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鐘儀簫心底的震撼不比莫驕小,麒麟竭沒了,那可是仙霞派的鎮派寶貝,但他雖然急,在擡頭見到莫驕臉上的血珠時,還是很快冷靜下來,擡手用袖子擦去那些礙眼的血珠。
莫驕無措間擡眸,即見到鐘儀簫認真的神色。
“莫先生,你臉色這麽難看,是不是也受傷了?”
莫驕搖頭,秦玉還傷不到他,可他覺得心裏難受,順勢抓住了鐘儀簫的手腕,輕聲問他:“鐘儀簫,你……”
可是話到了嘴邊,莫驕發現他根本不知道要說什麽。
他本來想問,你心裏有我嗎?
可忽然又想到,他喜歡鐘儀簫,只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罷了。
鐘儀簫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誰……
“先生怎麽了?”
耳邊是鐘儀簫擔憂的問話,莫驕漸漸回神,抿抿唇,擠出一個不太好看的笑容。
“沒事了……”
自然而然的,也将鐘儀簫的手腕松開了。
莫驕的人生裏,從來沒有算了這兩個字,就算是他會死,也休想讓他放開鐘儀簫,不是還有九年嗎?
他熬得起。
秦玉就算是死了,麒麟竭也必須找到!
“……你怎麽來了?”
說起這個,鐘儀簫急道:“姬清河帶人抄小路離開了紅香谷,慕容靈也被他們帶走了,我師父和盟主中了毒不能動彈,我本來是要去找沈亦舟他們救人的,但是路上碰見了謝靈钰……”
鐘儀簫回頭張望四處,面上有些羞愧。
“我又讓謝靈钰給跑了……”
莫驕微微擰眉,是對鐘儀簫始終那麽關心別人很不滿,可是他又不能說些什麽,只能安慰他。
“跑了就跑了,沒了秦玉,他翻不起什麽大風浪來。”
但眼角掃到鐘儀簫身後的樹林後有一道身影在向他招手,莫驕面色一沉,知道那個是左護法,可是鐘儀簫還在,他便無視了左護法,跟鐘儀簫說:“別着急,我們先去找你師父。”
鐘儀簫點點頭,向莫驕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多謝莫先生。”
這才轉身往山上去,莫驕看準他轉身的時機,向不遠處左護法做了個手勢,左護法眼尖瞧見了,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但也識相的躲了回去。
跟随鐘儀簫到了火光聚集之地,沈亦舟等人一路闖到山上來,山下的毒物也早被一把火燒了個精光,正在查找姬清河等人的蹤跡。
莫驕被鐘儀簫抓着手臂走向人群,一片明光火光中的青荷宮下,一眼可見被方清妍扶着走出來的何芸師太。
鐘儀簫念了一聲師父,面上慢慢露出笑容,下意識地松開了莫驕的手,往沈亦舟、莊飛羽他們一行人身邊走去。
手臂上突然一松,莫驕還有些恍惚,同時心情低沉下來。
不再跟随鐘儀簫身後,怕他靠近了會讓人認出來,連累了鐘儀簫。
莫驕遠遠地看着鐘儀簫與何芸師太等人談話,猛然驚醒這才是鐘儀簫的立場,而他的身份必定是被他們所排斥的,他目光黯然,腳步不自覺卻很理智的退回了昏暗的樹林裏。
同樣抄了小路下山,在一片冒着濃煙的焦土前見到了等候多時的左護法。
那毒瘴林被焚燒了将近兩個時辰,本就缺乏生機的枯木林被燒得一幹二淨,在半明半滅的淩晨的天空下偶爾亮起幾點火星,發出啪嗒啪嗒的細小聲響。
濃煙有些嗆鼻,毒物焚燒的味道的确不好聞。
莫驕剛過了九曲長亭,左護法便迎上來,莫驕并不與他廢話,直接問他:“秦玉呢?”
左護法搖搖頭,眼神微妙的看了看莫驕臉頰上的牙印,明明昨夜離開時還沒有的,他目光閃爍着應道:“屬下去時只看到山崖下的河灘邊有血跡,沒有發現人,興許秦玉被人救走了,又或者是被急流給沖走了,不知道這河流通往何處。”
倒不是沒有這個可能,莫驕皺着眉沉思片刻,随後吩咐道:“先離開這裏。”
已近天明,過不多時,天邊乍洩出一抹初陽,照在青荷宮門前。
等到方清妍終于将何芸師太和慕容清身上的毒壓制下來時,鐘儀簫松了口氣,有心思顧及其他,回頭有些匆忙地往外頭的人群裏看去,才發覺早已不見了昨夜護了自己一夜的人。
心裏一沉,莫名的情緒低落起來。
莫先生又不辭而別了呢……
何芸師太和慕容清中的毒并不兇險,只是壓制功力為主,但是比較難解,短時間內他們都不能使用內力了。
可見姬清河對他們并沒有殺意,或是也不願意讓玄月宮和武林盟有所紛争,但慕容靈他們也的确帶走了。
姬清河美名其曰是帶慕容靈會玄月宮去祭拜親娘,可大家都知道慕容靈去了北疆玄月宮絕對會很危險。
清剿了紅香谷,回到客棧後,一行人都累壞了,各自回去休息。
鐘儀簫并沒告訴其他人自己體內蠱毒并沒有解,大家都忙,也無心思顧及他的身體。
次日來幫慕容盟主的江湖人士都已陸陸續續離開,沈亦舟将慕容清和何芸師太等人送回金陵慕容山莊解毒,蘇靖川和莊飛羽受則慕容清之托,繼續追查慕容靈的消息。
左右無事,鐘儀簫想在客棧等候數日,許是心中總覺得不妥,總覺得那位莫先生會回來找他。
他不是說過要給我解蠱的嗎?
鐘儀簫思及此處,便不打算離開了。
一來是等莫先生來找他,雖然他也不知道那個神秘的人會不會回來;
二來,鐘儀簫始終放心不下他家小孩,既然是他帶出來的,他的叔父将他帶走,怎麽也要當面辭別吧?
世外高人之所以稱為世外高人,不就是因為他們不喜歡與人來往,偏偏喜愛與世隔絕的安逸生活嗎?
鐘儀簫以為是這樣,莫先生才會突然離開。
沈亦舟等人走後,莊飛羽和蘇靖川二人出去打聽姬清河和慕容靈的消息,因為鐘儀簫先前身中蠱毒,回來後情緒不佳導致有些身體不适,二人便将他留在了客棧。
夏季雨多,豆大的雨滴啪啦落在地上,将天地間的熱氣席卷而去,空氣中都彌漫着一股涼爽的氣息。
鐘儀簫閑得無聊,便在房門前看雨,一面還是念念不忘着那個神秘的莫先生。
他只知道莫先生姓莫,而他會醫術,所以大家稱他為先生,鐘儀簫當時問他是不是嬌嬌的叔父,莫先生沒有否認,那便是默認了。
真是神秘到了極致的人,偏偏鐘儀簫總覺得這個莫先生看起來很眼熟,但這般俊美非凡的人物,他若是見過,那便絕對不可能忘記的,因此便陷入了死角,想不明白了。
只是突感不适,見手背青筋暴起,那蛛網般的紋路再次浮現出來,鐘儀簫終于察覺到不妙,心跳變得很快,似乎要跳到喉頭了,讓他呼吸急促起來。
突然想起來莫先生為他抑制體內蠱毒已是三日前的事情了,那他體內的蠱毒要再度發作的話,恐怕也是時候了!
鐘儀簫驚恐起來,他知道自己蠱毒發作時會變成什麽樣子,害怕傷及他人,只想快些遠離客棧。
但他才挪動腳步,便覺雙腿似灌了鉛一般沉重得完全動不了,身體随之倒下,意識漸漸模糊,整個天地間仿佛只剩下滴答雨聲……
待醒來時鐘儀簫是有些迷糊的,他還記得昏過去前最後的念頭便是遭了,但他睜開眼睛見到自己還安然地躺在客房的床榻上,突然就懵住了。
“你醒了?”
熟悉而稚嫩的聲音傳入耳畔,鐘儀簫視線漸漸清晰,見到坐在床邊穿着白衣的小孩,只是看那雙幽冷的桃花眼斜斜看來時的一剎那,鐘儀簫險些以為見到了莫先生,片刻混亂後終于認出人來。
“莫……嬌嬌!”
“嗯。”
小孩還帶着面紗,聞聲正将鐘儀簫胸膛上的銀針拔起,丢到一旁水盆中準備清洗,他雙眉蹙起,神色似乎很是不悅,只從喉間發出悶悶的應聲。
鐘儀簫順着他的動作看去,才驚覺自己的上身被扒了個精光,還險些被銀針紮成刺猬了!
難怪他睡夢中都覺得密密麻麻的疼……
鐘儀簫無言一陣,又是欣喜雀躍,看着小孩給他拔針,抽動唇角時發自內心的笑了起來。
“你怎麽回來了?不是跟叔父走了嗎?”
小孩淡淡瞥他一眼,目光幽幽,鐘儀簫看不懂其中複雜,只聽小孩語氣沉悶的跟他說——
“別亂動。”
鐘儀簫便不再企圖伸手過去了,安分躺在床上看着目光認真拔針的小孩,突然想起來什麽,險些要坐起來,神色大驚。
“你叔父也來了嗎?”
意識漸漸回籠,鐘儀簫覺得一個小孩子怎麽可能會給自己施針治療,拔針還差不多……
但嬌嬌既然出現在這裏,那疑似是他叔父的莫先生豈不是也在!
可莫驕只是安靜的将他白皙胸膛前的銀針拔掉,涼涼應道:“走了。”
鐘儀簫露出失望的表情,但也安心躺好,看着莫驕問:“什麽時候走的?我剛才……也是他幫我紮針療傷的?”
他不敢告訴小孩他中了蠱毒,免得小孩擔心。
但這小孩不就是幫他抑制蠱毒的人嗎?
莫驕從未想過,有一日自己當了自己的叔父,但也比讓別人來冒充自己的叔父好。
莫驕道:“你身上的蠱毒暫時壓制住了,但還是要盡快解蠱。”
那涼涼目光看過來時,鐘儀簫心裏沒由來的打了個冷顫,有些心虛的,吞吞吐吐地說:“你,都知道了?”
莫驕将數十根銀針盡數拔出,順手将一件亵衣丢到鐘儀簫身上,鐘儀簫明白他的意思,可算能動了,坐起來看着滿身的針眼都覺得身上一陣陣密密麻麻的疼。
他抽動着嘴角穿上衣服,只是見小孩乖巧的下床去洗手,鐘儀簫表示很疑惑。
“嬌嬌,你怎麽戴着面紗?臉上受傷了嗎?”
聞言莫驕動作一頓,幽幽回眸看他一眼,悶聲道:“被一只小狗咬了。”
“咬你臉了?那不是毀容了!”
鐘儀簫迅速穿好衣裳,下了床湊過去看莫驕的臉,隐約可見面紗下,小孩左臉上有一團模糊的紅色印子。
但莫驕無心給他看自己臉上的牙印,捂着面紗往邊上退開。
鐘儀簫看小孩态度認真,雙眸嗔怪的瞪着自己,忙賠笑問:“哪家的小狗咬人還咬臉了?嬌嬌不怕,給哥哥看看,哥哥給你找最好的藥治好,保證不會留疤的,嬌嬌這麽好看,不怕以後沒姑娘喜歡嬌嬌的!”
莫驕聽他說這話更是恨得咬牙切齒,瞪着他不說話。
鐘儀簫莫名心虛,“哥哥說錯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