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傅辛夷晚上剛收到通知,秉持着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精神,依舊沒有背出自己的課文,并安穩洗漱睡下,臉上一片祥和:“人生,快樂就好。”
良珠在邊上給傅辛夷蓋好被子,失笑:“小姐。明天您要是樣樣都被比下去,那哪能開心得起來啊!”
傅辛夷看向良珠:“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良珠嗔怪:“小姐念了書,歪理一套接着一套。怎麽就沒見您先将先生要求背的那些給背出了?”
傅辛夷能說什麽呢?
觀念是上輩子那麽多年熏陶積澱下來的,背書是這輩子需要後天努力的,更別提這書裏頭讓她看不過眼的字眼實在多了些。多年社會和諧平等旗幟下生長出來的人,對封建階級總是不習慣的。
她乖乖閉了眼,決定安安分分睡覺。
一閉眼,一睜眼,新的一天到來。
朦胧的清早,安靜的府上腳步聲逐漸多了起來。
傅辛夷起床洗漱,在良珠的幫助下梳妝打扮,并前去和自己爹以及姨娘一塊兒用早膳。
早膳簡單又清爽,白淨的大饅頭、雞蛋、今早剛從城外送來的蔬菜、腌制過的臘肉,還有幾塊糕點。
顧姨娘問傅辛夷:“聽說今天桂府三小姐會來?”
傅辛夷應聲:“是。”
傅尚書拿着饅頭吃着,聽到這話叮囑了一聲:“桂三小姐書念得不錯,你可以和她多聊聊。”
傅辛夷繼續應聲。
顧姨娘悄瞥了眼傅尚書,見傅尚書沒有再多說什麽的意思,便自個兒提點了兩句:“桂小姐書念得不錯,有些想法自然是與常人不同,你聽着就過,別和人起了争執。”
Advertisement
傅辛夷對這位桂小姐提起了一點的興趣:“好。”
簡單吃完了這頓飯,傅辛夷告退折回自己那兒,等先生過來。
良珠則是和傅辛夷說過後,去書房幫忙操持準備一些待客的東西。
學習是要趕早的事情。
傅辛夷習慣了早起,平日裏吃完了早膳還會在院子裏搗鼓一下自己那些個花花草草。今天要來客人,她不方便搗鼓了,就站在院子裏欣賞一下桂花樹。
院子裏确實栽了桂花樹,正是香味正濃郁的時候。
傅辛夷自從能看見後,最喜歡用眼睛看周邊的東西。她和個孩童一樣,對大部分東西都充滿了好感,看什麽都細致凝神,對着人的時候也養成了這個習慣。
現下院子裏沒人,她就細細看着自己面前的這桂花樹。
桂花歷史久遠,不過少有專門種植栽培的。前朝時官宦人家中有人栽種,後來逐漸轉到了民間,到了本朝,先祖是農民出身,重農重工,大概十年前,正巧撞上了三州大旱,當今聖上多嘆:“田地乃百姓根基。”
各種因素加成之下,學者中研究各種植物的書籍逐漸增多。
傅辛夷憑着自家父親是尚書的關系,也算是有幸翻看了一些。雖然背孔孟詩書和寫字不行,但認字她還是學得很快的。其中就有一本寫到了桂花。
桂花又叫木犀,被這位學者誇贊是天香無比,香氣馥郁異常。
傅辛夷在邊上聞着,覺得這香氣就和辛夷花一樣,香得轟轟烈烈,肆無忌憚。
“你喜歡桂花?”
傅辛夷瞪大雙眼,驚恐轉頭,愕然看着自己身邊突然出現的陌生姑娘。
這姑娘眼睛長得像杏子一樣滴溜圓,身型不胖,臉蛋卻有些圓鼓鼓的,看着相當可愛。她眉毛卻帶着一點英氣,眼眸裏透着一點好奇,看着性子是爽朗一卦的。
身上衣服是豔麗的橘色,袖口收攏,腰身收緊,款式新穎,上面多有刺繡,看着可不便宜,想來是那位桂家三小姐。
傅辛夷行禮:“桂三小姐。”
桂三小姐馬馬虎虎回了個禮:“傅小姐叫我曉曉就是。”
傅辛夷客氣:“那曉曉叫我辛夷就好。”
桂曉曉收回了自己行禮的手,朝着傅辛夷笑了笑:“朝中喜歡桂花的人很多。十個裏面,一個是真喜歡,五個是随大衆喜歡,四個是因為我爹喜歡。”
傅辛夷失笑。
初次見面就這樣說話,犀利得有些讓人難以招架,難怪顧姨娘要專門提點一聲。
桂曉曉又問了一句傅辛夷:“你喜歡桂花麽?我覺得太香了。”
“辛夷花也很香。”傅辛夷朝着桂曉曉綻開了笑靥,暖得人心恍惚,“辛夷和桂些相像。即使是桂,也有香味不重的。桂花葉子光滑,花極白,這種樣式的桂花不香一些,有些甚至聞不出多少香味。只是人們喜香,多愛這金桂。金桂飄香嘛。”
說起這花草,傅辛夷的話很自然就多了一些。她摸着旁邊桂花的樹幹,語氣态度還相當認真:“我和你說,這桂花一定要用豬糞,人糞不行的。要是枝葉有蟲,那就用魚腥水澆水。”
桂曉曉眼睛一點點瞪大。
她可從來沒在意過這些。怎麽花草還要用糞來飼養的麽?
傅辛夷還多說了一聲:“對了,要想看紅色的桂花,可以接石榴,開出來的花必然會是紅色的。”
桂曉曉拍起手來,一下接着一下,眼神欽佩:“我原本以為接下去要面對一個體弱多病,出口就是詩詞歌賦的小姐。沒想到會遇到你這樣的。”
傅辛夷讪笑收聲。
這話怎麽聽着不太像是誇獎。
“你既透露了你擅長花草,我便告訴你個小秘密。”桂曉曉往傅辛夷那兒靠近說了一聲,“我喜歡天文。”
天文在傅辛夷心中那可是高級學問。
古代有夜觀星象,有本事的能看出天氣的各種變化,對秋收春種都有着影響。到現代還關系到登月上宇宙,那可是舉國關注的大事情。
傅辛夷也敬佩:“好厲害!”
桂曉曉聽傅辛夷這話,皺起自己嬰兒肥的小臉蛋,回味一下傅辛夷這話:“你這是在誇我麽?”
傅辛夷很肯定點頭:“當然是啊。誇獎別人學識淵博,不都是誇獎人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你知天文,我知地理。我們兩個出門簡直橫掃一片。”
桂曉曉喜歡的天文和傅辛夷的認知有差別。傅辛夷了解的地理也與這句話中的地理有所差別。但好話誰都愛聽,這麽胡攪蠻纏連着自己一起誇的,反正桂曉曉極端愛聽。
她笑得真心實意:“你說得對。出門橫掃一片。這天下學子不過如此。”
态度非常嚣張。
兩個姑娘結伴回到書房那兒時,已經相處好到可以真情實感互相稱呼“曉曉”和“辛夷”了。
等候着的女先生臉上稍用了脂粉,頭發打理得一點松散落發都沒有,坐在那兒翻着書。
女先生本在籌備着要如何讓兩個姑娘交流互動一下,促成一段友誼,卻沒想到這一擡頭,就見兩人一見如故結伴走進了門。她整了整自己的衣服,連一個褶子都沒給露在表面上:“你們兩個看起來很投緣。”
三個女人一臺戲。
屋子裏三個女子,女先生是向來講究規矩,又較為嚴肅的。她這會兒一句投緣,話裏的意思可是有不少。一是詫異,詫異桂曉曉這種眼高于頂的家夥,竟然會樂意去和傅辛夷結交;二是欣慰,欣慰自己兩個學生相處融洽,她對兩家人家長輩那兒都好交代;三就有點調侃意味,調侃這一見如故實在讓人意想不到。
桂曉曉對先生很客氣,拱手行禮。這會兒态度比之前恭敬多了:“全因先生帶我過來,我才能見着辛夷這樣天下罕見的奇女子。”
女先生冷哼了一聲:“我看是臭味相同。她跟你一樣不着調。”
傅辛夷在邊上跟着行禮,悄咪咪偷看桂曉曉,想知道這桂曉曉怎麽就不着調了。她眼睛才好沒多久,偷看看得仿佛光明正大一樣,姿态非常不到位。
桂曉曉餘光瞟見了,心中暗笑,面上還要長嘆一口氣:“先生麽能這樣說我呢?我到底哪裏不着調了?您說出來,我看着能改的話改改。”
女先生輕描淡寫說了一句:“是要改改,畢竟是要成親的人了。”
傅辛夷和桂曉曉同時震驚看向女先生:“什麽?”
女先生沒想到面前兩個學生會同時那麽震驚。她愣怔在那兒:“你們不知道?”
傅辛夷是在震驚桂曉曉年紀輕輕就要結婚,這看着不過十來歲,還沒有成年:“她還這麽小!”
桂曉曉則是震驚于:“沒人告訴我,我要成親了啊。聘禮下了麽?婚禮是什麽時候?”
傅辛夷更加震驚,扭頭看向桂曉曉:“你自個兒都不知道要成親了?”
那豈不是更加不知道男方是誰?
女先生皺眉:“十五可不算小。親事定下,等一切弄好都已十六有餘。他們怎麽連這事都沒告訴你?街頭巷尾可都知道了。”
桂曉曉咬牙切齒:“是哪家的公子?”
女先生聽這口吻,心裏咯噔,轉移了話題:“今個你是來……”
桂曉曉朝着先生和傅辛夷一拱手,怒氣沖沖扭頭就往屋子外走:“我回家去問!”
女先生立刻站起來:“不是!桂曉曉!”
桂曉曉轉眼沒了人影,就留下屋子裏傅辛夷和女先生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