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大部分時候,女子在歷史上是沒什麽名字的。
當一個歷史人物太過耀眼的時候,他身邊的女子都容易被他遮掩掉亮光,更別提歷史上這位傅氏最大的作用,或許就是提供給這最後一位丞相一名牛逼的老丈人。
歷史書上有沒有說多少傅氏,傅辛夷是半點不知道的。她只知道那個說書人唯一提起一次自己,只是跟着戶部尚書提起了這麽一句,出鏡率還沒有那些糟七糟八的紅顏高。至于傅氏最後……呵呵,要麽死在封淩前頭,要麽死在封淩毒死之後的抄家滅門慘案中。
傅辛夷一時間覺得自己比桂曉曉慘多了。
她原本以為自己多一條命,誰想到轉眼就沒多少年好活。
封淩死的時候四十都沒到!現在十八,說明頂天了就能再活二十年。
她不甘心,且在心中瘋狂辱罵老天爺。
然而老天爺不僅不怕被罵,要是有個姿态,指不定還會朝着傅辛夷“略略略”吐舌頭。
桂曉曉見傅辛夷眼眶泛紅,心中發慌,又問了一聲:“你真的沒事?”
傅辛夷大力吐出一口氣,抿唇,随後憋出兩個字:“沒事。”她不能哭,傷眼睛。
桂曉曉明知道話不該問第三遍,但實在是覺得自己不放心:“有事也沒關系,大不了就早退。我就說自己不樂意見未婚夫,于禮不合就行。你是被我拉走的。”
傅辛夷對着桂曉曉點頭:“你說得對。”
桂曉曉松口氣,看來确實要早退了。
傅辛夷邁步往回走,氣勢洶洶:“誰說一定要嫁了?”
桂曉曉懵了一下:“什麽?”她這麽一懵,傅辛夷已是走遠。
這都什麽和什麽?桂曉曉趕緊提着自己裙子追上去:“等等我!不是,我婚事已經定下了,不嫁給他我嫁給誰啊?哎,辛夷!傅辛夷,你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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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位權貴小姐友好結伴離開了席位,又神态非常不尋常回到了席位上。
在場不少人精都注意到了這個異常,和自己較好的同伴對視了一眼,心裏頭都有點好奇。怎麽出去一趟一位連眼眶都紅了,這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就連十五公主都注意到了,多看了兩眼傅辛夷,說了一聲:“若是無事,我們今日這品鑒會就開始了?”
對面那位盧公子本就關注這頭,見狀開口:“傅小姐可有身體不适?”
全場靜默。
這問題是沒什麽錯,但不該由盧公子問,更不該是當着所有人,尤其是當着他未婚妻桂三小姐的面來問。即使盧公子想要問,也該是側面去問桂三小姐,而非問傅小姐。
桂曉曉還來不及情緒複雜,就聽着傅辛夷語氣生硬回了一聲:“不關公子的事。”
這話可半點不客氣。
看不起盧公子的人悄然翹了翹唇角,尤其是剛才被點名調侃要去和盧公子結交的封淩。
封淩覺得傅辛夷現在心情是不大好的,她可能還想當場翻個白眼給這位盧公子。他掩蓋性質拿起茶潤了潤唇,不動聲色看着事态發展,覺得自己未來的妻比以往更加有趣了些。
或許一直很有趣,只是他以前從未關注過。
封淩原本略有些愉悅的心情頓時消散,将茶杯放下,又變成了剛才那封解元該有的樣子——坦誠且友善,本質卻圓滑到虛僞至極。
盧公子被打了臉,恬不知恥笑着繼續問:“傅小姐哪裏的話。您這可第一回 出門與同齡人聚一聚,又是桂小姐的友人。怎麽會不關我的事?”
衆人:“……”
桂曉曉氣笑了。她友人關盧公子什麽事情?這姓盧的分明是和自己定了婚約,可現下還看上了傅辛夷,趁着這點關系搭話呢。荒唐!臭不要臉!
“不關公子的事。”桂曉曉學着傅辛夷的話,一字不改,滿臉嘲諷。
盧公子被桂曉曉的表情氣到,臉色尴尬正要發火,就聽見上方十五公主噗嗤笑了出來。
衆人聽到這個笑聲,齊刷刷拱手:“失禮了。”
十五公主叩了叩桌子,略帶稚嫩的嗓音再度開口:“行了,讓人将我最近養的那些花草送上來,大家随意評點兩句,詩詞歌賦,什麽都行。有自己帶來花草的,也讓人送到前頭來,等下我們選個頭名。”
她略思考了一下:“彩頭,就送一盆我近日最喜的花。”
衆人再度拱手:“謝過殿下。”
傅辛夷不知道十五公主最喜歡的花是什麽,本來對拿一盆新盆栽還有點想法,現在就剩下一個念頭:低調,絕對不能和封淩看對眼。不成親,小命能茍一茍。成了親,小命基本完蛋。
一代丞相的覆滅,那絕對不是單純封淩可以解決的問題。其中必然涉及到了君臣對于權力的争奪,以及背後更深層次的諸多原因。那些不是一個人可以解決的。
她只想種種花草,普普通通活着而已。
侍女在那兒吩咐:“上花。”
門口整齊進來兩列侍女,每兩位擡着一個木桌子,桌上擺放着一個陶瓷花盆,花盆中種着東西。有的開了花,嬌豔欲滴,有的沒開花,純粹是一片綠色。
傅辛夷将這些花草一一和自己記憶中學過和摸過的花草對應起來。
“哦,對。先認花。”十五公主開始出題,“你們認出了才能點評。”
第一盆上來。
蕙。
這種蕙,又被稱為薰,一根莖葉好幾朵花,價格不昂貴,長得像蘭花,到後來很多人也稱其為蕙蘭,屬于蘭這個種類。但這會兒分辨時,常只将一根莖葉一朵花的稱作蘭。花的顏色有很多種,不過多不在這個季節開放。而蕙草這東西,有的人會喜歡拿去燒了,當香薰用,香味次于蘭。
不開花的時候尋常人很難看出來,開了花分辨起來方便一點。
傅辛夷只一看就知道,十五公主這第一盆花就是朝着不懂行的人下手。誰要是誇成蘭,要麽是不懂行,要麽是根本沒上心。
女眷這邊都比較溫婉,沒急着開口。
對面的公子哥裏盧公子已經先行拱手,站起身來,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樣:“那就容我先來點評兩句。此為蘭花。秋風催蘭吹亭苑,輕撫面,銜來香一片……”
傅辛夷拿起桌上的蜜餞也開始吃。
這人開場就錯了,十五公主沒打斷他,說明這公主要麽很聰明,要麽有點小小的頑劣。左右不關她的事情。
旁邊桂曉曉低聲和傅辛夷說了一句:“你別吃多,等下口渴。”
口渴了就要喝茶,茶喝多了就又要去如廁。
傅辛夷:“……”
這話說晚了。怎麽這蜜餞能甜到齁?是放了多少的糖?
傅辛夷拿起杯子喝水,輕哼了一聲:“下回早點說。”
桂曉曉其實今天心情一直不算好,結果現在看着傅辛夷這樣,沒憋住,直接笑出了聲。
那頭剛念完點評的盧公子喜笑顏開,朝着桂曉曉拱手:“看來桂小姐很喜歡我這首……”
桂曉曉笑聲直接言語話:“呵呵。”
盧公子剛出好風頭,沒管桂曉曉的嘲諷,紅光滿面志得意滿朝着十五公主拱手,往回坐下去了。
十五公主叩叩桌子,懶散開口:“下一位。”
封淩将一張紙條塞到了隔壁桌,胳膊肘撞了一下。
那兄臺和封淩認識,這回科舉在榜上,不過名次不高,算僥幸考上。他收到紙條掃了一眼,發現紙上只寫了一個“蕙”字,意識到那位盧公子是答錯了的。
起來答吧,打盧公子的臉。
不起來答吧,心裏癢癢。
他轉頭看向封淩。
封淩含笑朝他舉杯示意:“看來兄臺有想法了?”
這位兄臺感受到了周邊齊刷刷轉過來的視線:“……”你這是要我好看!
箭在弦上,又有家裏“多結識達官貴人子弟”要求在身,這位兄臺只能起身拱手,一臉慚愧:“家中母親特喜蘭花,我便來随性說兩句。蘭蕙緣清渠……”
一個開場,就讓在場不少人意識到,這面前的可能不是單純的蘭。而這位将蘭蕙放在一塊兒的,算是耍了個小心眼,又不得罪盧公子,又給後面的人鋪路,還表現出他看出了這玩意是什麽。
好心計。
不少人聽他念完詩,忍不住鼓起了掌。
傅辛夷也朝着這位公子哥看了一眼。
結果這人就坐在封淩邊上,傅辛夷就看這麽一眼,又和封淩的視線對上了。對方又是那含笑的模樣,讓她慌亂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該死,這男人真是該死的好看。
十五公主點頭:“不錯。下一位。”
這句不錯,讓底下人都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等再上場點評時,都各自有了一點小技巧。肯定這植物是蕙的越來越多,而不肯定是蕙的,幹脆蕙蘭兩個字一起用。
盧公子不是傻子,這會兒笑容僵在臉上,只能等下一株植物上場,好讓他找回一點臉面。
盧公子不高興,桂三小姐就高興。
桂三小姐高興得又吃了口侍女給她添滿的蜜餞,然後默不作聲狂灌自己茶水。
真的,太過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