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玉珏
被慶元帝派過來護送毓寧和闵劭回金陵的人似乎事先也得了命令, 一進入這條路瞬間就變得戒備起來。
事實上在同一個地方發生兩次刺殺的幾率并不大, 但大家卻都仿佛将要迎來一場惡戰似的, 闵劭的整個車隊都顯出一種生人勿近的氣息來。
這樣一來,附近不遠處原本還有幾輛要過路的馬車的,此時也都紛紛加速的加速減速的減速, 統一避開了闵劭他們,并在心裏默默猜測着車裏是坐着哪位大人物。
這樣的行為讓闵劭一行人顯得異常顯然, 于是不久後就有許多人知道毓寧郡主和儀賓回來了。
這件事自然也傳到了王惟重的府上, 事實上從慶元帝的聖旨離開金陵時他就得了消息, 他不過是一直在思考對策而已。
太子可能查到了與他相關的消息,那查這件事更早的闵劭呢?他是錦衣衛出身, 在查案這方面更為熟悉,他查到了嗎?
慶元帝這次突然召他們回來會不會也是因為知道了什麽呢?
想到這些,王惟重突然有些後怕。
一個臣子的榮耀更多的事依托着君王的,他哪怕如今再位高權重, 再只手遮天也不可能和一國之君對抗。
何況慶元帝對臣子的信任極低, 又有錦衣衛不知在何處盯着, 所以王惟重哪怕是要培植自己的勢力也是往少而精的方向培養, 這樣不易被察覺,也不容易引起慶元帝的猜忌。
聽着下人又來禀報郡主和儀賓已經回了郡主府, 王惟重的兩根手指無意識的搓着, 那是他思考或者緊張的表現。
然而下人卻不能體會到王惟重的心緒,只是一板一眼的說着自己知道的消息。
“好了,我知道了, 你下去吧。”在下人說出慶元帝派人送了東西到郡主府後王惟重終于伸手打斷了他的話。
慶元帝接了人還派人親自過來送東西,王惟重不知道自己的事會不會因此被察覺。
他腦中閃過一個又一個計劃,最終又放棄,然後重新繼續想。
而這一切闵劭雖然不知道,但卻有所猜測,他在得到确實有王惟重府上的人出來打探他們回金陵的消息後就知道他先前的猜測至少方向是對着。
無論其中牽扯到什麽,至少王惟重是絕對和這些事情有關的。
這些事闵劭沒有告訴毓寧,毓寧只需要了解她身邊發生了什麽就可以,至于太多的細節,闵劭并不想讓毓寧跟着一起擔心。
他們這次回來沒有住在闵劭的府上,而是住進了郡主府。
做出這樣的決定的時候闵劭考慮了許久。
闵劭府上伺候的人少,又因為出了那麽一件事幾乎都沒留什麽下人了,而他們如今還多了個孩子,沒人伺候肯定不行,與其再找一批身份不明的人,不如直接就回到毓寧最熟悉的郡主府。
等他們真正再次住進郡主府,看着毓寧那張因為回到熟悉環境而驟然放松下來的臉,闵劭突然覺得自己這個決定做的無比正确。
這裏是毓寧住了好幾年的地方,相比較闵劭那裏,她自然是更喜歡這裏。
走在回主卧的路上,她甚至抱着孩子一一給她介紹起路邊的花草樹木了。
毓寧不是每種花都認識,有些名字一聽就是毓寧自己取的,小寶寶卻十分配合的眼睛跟着毓寧的手轉來轉去,又發出咿咿呀呀的叫聲。
這樣一來路走的就特別慢了,有時候小寶寶看到了闵劭還會對着他揮着小拳頭呀呀的叫兩聲,仿佛是在跟他打招呼。
毓寧這時候也會特意走得離闵劭近一點,好讓他們父女能好好交流一下。
闵劭話不多,面對小寶寶這完全不可能聽懂的咿咿呀呀的叫聲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只能一直看着小寶寶,不時的點一下頭,發出一個“嗯。”的單音節。
小寶寶追求也不高,有人動有人出聲她就能開開心心的玩起來。
這樣一來原本到主宅不算太長的一段路,卻硬生生的被他們走出了很長的感覺。
下人還保持着以前毓寧在的時候的規矩,一路上離他們不算太近,等把人送到後又立即離開,從頭到尾都沒說過幾句話。
毓寧不懂其中的波濤洶湧,重新回到這個嫁人了就沒怎麽回過的地方,毓寧臉上神色顯出懷念來。
她懷裏抱着寶寶,轉頭看向秦延東,有點不确定的問,“我們以後就要住在這裏了嗎?”
她記得嫁人是要搬家的,要搬到丈夫家去住,可這裏卻是自己的家。
闵劭想到一路走來看到的那些行為舉止都訓練有素的下人點了點頭,“對,暫時就先住在這裏了。”
等萦繞在兩人身邊的事情解決完了,他們也不必再留在金陵了,所以闵劭說的是暫時。
只是這個暫時是多久,闵劭也不能萬分确定。
兩人進了房間後闵劭就跟毓寧說了這件事。
“等把壞人全部解決後我帶毓寧離開這裏去其他地方住好嗎?”
“其他地方?”毓寧不解。
闵劭道,“毓寧還記得我和你說過要帶你去一個比我們剛離開的城鎮還好的地方嗎,等離開這裏我們就去那裏。”
毓寧是渴望離開金陵這個大籠子的,在這裏毓寧內心深處總會有一種不安的感覺,如今這種感覺似乎随着闵劭的話,闵劭的行為,在慢慢變好。
毓寧點點頭笑着答應了。
第二天,兩人帶着孩子進宮謝恩。
兩人弄了這麽大的陣仗,慶元帝又特地派人來接,自然是要進宮謝恩的,何況慶元帝的聖旨中就表明了他想看自己侄孫的迫切心情,所以兩人只能把孩子也帶上了。
孩子一路都很乖,誰知道就在見到慶元帝的第一瞬間就哭了起來。
慶元帝皺眉看着毓寧手裏的小家夥,沒有說話,而是拿出一把長命鎖給她挂上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脖子上突然被套上去一個東西有些突兀,小寶寶居然直接就不哭了,而是睜着大大的眼睛就那麽看着慶元帝。
小孩子的眼神純真沒有任何雜質,不知道為何,慶元帝看着這雙眼睛突然就像是被勾起了某些久遠的回憶似的,他不自覺的伸出手摸了摸小寶寶的臉。
她的眉眼,她的五官。
和毓寧很像,又和清平很像。
恍惚間他好像回到了毓寧剛剛出世的時候。
而旁邊抱着孩子的毓寧突然就變成了清平的模樣。
當然清平臨産前的一個月就被接入了宮中,宮裏的接生自然比宮外好的多的,沒有人對此有任何懷疑,可慶元帝自己卻知道除此之外,他也希望清平生完後第一個看見的是自己,孩子第一個看見的也是自己。
後來他自然是如願了,毓寧一出生就被送入了他的懷裏,只是他沒想到的是當疲累睡過去的清平醒來看見他抱着孩子後直接發了瘋,甚至差點把孩子搶過來摔死。
也正是因為此,清平的身體仿佛迅速枯敗下去,她清醒的時間也變得越來越少,一直到後來去世。
曾經有一段時間慶元帝一心覺得是自己害了清平,甚至生出了想要陪她而去的念頭,他整個人過得有點恍惚,自然也不會注意到毓寧在公主府裏發生了什麽,等後來想起的時候才知道毓寧在公主去世後竟然一直被驸馬虐待。
他将毓寧接入了宮中,為了毓寧的名聲着想,他并沒有公開驸馬的罪行,可心裏早已認定了他的罪名,于是他飛快的暗中将他處置了。
只是将毓寧接入宮中之後他才漸漸發現毓寧似乎和常人有所不同,他盛怒之下又派了處置了所有和驸馬關心親近的人。
只是人是處置了,毓寧卻一直沒有好轉。
慶元帝心裏既覺得愧對清平,又覺得愧對毓寧,兩相疊加,他竟變得有些不願意面對毓寧,因此他給了毓寧在宮中能給的所有寵愛和特權,可兩人的關系卻一直沒有太過親近。
往事不受控制的在慶元帝心頭閃過,以至于他的視線也開始露出幾分茫然來,他摸着小寶寶的臉,低聲喊,“毓寧。”
毓寧聽見自己的名字看向慶元帝,卻發現慶元帝是對着寶寶喊的。
她滿臉疑惑,對着慶元帝說道,“皇舅舅,我是毓寧,她是圓圓。”
“圓圓?”慶元帝低聲重複了一遍,眼前仿佛散開了一層迷霧似的,孩子的臉也重新變得清晰起來。
他神色恢複正常,對毓寧道,“孩子一直在外面,我這個舅爺爺連個長命鎖也來不及送,這個就當是見面禮吧。”
慶元帝指了指剛給小寶寶帶上的長命鎖。
毓寧看了看慶元帝剛給圓圓戴上的長命鎖。
這枚長命鎖無疑都是黃金打造的,大約是考慮到孩子還很小,戴不了太重的東西,鎖做的很小巧,只是縱使小巧也能看出其中的精致。
圓圓低頭似乎也對這個剛套上的東西很感興趣,她低着頭想要看,只是無論她頭怎麽動都看不見,過了一會兒她着急了,又開始哭。
慶元帝沒帶過孩子,見短短時間孩子已經哭了兩回,難掩擔心的問道,“這是怎麽了?怎麽哭了?”
想到剛剛給孩子帶上長命鎖他就不哭了,他解下自己身上的一塊玉佩放到孩子面前哄道,“圓圓乖,不哭了,這個要不要,把這個給你好不好?”
圓圓果然不哭了,伸出小手就要抓,慶元帝把玉佩放進了她的手裏。
孩子的手現在其實還不是特別能抓住東西,毓寧剛要拒絕,就聽到“吧嗒”一聲,玉佩從孩子手中掉出來,掉到地上,碎了。
圓圓知道自己手裏的東西沒了,睜着圓溜溜的大眼睛看向慶元帝,小手對着他抓啊抓的,似乎知道這個爺爺還能給她東西。
毓寧抓住圓圓的小手,認真教育她道,“圓圓,乖,不許鬧了,你拿了東西又要扔,不許拿了。”
慶元帝卻笑呵呵的,他又從身上拿下個扳指遞給了圓圓,讓圓圓去玩。
圓圓對這些玩具都只有一小會兒的興趣,玩一會兒手就開始松,幸虧毓寧和闵劭早就有了經驗,毓寧抱着孩子,闵劭則在察覺到孩子想要松手的時候伸出手把東西接住。
因此除了一開始那個玉佩,後來慶元帝給的東西都完好無損的保留下來了。
很快闵劭手裏就堆滿了東西,他不經意的掃了手中的東西一眼,卻在看到一枚玉珏的時候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