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病重
“葉公子,主子叫您過去。”雲繡樓旁一處小院兒裏,一個姑娘正替雲繡傳信兒。
葉汀聽了,神色才好不容易欣喜了些。他先前一直憂心着葉洵,皇上當日在皇宮裏雖然信了葉洵與南家無關,卻一直未曾松口放葉洵出宮。
奈何皇宮這種地界兒,也不是他這般普通人能說救就救出來的。好容易這幾日收到葉洵的小葉子,只說自己快要出來了,教葉汀別憂心,這話沒頭沒腦的,卻又叫葉汀一顆心懸在正中,不上不下的。
除此之外,青山幫也沒什麽音訊。
自打尋到葉洵,二虎四柱子兩人就卷鋪蓋回了青山幫,倒還算幸運,沒讓喬裝成王景的皇帝陛下給一鍋端了關進牢裏。
但如今兩人已經走了許久,卻未曾有信兒傳來,葉汀一直憂心着莫不是青山幫出了事兒,葉汀原本身體就不算好,這遭接二連三的憂心,讓葉汀已經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先前已有咳血之症,葉汀這幾日連着熬了藥湯服下,連着身上都沾染了藥材的清苦氣。
這廂雲繡叫他,他才收起了眉間郁色,拿手順着眉毛刮了刮眉尖兒,覺着眉間傳來一絲連着經絡的痛楚,才顯得有了些精氣神兒。他睨了眼快要起鍋的藥湯,這藥得趁熱喝,且不能再熱的,否則會生出暗毒來。
但若是等,又得讓雲繡多等他小半個時辰。罷了,回來再煮一鍋就是,他搖搖頭,跟着那姑娘進了雲繡樓。
那煮着藥的陶罐在夜色下咕嚕咕嚕發着聲響,溢出縷縷白霧,攪擾了夜色。
葉汀到的時候,雲繡拿手微微籠着燭火,正在剪燈芯,瞧見葉汀來了,笑着招呼一聲道:“你還挺快,你自己先泡上茶,我一會兒就來。”
葉汀應了,坐在桌旁泡了茶,給二人各斟上一杯道:“雲姐姐覺得,我這茶味道可還好。”
“當然是好的。”雲繡拿着燭臺過來,放在案上,笑道:“你在秦山這些年就制了這麽些,想必是用盡了心的。”
“你剛剛給別人吃了這茶?”葉汀眼尖地瞅見了還未收走的杯子。
“怎麽的?”雲繡戲谑道:“不許?”
“沒有,雲姐姐多心了。”葉汀斂了神色。
“我叫你來,是跟你說件正經事兒。”雲繡自顧自地飲了小半盞茶,決定還是委婉些,道:“洵兒給你寫信說陛下肯放她出來了?”
“嗯。想必是沒事了。”葉汀答道。
“洵兒這遭忽然把皇上帶回來,倒是把我吓着了。”雲繡意有所指道。
“她年紀輕,沒吃過苦頭的,這遭約莫也該懂事了。不過這感情的事情,只要不違背天理倫常,我們葉家的規矩向來是從不幹涉,便由着她去吧。”葉汀笑道。
“你們葉家都是性情中人。”雲繡客氣道:“葉大俠和岳大俠執劍江湖,伉俪情深多年,倒是一樁美談。”
“什麽美談呢。”葉汀笑了:“當年我爹窮的叮當響,教唆我娘跟他去闖江湖的時候,我外祖父可不覺着是美談。”
雲繡跟着笑道:“你們葉家一脈相承的至情至性,不知你可有心上人?”
葉汀愣了半晌,有些僵硬地笑道:“雲姐姐說笑了。”
雲繡強迫自己回憶了一遭幾個時辰前顧楓的話,有些難以啓齒。她把镂金的護甲握在手中,死死掐住掌心,才狠下心來道:“我有。”
葉汀一時怔住,眼神裏卻多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期待。
雲繡能清晰感覺到掌心因為被刺破而傳來的溫熱,她清了清嗓子道:“就是聖上那次在你我二人面前提到的高六兒。”
“高六兒?”葉汀脫口而出。
她眼見着葉汀眼裏的光華一點點消失殆盡,留下一片落寞,卻又勉力笑出來,依舊溫文爾雅道:“從前倒是未曾聽姐姐提過。”
雲繡有些不忍心,頓了頓溫聲道:“我與他年少相識,情根深種。奈何命途多舛,他被鸨母趕出了青樓,又被抓進宮做了太監,從此我二人才失去聯系。然而這些年,我心意不曾有變。”
葉汀的面上仍是笑着,卻明顯有些繃不住神色,目光怔愣道:“可高公公,是個太監。”
葉洵那日跟他講過高公公的故事,葉汀還答應幫葉洵一起找高六兒的愛人,可沒想到,竟然就是眼前他的心上人。
其實自打楚尚璟那日開了口,葉汀就已經有所懷疑,只是懷疑歸懷疑,葉汀總是抱着一絲期望的。此時聽雲繡說起,便再無回旋的餘地了,葉汀撐着桌角,忽然覺着喉間泛過一絲腥甜。
“對,他是太監。”雲繡微閉上了眼睛,似是不願面對,又倏地睜看眼,異常堅定道:“可那又怎麽樣呢。”像是在說服葉汀,也是在說服自己。
“為什麽?”葉汀仍端着一貫的謙和,而微紅的眼眶和被他顫抖的手摔落在地上的茶葉,卻叫他內心的痛苦露出了端倪。
“雲姐姐,我哪裏不如他?”葉汀抱着空空如也的茶葉罐,跪坐在地上,輕聲道。
“你沒有不如他。”雲繡單膝跪下身來,抱住葉汀反複安慰道:“你沒有不如他。”
葉汀深呼吸了一陣兒,長舒了一口氣,末了又收歸了一貫的笑意溫和,只是眼角泛起了微末的淚花。
雲繡的懷抱一如既往的溫暖,讓他看不清自己的心。
他極其仔細地從地面兒上撿着茶葉,有些被他踩過的,他也一并撿起,因着地上鋪着絨布,有些茶葉末兒落進了縫隙裏,葉汀扒拉半晌,才好不容易撿起來,雲繡在一旁不忍心道:“不必了,我不喝這個也能行的。”
葉汀轉過頭來,面色泛白,卻神情溫和道:“這腌臜的東西,我自己喝了就是,怎能髒了雲姐姐的口。”
言罷又轉過身去,自嘲的笑道:“雲姐姐現在跟我說這些,是嫌我礙眼嗎?”
“不。”雲繡想解釋,卻又發覺無從說起。
大概有些沒有結果的感情,早些說開了,索性斷個幹淨更好。她這樣的女人,不該成為旁人的拖累。
葉汀嘴角挂着一抹慘淡的笑意,耐心地撿起茶葉,原本他這人,言笑晏晏慣了,從來沒有脾氣的,他也根本不會發脾氣。
“我知道雲姐姐的意思了。”
“多謝雲姐姐這麽委婉的告訴我這些。”
“我從前不敢說我喜歡雲姐姐,現在索性也這樣了,那我就說吧。”
“雲繡。”葉汀撿完了茶葉,手裏捧着罐子,扶着椅子站起身來,凝視着雲繡,眼裏是一片難承其重的深情:“我心悅你多年,自打慕少艾的年紀,你,雲繡,就是我唯一的心上人。”
葉汀說起“雲繡”的時候,聲音有些阻塞,似是有些不習慣,他頂着弟弟的名號小心翼翼的愛慕她多年,從前連喚她一聲“雲繡”都不敢,這回非得要把從前在舌尖咀嚼過無數次的“雲繡”二字說個痛快,才能對得起那些年的午夜夢回。
“雲繡。你不想讓我跟着你,可以,但你不想讓我喜歡你,我做不到。”他面上仍是澄澈的微笑。
“雖然我輸給了高大哥,但我是輸在,我沒他出現的早。”
“我會離開的。不過,我會一直喜歡你的,為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葉汀覺着胃裏一陣翻江倒海,齒間已經覺出了一絲血腥氣。
“葉汀,你不必。”雲繡眼角劃過一滴淚來。
“雲繡。”葉汀的身體已經有些顫抖,他捂着胃,神色痛苦,好容易面上強行扯出一個微笑道,言語間卻是不容置疑的堅定:“我可以贏過高大哥的。”
“我會向你證明,我比他更愛你。”
言罷他終于支撐不住,跌落在地。
“葉汀,葉汀你怎麽了!”雲繡慌了,忙教人送葉汀去醫館。
葉汀已做不出表情,可他心裏笑了,這是他溫和不争二十二年裏,唯一一次的強硬。
雲繡樓外,顧楓手裏拿着一包重陽糕,還留着溫熱。
“啧。”他聽見裏頭傳來的兵荒馬亂的動靜,又見着有姑娘身着黑衣幾個翻身往街那頭的醫館去了,輕笑着自言自語一聲:“葉汀真是個情種。”
言罷他從藏身之處款款走出,一掃衣擺上了落在隐秘處的轎辇。
“怎麽去了這麽久。”轎辇內的蕭成玉柔聲道。
顧楓把手裏的重陽糕遞過去,溫聲道:“我記得夫人從前在南府就愛吃這個,特意去買了些,勞夫人久等。”
蕭成玉含羞帶怯地接過重陽糕,随手捏起一塊兒咬了一小口,唇邊綻開了笑意,道:“勞夫君記挂。”
顧楓淡笑一聲,沒有多言,把目光投向了雲繡樓。
“妾身剛剛聽見那邊動靜頗大,可是出了什麽事?”蕭成玉順着顧楓的目光看過去。
“夫人不必挂心。”顧楓收回目光,引着蕭成玉的手握在自己身前,向外頭吩咐道:“走吧。”
身旁的小厮們恭恭敬敬地擡起轎子,路上行人皆是退避以示敬意,拴着玉佩的轎辇在夜色裏敲擊着紙醉金迷的聲響,端的是大周最年輕的丞相大人的派頭。
顧楓端坐在車辇內,嘴角勾起一絲弧度。
月色正好,就快要年關了啊。
正是熱鬧的時候呢。
作者有話要說:
顧大人繼續搞事情QAQ
葉大俠正提刀趕來中
重陽糕有的地方也叫桂花糕,超級好吃哇~醬醬忽然好想吃重陽糕啊0v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