也要吃味難受——下午晌她借口和老太爺說置辦成婚時的東西,老太爺才不過給了她幾錢銀子呢。
“你先收着。”姜桃說,“也正好開年全是用錢的地方,這樣你和阿楊的束脩都有着落了,咱們也有地方住了。”
姜桃也不知道城裏的間小宅子要多少錢,所以也沒立刻說要買房,依舊還在做着針線。
姜楊聽了就道:“你前兩天才累着,今天臉色也不好瞧。既然已經有了銀錢,你也休息會兒。”
姜桃搖了搖頭,說:“這賣野豬的錢,說到底還是沈二哥給咱們的。往後我們在處過活,我不想占他的便宜,現下多做些,往後你們也有底氣,不用覺得矮人頭。”
姜楊剛還好好的,現在聽了這話又不高興了,氣沖沖地道:“阿霖也就算了,他年紀小。我再有幾個月就十三了,你不要也老把我看作孩子,我就是給人抄書,給人寫信,我還能掙不到自己口吃的?你能不能考慮下自己,事事為我們考慮,你自己呢?”
姜桃不想同他吵起來,就放下了針線,心平氣和道:“不是我看低了你,就像你心疼我做針線辛苦樣,你去給人抄書寫信,荒廢了學業,難道我就不心疼?”
“誰心疼你了!”姜楊急着争辯,“我……我就是怕你累病了,我照顧自己還成,再多照顧你和阿霖,那肯定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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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桃對他這刻到骨子裏的別扭已經習以為常,便繼續道:“我也不是全然不顧自己的,我沒你想的偉大。但是事有輕重緩急,你們要花錢的地方在眼前,自然是先緊着你們。後頭掙的錢那就是為了改善生活了,我還能虧待自己去?”
姜楊見勸不住她,也只能嘆息聲,起身出去了。
姜楊去老太爺面前知會了聲,說想進城趟給先生送年禮,他的年禮老太爺早就準備好了,因為來年還要把姜霖送過去,就另外多拿了些家裏備着過年用的茶葉酒水,讓姜楊起帶過去。
老太太送他出門,還拉着他咬耳朵,說方才你姐姐在,奶才說讓你先收着的,其實這百兩就是給你的,你就趁着這次進城,給自己買點吃的喝的,還有什麽平日裏你喜歡的筆墨紙硯的,奶也不懂,反正你喜歡的都買。還有你這身子骨也弱,今天你大堂哥和大伯娘不是個東西要害你,想來你也受驚了,記着在去藥鋪趟,買點補藥。
提到事關姜楊身體的大事,老太太說着就鄭重起來,說早前你娘生你弟弟的時候,含了幾片參片就挺過來了,那人參肯定是好東西,正好現在你買點備在家裏。不過那東西好像挺貴,這百兩怕是不夠,不然奶再給你拿點吧。
姜楊忙說不用,“現下我好好的吃啥人參啊?奶別操心了,我自己有數的。”
老太太這才沒唠叨什麽,目送他離開了。
而他們卻不知道,因為前頭的事,趙氏和周氏已經警醒起來了,生怕二老再私下做些旁的事。妯娌兩個看到老太太牽着姜楊出屋,就放了手裏的活計,伸長耳朵聽着呢。
雖然她們沒敢上前仔細聽,但也依稀聽到了什麽‘百兩’‘人參’之類的字眼。
兩人的臉都垮了,趙氏酸得整個人都不好了,“那種寶貝的東西,這小病秧子吃了支竟還不夠!我上回拿的那片參片,放了四五年了,到現在還沒舍得入口呢!”
周氏只想着姜楊手裏的雙份年禮愣愣地出神。這年禮是他看着姜楊從老太爺屋裏拿出來的,果然如他想的樣,姜霖拜到舉人名下,全是老太爺手安排的!
“和你說話呢,怎麽不吭聲?”趙氏拉了她把,“你素來有主意的,你來說,咱們真就看着爹娘明裏暗貼補?他們縱是有再多的老本,這麽今年累月下去,咱們後頭還能落着什麽?”
周氏同樣也恨老太爺的偏心,也是真的想給自家兒子找個好老師。可是年十兩,她真的拿不出啊!
其實倒也不是他們掙得就少了,畢竟家裏的田地本就不少,後頭姜桃他爹掙得多了,還給家裏添了些。分田的時候他也沒要,便宜了其他兩房。
田地的出産不算,姜大和姜二都有把子力氣,也又肯吃苦,農閑的時候都做些例如上山燒炭,打些小野物去賣這樣的活計。年算下來,兩房年到頭也各有十幾兩的進項。
但是他們還得往公交大半,剩下的肯定是不夠支持他們送自家孩子去交那年十兩的束脩的。
趙氏埋怨她像個鋸嘴葫蘆不吭聲,自顧自地道:“難不成真要像那喪門星說的,不分家就只能等着任他們吃我們的肉,喝我的血?”
分家!
這下子提醒了周氏,她開口道:“嫂子說的不錯,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我們分家,趁着現下爹娘還沒貼補過頭,有些盈餘,咱們把家分了!”
趙氏吓了跳,說你瘋了吧!說爹娘還在分什麽家?他們肯定不會同意的!
周氏涼涼地道:“不是你提的分家嗎?現在又翻臉不認了?總之我是想分家的,嫂子若是和我想在處,咱們就還和從前樣勁兒往處使。”
趙氏裝鹌鹑沒吭聲。她當然想分家了,分開了就不用管三房兩個小子死活了,但是他也知道自家兒子想着三房那屋子書呢。老太爺現在還氣着她家柏哥兒,真要這檔口分家,那肯定本書也不會給他的!
妯娌兩個又鬧了個不歡而散。
趙氏心裏糾結的很,和姜大說不上,就還去找姜柏,想問問他的意見。
姜柏剛從老太爺的屋裏出來,正拉着個臉看書。
趙氏看他面色白的跟什麽似的,心疼壞了,沒說分家的想法,先問他怎麽又不高興了。
姜柏不肯說,但是無奈趙氏直追着問,會兒問他還拉不拉了,會兒問他是不是老太爺又罵他了。
姜柏被罵的不耐煩了,摔了書說:“娘還好意思問?要不是你昨天把什麽認了?爺爺怎麽會這般惱我?我說二月就是縣試,想去小叔的書房裏看會兒書,爺爺就把我罵了個狗血噴頭。”
姜柏越說越氣,眼前又發起了花,差點又頭栽倒。
他今天本是想在姜老太爺面前表現番,将功補過的——因為老太爺素來喜歡勤勉上進之人,他就想表現出來自己這面,好讓老太爺息怒。
沒想到老太爺聽了他的話直接氣笑了,說書房的鑰匙我已經給了楊哥兒,憑你這樣書讀到狗肚子裏去的人,也配碰你小叔的書?你也別鎮日裏酸楊哥兒是舉人的學生,你小叔從前的先生也是個老秀才,但是他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早就考上童生了。既然沒那個命就歇了心思,只當個好人吧!
老話說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姜老太爺的番話可謂是既打了姜柏的臉,又揭了他的短。
姜柏聽了就血氣上湧,難得地頂撞了老太爺,說我是沒有小叔那麽有本事,但是我這次也是做足了功夫,肯定能考上童生的!阿楊是聰明,又是舉人的學生?但是那又有什麽用呢?他身上帶孝,科考可不像她姐姐的婚事那樣能讓爺爺做主,那必然得再等三年!爺爺指望三年後的他從童生考起,怎麽不指望我呢?
這給老太爺氣的,擡起手邊的茶碗就砸向了他。
姜柏說完就後悔了,也顧不上道歉,狼狽地跑走了。
趙氏見他氣的坐都坐不穩了,趕緊扶着他躺下休息,再不敢說旁的煩他。
…………
下午晌,姜楊從城裏回來了,手裏還提着不少東西。
他沒給自己買,而是給姜桃買了些成婚時會用到的。雖然爺奶說這些他們來準備,但是以他們對他姐姐的感情,想來是不會準備什麽好的。他姐姐的婚事本就倉促,又是輩子只次的大事,她能不在意,他卻是很在意的。所以他就想着先從那百兩挪點出來用着,等過完年他抄書也好,寫信也好,總能補上的。且也沒有多花,就花了十來兩,買了大紅的嫁衣料子還有其他些瑣碎的東西。
趙氏和周氏正把他盯得跟什麽似的,他前腳剛進家門,她們兩個就跟狗聞到了肉味似的湊了上去,酸笑着說:“楊哥兒好大手筆,怎麽進城趟買了這麽些東西,讓我看看都買的什麽?”
若是平時,他自己的東西讓兩個伯娘看了也就看了,但是今天這些都是給姜桃的,有些還是很私房的東西,姜楊就躲開了她們的手,說:“沒什麽,只是些姐姐成婚時要用的東西罷了!”
趙氏和周氏哪裏相信啊,說什麽都要親自翻檢。
他們正拉扯着,屋裏的姜柏聽到動靜也出來了,拉着臉和姜楊說:“爺爺說書房的鑰匙在你這裏?我想進去看看書,你把鑰匙給我。”
沒錯,姜柏到現在還不死心,他就想着老太爺更惱他了,估計他道歉讨好都不頂用了。還是得年後考上童生,才能讓老太爺另眼相看,所以就直接來和姜楊讨要鑰匙。
姜楊見着他那更是沒個好臉了,硬邦邦地說:“鑰匙在我這裏沒錯,可我不想給你。你看自己的書就是了!”
“你敢這麽和我說話,我怎麽也是你的兄長!”姜柏把方才在老太爺那裏吃的肚子氣發了出來,伸手就要去搜姜楊的鑰匙。
可憐姜楊下子被三個人拉扯着,也不知道誰用力過大推搡了他把,直接把他推到了地上。
趙氏驚呼聲,再看姜楊倒下之後就閉上了眼,更是吓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青天白日的吵嚷什麽?!”姜老太爺不悅地從屋裏走出來。
跟在他後頭的是老太太,她本是想勸勸老太爺的火氣的,沒想到出來她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姜楊。
“我可憐的楊哥兒啊!”
老太太驚叫聲,撥開趙氏他們幾個,把姜楊拉着靠坐在自己懷裏,邊輕輕拍他的臉邊急道:“你別吓奶奶啊!你睜眼看看奶!”
姜楊依舊閉着眼沒反應,老太太立刻就哭喊起來,說快去請大夫!
這時候姜桃也跟出來了,看到這景象也是心驚,上去探姜楊的脈。她雖然不會診脈,但是脈象平和有力,就猜想着應該沒什麽大事,就安心了些。
後來她放下姜楊的手的時候,感覺到他偷偷勾了下她的手掌,才知道這小子原來是假裝的。
大家七手腳地把姜楊擡進屋裏,老太太讓姜大趕緊去城裏請大夫,姜楊就适時地睜開了眼,說:“奶別擔心,我沒事兒呢。就是方才不知道被誰推了把,栽下去的時候眼前黑了下,現在已經好了。”
老太太急的眼淚都出來了,看他臉色還成總算放心些,然後就指着趙氏和周氏罵,說你們的心腸比毒蛇還毒,我和你們爹還在呢,你們就敢這麽對楊哥兒!你們就想要他的命是不是?!
周氏趕緊道:“娘,我們也不是成心的,我只是想看看他給阿桃買了什麽東西。是後頭柏哥兒來了要和他讨書房鑰匙,才把他推了的。”
趙氏立刻說你別胡說,咱們起拉扯的,你憑什麽怪到我柏哥兒頭上?他是個清清白白的讀書人,怎麽會推自己弟弟?你說他推的,你有什麽證據,我還說是你推的呢!
正争論着,二房的姜傑插嘴道:“你不許誣賴我娘,我當時在院子裏玩,我看到了的!就是大堂兄推的!”
趙氏臉紅脖子粗地啐了他口,說你這不學好的東西,大人說話有你插嘴的份兒嗎?鎮日裏就愛聽壁角,學大人說話,難怪你爺爺喜歡姜霖比你多!
姜傑被罵地哇哇大哭起來。再被紮了次心的周氏邊哄兒子,邊毫不示弱地回應道:“我家傑哥兒怎麽了?那是他聰明伶俐乖巧,才會聽什麽都記得住!總好過你家柏哥兒,還讀書人,還考功名呢?對着家裏兄弟都能做出下藥的事情,捅出去怕是連科考的資格都沒有!”
趙氏沖上去就要撕周氏的嘴,周氏放了姜傑就去薅她的頭發。
這通鬧得雞飛狗跳的,孩子的哭聲、婦人的罵聲、尖叫聲,各種吵嚷的聲音讓姜老太爺額頭青筋狂跳。
“夠了!”他大喝聲,“既然你們都恨毒了彼此,今日就把家分了!往後你們各過各的去!”
“老頭子!”老太太沒想到他突然說這些,忙勸道:“你瘋了?!”
姜老太爺揉着眉心沒說話,只喊了木愣愣站在旁的姜二去請裏正。
老太太連忙又對兩個兒媳婦道:“你們慣是能言會道的,還不勸勸你們爹?”
趙氏和周氏把對方的頭發放,都沒吭聲,心道分家才好呢,分了家他們才能有好日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