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擾亂自己心神的那抹雪白修長的脖頸，已經融在額頭滲出的汗珠中蒸發出去了，周圍的同學太應景，剛才還嗷嗷喊叫的一群人這會都離他倆三丈遠。
遲淮舔了舔嘴唇，慢慢地，再慢慢地去掰方瑜揪着領口的手，身體也在小幅度往後退。
“那個方小瑜同學，”遲淮把手摁在方瑜的手背，防止對方突然襲擊，“剛剛是一個意外……我就是……嗷！別打臉！”
話還沒說話，方瑜一個縱身上前，拳頭鋪天蓋地朝遲淮砸去，招招見肉，遲淮抱頭，護住面部重要部位，于是胳膊腹部挨了不少下。
“方瑜！遲淮！你們兩幹什麽！”
正打的不可開交，氣貫長虹的吼聲傳來，方瑜擡頭，身後站着很多人：裴教官，班主任老張，還有……秦城一中的校長。
校領導班子都在，就差教導主任，剛剛說話的是自己班主任。
方瑜猶豫了一下，松開了遲淮的領口，然後垂手站在一旁，低頭認錯，“老師我錯了。”
遲淮揉着胳膊，一張臉都快皺成苦瓜了，他從地上爬起來，埋怨，“方小瑜我不就是摸了一把你的臉嘛，你至于這麽打我嗎？”
他打架的時候是背對班主任他們的，爬起來時也沒注意往後看，以為只有班主任一人，于是自顧自逗貧，“你不是小姑娘，摸個臉又不少你什麽，要說損失，就沖你掐我咬我打我——”
“咳咳！”
站在遲淮身後的淮母咳嗽着打斷。
遲淮瞬間愣住，他緩緩回頭，眨了眨眼，“媽？”
聲音不大，但擲地有聲。
在場的每一個人瞬間神色各異，再配上應景的舞臺音樂，就上演一場精彩絕倫的年度大戲——《論撞見校長兒子滿嘴跑火車聊騷一個A時該怎麽表現得不尴尬》。
方瑜薄唇微動，他擡頭朝淮母那邊看了一眼，發現對方正在打量自己，他眼眸閃了閃，迅速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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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芸算是第一次見方瑜，實話說，之前分析數學答卷，她以為這孩子是個沉默寡言的男孩，但是剛才方瑜掄人那幾下，簡單直接地把她心中的那個乖巧冷靜的形象掄得稀碎。
認知打破重建的結果反而讓淮母越看方瑜越喜歡，她覺得這孩子骨子裏有一種韌性，就像是長在懸崖陡壁上的雲松，再劇烈地風暴也無法将他摧毀。
當然，淮母心裏想的這些方瑜是感應不到的。
四周很靜，只剩下遠處操場上展演的音樂聲。
“也就是說，”淮母打破了安靜，她看了自家兒子一眼，“你們打架是因為遲淮行為太過惡劣？”
方瑜搖頭，“不，最開始是因為我在展演時逗他。”
“展演？”淮母驚訝，她問。
“我們軍訓時……”方瑜說。
“媽，啊不是劉校長，我兩打架的時候多了去了，這賬根本——”遲淮在一旁開口解釋。
“請讓方瑜同學把話說完。”淮母皺眉呵斥，她轉頭看了遲淮一眼，自家兒子怎麽變得這麽不尊重人，随便搶人話頭？
遲淮乖乖閉嘴，朝方瑜那邊瞅了一眼。
方瑜沉默了一會，他深呼吸了一下，擡頭，看着淮母說，“遲淮同學說的沒錯，從入學考試到現在，我們打了很多次，已經算不清誰對誰錯了。”
老張和裴教官不約而同黑了臉，究竟打了多少次，他們兩是最清楚的。
淮母聽罷點點頭，她思考了一會，擡眼看向方瑜說：“之前你們打架是為什麽我沒看見也就不再追究，但這次是因為你在展演時逗遲淮，而遲淮自身行為也很惡劣，所以才導致你們在操場大打出手。”
“根據《中學生行為規範》第三十八條，‘學生之間有矛盾沒有及時尋求老師調解，而采用打架等暴力形式自行解決者，校方應酌情給予懲處’，所以，我罰你們兩人寫不少于500字檢讨，扣除學分0.5分，若以後表現好，扣除的分我會重新加給你們。”淮母說到這裏頓了頓，她看了兩人一眼，繼續說：“這個處理你們同意嗎？”
“同意。”方瑜點點頭，他擡頭看了淮母一眼，抿了抿薄唇。
這個……老師和他以前所接觸過的似乎都不太一樣。
“同意。”遲淮也點了點頭。
淮母點點頭，她走到兩人面前，擡手分別拍了拍他們的肩，語重心長說道：“懲罰不是目的，檢讨字數也不用寫太多，我不希望看到滿篇的空話套話。”她說完這句話就轉身離開。
等老師們都走了，方瑜松口氣，他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這會是中午十一點五十，操場那邊的展演還沒結束，而下午一點半就要去教室搬書，班主任還要登記住宿。
軍訓七天都沒怎麽好好吃中飯，方瑜決定吃點好的，他現在火速出校，還能在拐角的那家老百福黃焖雞店裏占到一個位子。
心動不如行動，方瑜二話不說扭頭就往操場外走，走到校門口時柯林扯着嗓子叫住了自己，“瑜哥！你去哪？”
“黃焖雞。”方瑜把耳機摘下來拿着手上晃了晃，“一起嗎？”
“走你~”柯林擡胳膊就要往方瑜肩膀上搭，但到半道上又剎住了，他長嘆了一聲放下胳膊，“我都忘了瑜哥的肩膀只能遲狗逼搭。”
“滾蛋。”方瑜踹了柯林一腳，“你能不提他嗎？我不想黃焖雞還沒吃就壞了興致。”
“好好好！”柯林比了個“OK”的手勢，他和方瑜并肩走出了校門。
思源路兩旁種着果子李，和紅白雜交櫻花，花已經凋謝了，茂密的枝葉将陽光剪碎了一地，偶爾有陣微風吹過，樹影斑駁，落在柏油路上。
“今天下午登記住宿，你……打算怎麽辦？”柯林猶豫了一下扭頭看着方瑜問。
“住宿。”方瑜想都沒想回答。
“那你爸他……”柯林皺了皺眉，“咳，你一直都是走讀，這次他要是不同意咋辦？”
“從景泰坐車到一中起碼一個半小時，這是不考慮早高峰堵車的情況。”方瑜擡手揪了片樹葉拿在手裏捏了捏，表情很淡，“晚上又要上自習到十點，在讓他每天晚上接我回去和讓我住校之間，他會選擇後者。”
“嗯，瑜哥你分析的很有道理，不愧是你爸的兒子哈。”柯林點點頭，他說完這句話後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當下忙拍了拍自己嘴巴，“呸呸呸，我這臭嘴，瑜哥我不是那個意思。”
方瑜搖搖頭，手裏的樹葉已經被他揉爛了，紫紅色的汁液染紅指尖，他垂眼看着手指說：“沒事，我本來就是方程軍的兒子，刻在基因裏的那種。”
眼看方瑜的情緒肉眼可見地低沉下去，柯林懊惱地拍自己一巴掌，他打哈哈說，“瑜哥你要是住校會不會又和遲淮分到一間宿舍啊？”
“應該不會吧。”方瑜搖了搖頭，他用濕巾紙把手擦幹淨，說：“他媽媽是校長，就算住校也是老師公寓，應該不會讓他擠兩人一間的宿舍。”
“什、什麽？”柯林眨眨眼，有些震驚，“他媽是校長？咱們校校長？那你倆這水火不容的，你就不怕他讓他媽給你小鞋穿？”
“不會。”方瑜很肯定地搖頭，“遲淮不是那種人，他的媽媽也挺好的。”
老百福黃焖雞是一家清真店，開在思源路和東陽路的拐角處，店裏雞肉很嫩，湯汁香濃，量大價廉，所以每天人都爆滿。
方瑜和柯林走得還是有點慢，他們到店裏時，單個的空白桌已經坐滿，老板娘笑着迎上來，“兩位嗎？裏頭剛好有個四人桌，你們可以拼桌。”
“好。”方瑜點點頭，跟着老板娘往後走。
等走到那個四人桌前時，柯林低聲罵了句“我操”。
靠牆的位子上坐着遲淮和林逸，遲淮正在倒果汁，看到方瑜後他動作一頓，果汁就那麽一個勁往杯子裏淌。
“喂，果汁要溢出來了。”方瑜走到林逸身邊，拉板凳坐下，敲了敲桌子說。
“這麽巧啊。”遲淮回過神，他又拿了一個幹淨的紙杯，把倒多了的果汁往杯子裏勻了些，然後遞給方瑜，“喝嗎？果粒橙。”
方瑜把紙杯給他推回去，搖頭，“我剛當着校長的面和他兒子打了一架，現在兩個小時都沒到，就要和你同桌吃飯還要喝你果汁，這有點說不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