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姜桃迎出來的時候,沈時恩剛跨進姜家的院子。

他還是穿着一身灰撲撲的短褐,但因為模樣生的實在好,讓人猛地見了他,并不會在意他的穿着打扮。畢竟生得這般相貌,又何必绫羅加身?日光落在他臉上,宛如鍍上了一層讓人不敢直視的金霧柔光,錯眼間以為是哪位誤入凡間的神祇,周邊萬物眨眼間不過皆成了他的陪襯。

只是他今日的神情看着有些嚴肅,抿着唇的下颚很是緊繃。加上他的樣貌本就偏硬朗,如此神情便顯得有些不好相與。

直到見着相迎的姜桃,沈時恩的面色才和緩了一些。

姜桃看到他手裏還帶着一只野兔就笑了起來,道:“不用每回上門都帶東西的。”

農家人都知道打獵不是一門簡單的活計,裏頭學問大着呢。更別說這樣冷的天氣,野物都是躲起來,遍尋不着蹤跡的。比如姜桃前頭在破廟那陣,住了好幾天也只見到了一只野雞。

但在這兒沈時恩就不同了,相看的時候就帶了一對野兔,下聘的時候來一只巨大的野豬,今兒個竟又帶了旁的。野物像是随便去山上轉一轉就能随手撿來似的。

這時候錢芳兒也跟着姜桃出了屋,當見到沈時恩的那一刻,她就像被人點住穴道似的怔在了原地。

她怎麽也沒想到居然在姜家見到了自己心中的大英雄!

沈時恩眼裏只有姜桃,根本沒注意她後頭還跟了人。

“外頭風大,你先進屋去,我去和老太爺拜會一聲,回頭就來尋你說話。”

姜桃垂下眼睛應了一聲‘好’。

等沈時恩去了老太爺的屋裏,姜桃一轉身才看到了雙眼放空、呆呆愣愣的錢芳兒。

姜桃并不關心她又做什麽妖,只說芳兒妹妹既然出來了,我就不送了。旋即便自顧自地進了屋去。

可沒想到她前腳剛進屋坐下,錢芳兒後腳又跟上了。

姜桃就又拿起了針線,有些不耐煩地道:“我知道芳兒妹妹有門好親事,又曾有一位英勇義士搭救,過得特別特別好。我這心裏羨慕的啊,都酸的說不出話來了。你要是沒有旁的事,就真的回家去吧。也好給我個黯然神傷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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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芳兒依舊雙眼發直,像聽不出她話裏的諷刺意味似的,隔了半晌才問:“方才來的是誰?”

姜桃像看傻子似的看了她一眼,這人沒毛病吧?之前每句話有意無意都在貶損她說了一門和苦役的親事,如今沈時恩上門來了,她能想不到?

不過很快姜桃也回過味來,也是,自家未來夫君那模樣生的實在好,讓人根本想不到他會是苦役出身。

姜桃心裏難免生出一些自豪來,正想接着說話,沈時恩已經在老太爺那邊說完了話,打了簾子進來了。

姜桃就不管原身這個塑料姐妹了,放了針線起身給沈時恩倒熱茶。

“今兒個雖有日頭卻也有風,怪冷的。先喝杯熱茶暖暖身。”

茶葉是原身他爹還在時備着待客的,雖然在這鄉間算不錯了,但在沈時恩這樣出身的人面前,自然是完全不夠看的。

不過看着姜桃親自為他泡茶,一雙白淨素手掀開茶蓋,另一只手拈了茶葉放進去,再提起小爐上暖着的小壺倒入熱水……平平無奇的一件事由她做來,卻是那麽的賞心悅目,令人瞧得挪不開眼。

沈時恩還沒喝上,就已經覺得熨帖無比。

熱茶泡上,他将茶盅握在手裏,發出一聲舒服的輕嘆,而後才注意到了屋裏還有旁人。

他只當是姜桃的堂姐妹或者朋友,微微颔首算是打過招呼,而後就轉過臉接着對姜桃道:“這幾日采石場已經歇了工,本是早就想來探望你的。只是聽說你家有些事要忙,便一直沒敢過來叨擾。今天大全幫着阿楊傳了話,我便立刻過來了。”

姜桃倒是沒想到姜楊會幫着自己給沈時恩傳話,心道果然沒白疼這個小子。不過這弟弟素來對自己看的緊,怎麽突然轉了個性兒?怕是中間又誤會了什麽。

姜桃抿了抿唇,說:“我家的事也不是什麽秘密,外頭應該都傳遍了,就是分家了。”

沈時恩點了點頭,有心想問她在分家過程中有沒有受委屈,但旁邊還杵着個大活人,一些體己話就不好出口了。

他微微蹙眉又看了錢芳兒一眼,這人怎麽一點眼力見兒都沒有?他們未婚夫妻說話,她一直擱這兒聽個什麽勁兒呢?

錢芳兒自打他進來就一直拿眼睛瞥他,滿腹心思正不知道如何訴說。猛地發現沈時恩又在看自己,錢芳兒眼睛一亮,說:“這位公子……你還認識我嗎?”

這話沒頭沒腦的,問的沈時恩都愣了一下。

姜桃已經瞧出不對勁來,視線在沈時恩和錢芳兒身上轉了兩轉——

錢芳兒看向沈時恩的目光又直白又癡纏,說的話時候臉上的紅暈還明顯的很,任誰瞧了都知道,是少女遇到意中人才會有的表現。

再聯想到錢芳兒方才同她說的話,姜桃心中便隐隐有了一些猜測。

而沈時恩也察覺到了錢芳兒的不對勁。那種目光對他來說并不陌生,那種沒頭沒腦搭讪的話更是沒少聽,尤其是從前還在京城的時候,許多大膽的世家小姐見了他也會這般。所以他習以為常,也并不以為意。但是若是旁的時候也就算了,現在他和自己的未婚妻子在一道,這姑娘還這樣,就讓他不高興了。

他面色微沉,掀了掀唇正要回答,恰好外頭響起了錢氏呼喚的聲音。

錢氏來了姜家之後就在陪着老太太說話,後頭沈時恩去拜會二老,她也看在眼裏。本以為自家閨女會有眼力見兒地躲出來的,沒想到都過了快一刻鐘了,閨女卻還不見蹤影。

錢氏就幹脆來喊人了,說時辰不早了,咱們也該回家準備年夜飯了。

又是自家娘親來打擾他們!錢芳兒很不情願地起了身,走到門口還戀戀不舍地咬住了嘴唇,又多看了沈時恩兩眼。

沈時恩背對着門口而坐,自然是看不到她這番小女兒嬌态的。

但是姜桃的位置卻正好把錢芳兒的姿态都瞧在了眼睛裏。

平生第一次,姜桃覺得有些吃味。

她和沈時恩的姻緣本就起于他危難時的搭救,但沒想到原來沈時恩救過的女子并不知道她一個。

雖然吧,她早就知道他是個情深義重的好人,又是一身頂好的本事,若是路見不平,肯定也會施以援手。也是因為他那麽好,所以在姜家逼着她定親、鬧出烏龍的時候,她在對他只是萌生好感,并不算相熟的情況下,和他定了親。

但是現在想來這優點,反倒讓她心裏覺得酸酸澀澀的呢?

還不容姜桃細想,沈時恩見錢芳兒走了,便問她剛剛那個是誰?

姜桃拿眼尾瞧了他一眼,聲音低低地道:“是給我做媒的錢嬸子的女兒,和我從前算是有些交情。”

沈時恩見她情緒不高,又特地說了‘從前’,想着從前有交情,現在怕是和姜桃不算是朋友了。所以他也沒遮掩,直接說出了心中所想——

“她這裏……”沈時恩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是不是有些問題?”

他不是在罵人,而是很認真地在詢問。畢竟正常人能在別人的未婚夫面前做那種反應嗎?

剛還有些小情緒的姜桃聞言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然後她越想越好笑,笑了好一會兒都停不下來。

沈時恩也不明白她為何發笑,只是見她方才還恹恹的,此時這笑起來才鮮活起來,就也跟着她彎了彎唇角。

半晌以後,姜桃笑不動了,捂着發痛的肚子停下來,沈時恩遞了熱茶給她,她喝過一口,才道:“得虧錢芳兒走的早,不然現下他聽到你這話,怕是要難受地哭鼻子。”

“嗯?我又不認得她,為什麽要哭?”

姜桃越看他這鋼鐵直男的樣子越覺得可愛,忍下想掐了掐他臉頰的沖動,笑着道:“我先問你,前不久你有沒有去過山上剿匪?”

“有吧。”沈時恩想了想,說:“我遇到你之前遇到了兩夥賊人,便把他們都收拾了,弄出他們自相殘殺的局面。不過我自認做的還算高明,你怎麽會知道的?”

姜桃笑着點頭,說确實是高明的,現在外頭也是那麽傳的。但是你做的高明有什麽用啊?還有當事人在場呢!

沈時恩摩挲着下巴想了一陣,他當時就想着處理京城的探子了,遇上土匪只是意外之喜,方便他掩蓋自己的痕跡。他記得那一夥兒土匪都收拾幹淨了啊,連匪寨都讓他一把火燒了個幹淨,怎麽還會有什麽當事人?

姜桃也不逗他了,把錢芳兒同她說的‘英雄救美’的故事告訴了他。

沈時恩這才恍然道:“是有那麽回事,我遇上土匪的時候他們好像是搶了個人來着。沒想到竟也是你們村裏的人。”

說着他也不覺地笑了笑,陰差陽錯的救了人還是同自家未婚妻子有交情的,這不是他們的緣分是什麽?

“你怎麽對她一點兒印象都沒有了呢?”姜桃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聲音裏帶着一絲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小得意,“她生的那麽好。”

生的好嗎?沈時恩努力回憶了一下,依稀只記得對方是一雙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生的挺齊全的。

他也懶得再細想了,而是想起了旁的什麽,挑了眉探近了身子,問道:“方才還沒什麽精神,現在忽然這般高興。難不成你之前是在吃味?嗯?”

他嗓音低沉醇厚,‘嗯’的那一聲尾音上揚,帶着無盡的缱绻和笑意,像貓爪子在輕輕撓人心肝一般,讓姜桃的心都跟着微微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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