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死亡

光罩為她們擋住了下落的石塊和火光, 魔法院的外面, 不斷有爆炸聲響起,炸毀的石柱和牆壁倒塌下來, 然然而起的火光,點燃了幕簾和地毯。

“是王輝他們……”人魚的眼睛已經黯淡下來,她含淚看着顧靖悅,臉上還帶着分笑意,在豔豔火光中,顯得如此蒼白, “姑娘, 你不用不忍心,快動手吧, 別因為我們拖累了你。”

“我……”顧靖悅咬緊了牙, 莫名地顫了手, 前世因為工作緣故,她并不是沒有親手奪去過生命, 可人便是這樣, 有了相處, 有了情, 你便會莫名的……不忍。

光線突然斷了,破碎的光點從苡陽的身上散了開來,她的身體一震,迷蒙的眼睛清亮了起來,似是已經脫開了那契約,身體微動之後,她的眼睛裏突然射出一道淩厲的光。

揚塵四起。

靈活的身影,帶起了陣陣的風動,魔力在空間中急劇地飛轉,隐隐有破空的聲響,鋒利的魔力包裹手指,穿透了柔軟的身體,粘稠的血液噴射出來,手指間溫熱一片。

顧靖悅擡頭看向面前的人,她金黃色的頭發在風中微微擺動,發梢上沾染了幾絲鮮紅,雪白的裙上有紅色滲開,那是她的血液,就順着顧靖悅穿透了她後背的手,一滴一滴,一股一股,涓涓而流。

血液應該是滾燙的吧?可為何她覺得手上一片冰涼,身上……也一片冰涼。

苡陽的手指,離人魚不過半尺距離,黑色的氣流本來凝聚,後又慢慢散去。

人魚詫然看着她,似是還沒有反應過來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麽。苡陽的臉色依舊紅潤,身前依舊完好如初,紅色的血液并沒有沾濕她身前的衣裙,她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看着眼前的人魚,帶着幾分呆滞,嘴唇輕輕張開,似乎是要說些什麽,最終卻只有一絲血液流了出來。

“苡陽……”人魚呆呆地看着她,看着她的身體搖擺一下,猛地朝自己倒了下來,想不顧一切地抱住她,可人魚忘記了自己身上的傷痛,忘記了自己沒有知覺的手臂,她用盡了全身力氣,手臂卻動都沒有動,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苡陽從她的肩頭滑落,一點一點的,落了下去,趴在她的腿上,如同睡着了一般。

“小楠……”

“苡陽,苡陽。”人魚的眼睛瞬時有如泉湧,拼命地低下頭,想要蹭一蹭愛人的發絲,“你醒了,我還以為你早就……”

“小楠,你怎麽……受傷了?”苡陽躺在她的腿上,氣若游絲,費力地擡起臉,用迷蒙又心疼的眼神看着人魚。

“我來找你,可中途卻出了些事情,沒事的苡陽,我一點兒都不疼。”人魚望着她,含淚笑着,“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心裏好難受。”

“乖,我……沒事的……”苡陽的手臂輕輕擡起,只堪堪碰到了人魚的臉頰,就無力落下。背後的傷口處,血液湧動着流出來,将那白色衣裙,金色發絲,染的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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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想……本想這次和你……一起回去,我要食言了……”

“沒事的,苡陽。”人魚止不住自己的眼淚,晶瑩的淚珠落在苡陽的臉頰上,“我也不走了,我們一起留下來。”

沒有人回答的她的承諾,苡陽的眼睛輕輕閉了起來,她的手指搭在人魚的手臂上,輕輕拉着她,似乎是還有諸多留戀,無法放的下心。

“苡陽?”人魚看着她的臉,看着那合攏的眼睛,聲音顫抖,話語幾乎無法出口,“苡陽,你聽到了嗎,我要陪着你,我再也不走了。”

沒人再能回答她了。

視線從自己染血的手上一點一點擡起來,看向那垂頭哭泣的人魚,看向趴在她膝頭的金發女子。

我……殺人了?

殺了人魚的愛人,殺了一個在臨死之前……想着要和愛人一起回家的女子……

身體顫抖,她幾乎控制不住自己沾滿血的手,看着那手輕輕地伸向了自己的喉嚨,想要一把捏住自己的命脈,了結這一條命。

她本就不想活着的,可是老天将她一步一步推向深淵,在她自我了斷之後,又将她拉了上來……這究竟是,為了什麽?

“姑娘,姑娘。”

輕聲的呼喚吵醒了顧靖悅,她擡起頭,看見了平靜笑着的人魚。

“姑娘,你快走吧,這裏的火勢太大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一起走……”顧靖悅用壓抑着的聲音說道。

“我要陪着苡陽,所以姑娘你快走吧。”人魚垂下頭,溫柔地看着自己的愛人,“苡陽她肯定聽到了我的話,所以我不能食言,抱歉了姑娘,你們救了我,可我卻不能報恩了。”

“……”輕輕張了張嘴,顧靖悅說不出一句勸告的話,她望着那兩個人,眼裏有股溫熱的東西湧了出來。

“姑娘,幫我把苡陽放到我腿上好嗎?”人魚看着她輕聲問道,“我想再抱她一次,可我的手現在動不了。”

将那柔軟的身體靠在人魚的懷裏,苡陽美麗的臉輕輕躺在人魚的頸部,她的發絲落在人魚的身上,和她藍色的頭發融在了一起,絲絲雜雜,看的顧靖悅眼眶發熱。

人魚用額頭輕輕碰了碰苡陽的頭發,眼淚又落了下來,滴在金色的發間。

“姑娘,這個給你,求你幫我一個忙。”人魚輕輕張開口,一股藍色的光從她的口中出來,化為一串項鏈,落在了顧靖悅的手裏,“把這個交給吳家夫人就好,麻煩你了。”

項鏈由白色的珍珠連成,最中間是一枚海藍色的珠子,珠子裏面仿佛有水紋在波動一般。

“你……”顧靖悅咬咬唇,望着她。

“別擔心我,姑娘,有苡陽陪着我,我什麽都不怕。”她在苡陽的額頭輕輕落下一吻,溫柔一笑,“這次真的太感謝你了,如果沒有你,苡陽和我可能連最後一句話都說不上,我現在很開心,所以……不要為我們哭了。”

“為什麽……非要……”顧靖悅看着她們相依的樣子,嘴裏呢喃着,卻不知道自己要問些什麽。

光罩再次暗淡下來,人魚輕聲催促,“快走吧,姑娘。”

不再猶豫些什麽,顧靖悅轉過身子一步一步地,向着門外走去,光罩在她離開之後驀地碎開了,灼熱的火苗舔舐着湧動進來,在她們四周愈燒愈烈,将那兩個相依相偎的身影環繞了起來。

回頭看了最後一眼,朦胧的霧氣阻斷了她的視線,她能看到一片紅光,在紅光之間,藍色和金色的發色交融在一起,讓她看不真切。

人是種奇怪的東西,即便相識不久,可在這種時刻,卻總是難免悲傷痛苦。

她已經不是第一次面對這般的局面,可第一次她救不了,第二次也……救不了。

她飛身而起,身體靈活地在火焰中穿梭而過,那熾熱的火苗在她的身邊攢動着,卻分毫傷不到她。

她讨厭火焰,讨厭這熾熱的溫度,讨厭被火焰阻斷彼此的絕望,讨厭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以滿腔的怒意,顧靖悅用光魔力在牆壁上轟出一個大孔,飛身沖了出去,穩穩地落在地上,擡起頭,狠狠地盯視着外面那群縱火的人,那個躲在黑衣打手身後的王太守。

“還有人活着!”一位黑衣打手沖着同伴大叫,“快快,拿炸藥來。”

一桶一桶火藥被扔了過來,顧靖悅嘲諷一笑,輕松躲了過去,沖着那群人,露出了一個絕美的笑容,用手舉起項鏈,“王輝,你不想要這個人魚族的至寶了嗎?”

“海靈珠!”王輝的眼睛裏射出貪婪的光芒,對着手下怒吼着,“都別動手,去搶海靈珠!”

“太守,她是魔法師……”黑衣手下猶豫起來,不敢上前動手。

“一群廢物。”王輝暗罵道,小眼睛滴溜一轉,臉上揚起谄媚的笑容,“魔法師大人,小人本意不是要傷您,請您不要介意,海靈珠本來就是小人的東西,您把海靈珠還給小人吧,小人絕對會給大人對等的報酬的。”

“你想要。”顧靖悅的眼中光芒流轉,望着王輝輕聲一笑,“好啊,我給你啊。”

顧靖悅擡手遞出項鏈,面帶溫柔笑意,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

王輝眼神熾熱,猛地推開面前的侍衛,等着顧靖悅把項鏈遞過來。

距離一點一點接近,最後不過十多米。

看着王輝那讓人厭惡的臉,顧靖悅的眼神驀地一變,手中的項鏈瞬間消失,手指間光芒大震,瞬間化為一根長刺,她幾乎是閃身上去,要将長刺□□王輝的胸膛。

王輝臉色大變,連滾帶爬地向着後面躲去,嘴裏慌亂地喊着,“快快,攔住她!快啊!”

一個個火藥木桶被滿臉恐懼的打手們扔了出來,顧靖悅一一躲過,毫不猶豫地向前。

爆炸聲在身後響起,伴随着一絲絲岩石破裂的聲響,傳入了顧靖悅的耳中。

她的身體微微一頓,将頭轉了過去,火藥桶在魔法院屋子外爆炸開來,炸毀了支撐着魔法院的地面,一塊一塊的石塊落了下去,那燃燒着的屋子,随着地面的坍塌,一點一點地消失在她的眼睛裏。

不要,不要……顧靖悅幾乎什麽都沒有想,猛地沖了過去,破碎的地面,漫天的大火,坍塌的屋子……久遠的記憶湧進了她的大腦,她想起了那被自己深深掩埋的往事,那場奪去了自己一切的大火。

不要……

一根箭矢穿破空間,以迅雷之勢沖到了她的背後,她愕然回頭,看見了握着弓箭的王輝,聽見他在對着打手們大喊,“快去拿海靈珠!”

胸口有些疼痛,顧靖悅輕輕低下頭,看見了自己胸前的一根銀色的箭頭,那上面已經滿是鮮血,是她自己的血。

箭矢穿透了她的後背,射過心髒,留下了滿身的鮮血……

疼,卻不特別疼痛,她甚至覺得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個幻覺,她怎麽能死呢,穆蘭還等着她的答案呢,她要回到落蘭城去,告訴她自己心憂的一切,她不會怪自己吧,應該不會的……

沒有絲毫的停頓,她一步一步沖向了不遠處湛藍的大海,跑過那斷層的海涯,輕輕停頓了一下,在衆人的注視下,落了下去。

海上碧藍無浪,清風萬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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