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比試
楚尚璟擰着眉,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試探道:“你答應朕留下來了嗎?朕冊封皇後的大典已經在籌劃了。”
剛剛還有些窘迫了葉洵聽了這話,忽然噗嗤一笑。楚尚璟斂了神色,睨着葉洵,就聽那丫頭故作随意道:“幫你去考較一下手下人的功夫。”
楚尚璟松了口氣,不知何時起自己的情緒竟然這麽容易受人影響了。大概情字一事,總是教人摸不着頭腦。
他尋思了一會兒,便琢磨過來了,葉洵不是打着要走的主意,是被他那句話說的害臊呢。
這丫頭一向如此,只要心裏頭稍微有些不得勁兒,就吵着嚷着要和人打一架。只是不知,葉洵為何不同初進宮一般要同他比試,而是要去找那位首領。
不過只要是這丫頭想要的,順着就是了。楚尚璟看着不肯好好走路蹦跳着的葉洵,嘴角勾起了一絲弧度。
于是當林統領接了旨,大刀金馬地走出府邸迎聖駕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麽一副場面——
當朝九五之尊的天子春風滿面地替人牽着馬,一身的君子端方,而那騎在高頭大馬上的,竟然是個提着長刀身着紅衣的姑娘,面上還帶着面紗。
那姑娘見已到了林統領府邸,便摘下了面紗。
而當林統領凝神定睛一看,更加倒抽了一口涼氣,急急忙忙收回了神色。什麽小姑娘,不就是他從秦山上抓回來的女土匪嗎?
他神色不定地跪在府邸門口,就聽人宣道:“皇上駕到——,葉娘娘駕到——”
林統領心下一驚,卻不敢擡頭打量葉洵。
先前聽說被他抓回去的貴妃娘娘沒等到被處斬,就不幸因病身隕了。而未過多久,皇上就下旨冊封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山野村姑為皇後,因着還未禮成,一直稱作葉娘娘。林統領萬萬沒想到,這位葉娘娘竟然就是貴妃。
只是他不過是個普通臣子,不敢多言,只是愈發放低了姿态,生怕遭這新晉寵妃的發落。
“林愛卿免禮。”楚尚璟虛扶了一把林統領,後者連忙站起身來,剛要開口,就見着了叫他更加摸不着頭腦的場景。
楚尚璟伸出一只手去牽葉洵,小心翼翼地打算引她下馬,原是一雙璧人相映成趣的場面,卻不料後者輕巧的一個轉身,借着楚尚璟手肘的力量從馬背上飛身而下,又引着楚尚璟的手挽了個花兒,整個人直直的挂在了楚尚璟的脖頸上。
而皇帝陛下絲毫沒有惱怒,只是不自然地咳嗽一聲,把葉洵拽了下來,盡管面上沒什麽表情,嘴角卻忍不住地露出了一絲笑意。
葉洵這丫頭有個瘋病,一挨着馬就忍不住的耍花招,恨不得去大周的馬術比賽拔得頭籌。他不含什麽威脅性地睨了葉洵一眼,收獲了一個眉眼彎彎的笑。
林統領微張着嘴,全然不敢相信自己剛剛看見的一幕。
楚尚璟為君幾乎挑不出什麽毛病,林統領跟着他多年,只覺着這人若非要說有什麽不是,大概就是心冷。
冷到讓你覺着,他不可能會疼愛什麽人,也不可能會對什麽人動感情,蕭成玉那麽美的人于他而言都視若無睹,後宮的妃子在他眼裏頭,大概連個漂亮的花瓶的都算不上。
林統領以前覺着,或許只有像楚尚璟這般心如磐石,才能不偏不倚的做好一個君王,卻不料在這個紅衣小土匪的身旁,他看見了那個自登基以來再未出現過的,溫暖的皇帝。
她身旁這個姑娘像是一團火,把他蹭的點亮了。
林統領正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冷不丁讓葉洵拍了一掌肩膀,多年來的訓練讓他的身體永遠快于思維,還沒來得及思索太多,就擡手一翻,身手敏捷地縱身躍去,卻未曾像往常抵禦偷襲一般擰住偷襲者的手腕兒,他低頭看去,自己手裏只攥着一角碧綠的衣裙。
他讓葉洵電光火石的反應能力擾了心神,微微有些怔愣,就在他抓着葉洵一角衣裙時,忽然一把雕着暗龍紋的長劍劃過衣裙,只聽到一聲衣帛碎裂的聲響,林統領“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眼角落入一旁劍鋒森冷的白光。
“皇上恕罪,微臣并非有意。”林統領冷汗涔涔道,只覺後背發涼。
“不關他的事。”皇上還未開口,就聽葉洵搶白道:“習武之人,習慣性反擊成了習慣的。”
楚尚璟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将手放在了葉洵的肩上。
葉洵一時沒明白過來,不解地看着他。
兩人對望了一瞬,楚尚璟忽然輕笑一聲道:“你也是習武之人,你怎麽不習慣性反擊?”
“你和我同林統領和我怎麽會一樣呢?”葉洵更加不解。
卻眼見着楚尚璟面上笑意愈發濃重,心情頗佳地大步進了林府,朗聲對林統領道:“愛卿起來吧。”
葉洵不明白這人怎麽喜怒無常的,剛剛皇上猝不及防地拔劍的時候,她明顯覺出了楚尚璟盯着那一角裙裾眼裏的殺意,此時卻蕩然無存,只餘下一片教人摸不着頭腦的笑意。她琢磨不清,只好跟着楚尚璟進去。
而後頭默默站起身來的林統領摸了摸脖子,仿佛還能覺出那劍鋒的寒意,他跟在後頭看着前面帝後二人的背影,忽然頗為無奈的笑了笑。
皇上怎麽會喜歡上這樣的姑娘?
可大概也只有這樣的姑娘,才能亂了那人一片寒涼之心吧。
林統領搖了搖頭,跟在後頭走進去。
三人往正廳裏去,林統領是個粗人,不過規矩禮數一樣不短,依次添了茶,他才恭敬問道:“不知陛下前來,有何吩咐?”
楚尚璟好整以暇地睨了葉洵一眼,輕笑道:“葉娘娘想同你比試。”
“這——,微臣不敢。”林統領尋思着莫不是葉洵對他懷恨在心,專門來尋他麻煩的。就聽楚尚璟溫聲道:“愛卿莫要慌張,只管打就是了,朕這皇後娘娘愛鬧騰的很,上回你帶着好些侍衛贏了她,這回跟她單挑一遭,叫她輸的心服口服。”
也不知道上回是誰下令衆侍衛一同進攻的。林統領暗自腹诽了一遭,不過如此真實而又目無遵紀的話,在他唇舌間繞了一遭,還是沒說出口。
只是他暗瞧着皇上這神色,總覺着盡管皇上話裏說着叫他打敗葉洵,心裏頭卻押着葉洵能贏呢。
林統領沒答話,卻是楚尚璟擡眼瞅了葉洵一眼,後者立刻行至林統領身前,恭恭敬敬地拱手行了一禮道:“還請林将軍賜教。”
人家姑娘家都禮數周全地請教了,被這一對準夫婦鬧得焦頭爛額的林統領只好應下,沒瞧見楚尚璟眼裏一瞬的驚訝和嘴角微末的笑意。
林統領是個武人,府邸裏自然有練功場,兩人索性進了練功場,一旁的小厮給楚尚璟搬來椅子,又擺好糕點吃食,皇帝陛下手裏捏着塊兒雲片糕,擡眼看着練武場裏衣袂翻飛的兩人,面上看不出什麽表情。
葉洵功夫不錯,雖說力量不及男子,敏捷卻是練武者中的翹楚,加着這人古靈精怪地很,又頗有耐心,慣會戲弄人的,若是一般人,大概極容易被她糊弄了去,而林統領在京城帶兵多年,又是練武多年的,仍然頗為沉得住氣,一邊提防着葉洵聲東擊西,一邊找着可以攻擊的空擋。
卻忽然聽葉洵揚聲道:“林統領莫要小瞧我,盡管打就是,不必讓着我。”
林統領暗暗心驚,贏了皇上的心上人,怎麽都是不妥當的,然而他雖然放了水,卻極為隐晦,沒想到倒被這丫頭識破了,他先前還瞧着葉洵也不過是個會耍小聰明的,沒成想還有幾分底子。
他也是個血性的男人,能見着對手何其有幸,索性不再想些雜七雜八的宮闱事,一心只把眼前人當做對手,放開了剛剛含住的刀鋒,肆虐地往葉洵身上招呼。
豈料葉洵也似剛剛正色下來一般,收了剛剛的戲谑機靈,一直穩紮穩打,應付着林統領變化多端的繁雜招式。
林統領對葉洵的欣賞又多了幾分,先前在秦山,因為是衆人圍捕她一個,他并未細細探查到葉洵的武功高低,雖說她與皇上的那場比試頗為漂亮,但那算不上正經比試,充其量算得上是玩笑。
不過沒多久,林統領就無暇顧忌這些雜事了,只見葉洵不僅見招拆招,竟然将普普通通的防守招式在雙刀相觸的一瞬間帶出了攻擊的淩厲。林統領頭一回碰見姑娘用這樣的打法,盡管她力氣算不得大,卻極會使巧勁兒,竟是使出了極大的力道,把林統領逼得有些窘迫,而這切磋越深入,林統領就愈發覺着熟悉。
不知為何,在葉洵長刀裹着風與他長刀相撞,碰擦出火星的一瞬,他突然就透過葉洵的影子,看見了另一個人,那個被奉若神明的男人。
林統領撇去這些心思,努力習慣着這打法,卻心知大勢已去——那個男人的功夫,是他終身破不開的局。
葉洵再出刀時已不再是簡單的試探,而是招招直指命門。先前兩人還能算得上分庭抗禮,随着時間的推移,林統領鬼魅多端的打法擾得分神了一瞬,先前穩健的走位略有差錯,身形動作也跟着凝滞起來,葉洵睨着這空當,右手刀鋒絲毫不減,左手順勢從頭上拔出束發的簪子,算準了方位只一擲,只聽見哐當一聲,林統領手裏長刀落地,而左胸口上抵着沉默無聲的刀尖。
順着那刀尖看過去,是一把頗為狠辣的男刀,而那刀的盡頭,卻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姑娘,正微微揚着下颚,得意地看着他。
“微臣佩服。”林統領回過神,向葉洵施了禮,又轉頭看向皇上,豪爽誇贊道:“自古英雄出少年,葉娘娘果真豪傑。”
“林統領過獎了。”葉洵笑着看了看楚尚璟,卻見後者不疾不徐地走過來,手裏還拿着什麽。
葉洵像只鬥勝的小公雞,神采飛揚道:“我厲害吧——”
話音未落,口還微張着,就覺着什麽軟軟的東西被兩只溫暖修長的手指塞在了嘴裏,正好對上了楚尚璟似笑非笑的目光,葉洵動了動舌頭,覺出了雲片糕的甜,就見楚尚璟舉起剛剛喂她的手,意味深長地在唇邊舔了舔。
葉洵一時燒紅了臉,卻覺着雲片糕似乎更甜了,那雙流光溢彩的眼睛裏頭也添上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一旁沒什麽存在感的林統領剛剛被葉洵那招式勾起了心中舊事,全然未覺自己在皇帝眼裏成了個礙眼的燈泡,直愣愣地杵在那兒,回想着剛剛葉洵的一招一式,那招式太過于熟悉,是他日日夜夜研讀的範本,也是他心中不可侵犯的戰神遺跡。
當年年幼的林統領有幸得到那大将軍親手為之所繪的武術冊,卻多年未能學成,可剛剛他卻在那姑娘身上,看見了那位戰神将軍的影子。
于是他頗有些煞風景地開口:“葉娘娘,微臣鬥膽問一句,您,可是薛瓊後人?”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一只吃醋的皇帝陛下=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