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诩哥我挺你
段考周的周一升旗儀式上,教導主任宣讀了自這學期開學以來的第一則處分通報,并要求受處分的學生當衆作檢讨。
在臺上正言厲色的主任到了後臺便換上了一張笑臉,把話筒遞給黎诩時說:“處分并不會真的存在,學校這樣做也只是為了讓大家引以為戒,你知道……”
“我懂。”黎诩接過話筒,大步流星地走向了臺前。
底下一衆議論紛紛的學生默契地閉了嘴,一個個眼睛跟長了追光燈似的掃向升旗臺上站得筆挺的男生。
清禾規定升旗儀式要穿的禮服在黎诩身上仿佛量身定做,越發襯得他身形修長。他沒帶稿子,就握着個話筒,就好像他不是來作檢讨的,而是來主持盛大典禮的。
站滿人的升旗廣場一片肅靜,黎诩話筒外的輕咳都顯得格外清晰。
“我是高二10班的黎诩,十月八號的下午,我在籃球場聚集同學,擅自發起鬥毆事件,危害了他人的生命安全,對學校聲譽造成了不良影響,在此,我對自身做出深刻反省。”他在場內搜尋一遍,視線定格在舒願身上,對方也在看着他。
他以為自己與生俱來的勇氣是為了不被別人看扁,後來他覺得他可以用它來保護一個人。
所有人都認為他犯錯了,他也可以道歉,但這不代表他承認自己絕對錯誤。
“但是,”黎诩牽起無謂的笑容,“我打他,是因為我鄙夷校園欺淩中的施暴者,我打他,是因為我信奉以暴制暴的個人原則。”
衆人嘩然,黎诩擲地有聲道:“再有下次,即便是錯誤,我仍然會為弱勢群體打抱不平。”
人群中不知是誰突然高嚷一聲“诩哥牛逼”,緊接着又有人大喊:“诩哥我挺你!”
越來越多的學生受到感染,高舉着手臂應和黎诩,廣場掀起千層浪潮,教導主任不得不上臺維持秩序。
大部分人眼裏的學習廢物成了小部分人心中的正義英雄,人們開始理解關于他的惡劣事跡或許只是道聽途說。
舒願站在10班隊伍的最後,捂着嘴巴生怕別人聽見他的嗚咽。
他的眼淚鎖在眼眶裏沒流出來,全都淌過酸澀的喉嚨浸潤生疼的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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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使黎诩早點出現,他的人生會不會有所改變?
肩膀被人拍了拍,崔婵娟在他耳邊柔聲道:“你先回教室吧。”
舒願點點頭,抹了抹濕潤的眼角,邁開腳步向教學樓的方向跑了過去。
升旗儀式結束,黎诩在隊伍末尾沒找着舒願,正想抓個人來問問,廣銘森從隊伍中間跑到了他這邊。
“诩哥,沒事兒吧?”廣銘森問,“為兄弟做到這份上,委屈你了。”
黎诩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廣銘森這是誤會了他在為搶場地那事幫他們報仇呢。
他笑笑,誤會就誤會吧:“能有什麽事兒,這不反省過了麽。”
“你可是把錯都往自己身上攬了,”廣銘森說,“咱們幾個都沒記過,就你……”
“沒事,處分能撤。”黎诩滿不在乎道。
回到教室,舒願正趴在課桌上,整張臉埋在臂彎裏,黎诩觀察了一會兒,還好,肩膀沒聳,狀态應該不會太差。他拉開椅子坐下,擡手在舒願的脖子後撫了撫,俯身從背包裏拿了罐糖果塞進舒願的抽屜。
因着要幫黎诩補課,中午放學後舒願沒急着去食堂,跟黎诩兩人留在教室講題目。
黎诩主科基礎不差,畢竟在蛻變成學習廢物前他也還是個乖乖坐在教室裏聽課的好學生,盡管那都是14歲以前的事了。
差的是理綜,尤其是物化,舒願之前給他講題目時幫他分別梳理過兩科的公式,這幾天就主要給他講解基礎運用。
幸虧黎诩不是腦子笨,只是平時不願學,這會兒他認真聽,理解能力倒算快。
舒願講完後給他出了兩道題,然後盯着他落筆。
廣銘森捧着兩盒飯進來,一人桌上擱一盒:“诩哥,你這是要為撤處分做鋪墊嗎?”
“撤處分還需要我費工夫嗎?”黎诩邊解題邊反問,“我還不能樹立個學霸人設了?”
“我去,不像你啊,”廣銘森坐到了窗臺上,“打了一架後腦子都清醒了?”
“說啥胡話呢?”黎诩瞟了他一眼,在草稿紙上算了算,把最終答案寫到題目後,“我爸好歹給我處理了爛攤子,我總不能不報答他吧?”
舒願接過黎诩遞來的練習本,檢查過後打上了兩個勾。
那倆大勾閃瞎了廣銘森的眼,他擺擺手,轉了個向跳到了走廊外,沒一會就不見了蹤影。
“我真做對了?”黎诩問。
舒願把練習本還給他:“做對了。”
“總算沒白費時間,”黎诩幫舒願揭開了飯盒蓋,“吃飯吧。”
上周轟動全校的事件好像就此翻篇,舒願的心裏卻還是卡了根刺。
他戳了戳米飯,轉過頭問:“處分……不要緊嗎?”
黎诩眼裏帶着笑:“你就說你是不是關心我得了。”
他就開個玩笑,想也知道舒願這麽別扭的人就算真的關心也不會說出來,結果對方埋頭扒了兩口飯,細嚼慢咽後小聲地說:“有點。”
黎诩霎時間心花怒放,竭力控制了半天才沒讓自己嘴邊咧開的笑過于誇張:“別擔心我的處分,主任也就是說說而已。”
舒願不解地看向他。
黎诩把自己飯盒裏的肉全夾到舒願那邊:“他這是給我爸面子。”
“哦。”舒願埋頭吃飯,後來吃完和黎诩去洗飯盒時又忍不住問:“叔叔到底是什麽身份?”
黎诩甩甩飯盒裏的水,不屑地說:“市委書記。”
工作繁忙的市委書記在出差時收到了崔婵娟發來的喜訊——向來在班裏乃至全年級吊車尾的黎诩,這次段考躍進了年級前二百名。
黎文徴古板的臉上多了絲笑容,秘書笑問:“黎書記是遇上什麽好事了嗎?”
他但笑不語,擡頭吩咐道:“周六的考察流程安排再核對一遍,把最終方案發到小組系統上。”
周六。
黎诩轉了轉筆,将草稿本翻到新的一面,用一貫潦草不羁的字體寫了兩行字,壓到舒願的課本上。
舒願對他的這種行為見怪不怪,自從黎诩對學習開始上心後,上課也學會做筆記了,偶爾手癢傳紙條的做法,舒願就理解為是對方從差生向優生轉變的過程中可以原諒的小動作。
“小小酥滿兩個月了,周六一起去給他打疫苗?”
周六?
舒願在課堂上少有地分了神,感覺黎诩總是有充分的理由在每個周末把他約出來,并且有讓他拒絕不得的十足把握。
“嗯。”舒願回了個字,将近下課了才把本子遞回去。
“就寫個字,你花了半節課時間,”黎诩合上草稿本,撐着腦袋對舒願說,“你是不是不樂意跟我傳紙條?”
“要聽課。”舒願在抽屜摸了本習題出來。
10班的學生在這次段考成績出來後都對舒願改變了看法,平時不愛說話的轉校生竟然拿了全班第二年級第五的好名次,這無形中增加了大家的危機感。
多一個拔萃的人等于自己多了個競争對手,在升學率極高的清禾中學,這種情況無異于在施加壓力。
暗自競争的學生之間從不會把壓力明顯地表現在面部表情上,他們羨慕或嫉妒,但是不會說出來,而是用窺探的餘光識別競争對手每時每刻在做什麽,然後自己也慌慌忙忙地效仿着同樣的事。
所以當舒願在本該放松的課間把習題冊拿出來做時,周圍立馬響起嘩啦啦的翻書聲,誰都不敢把懶散進行到底。
而黎诩則不屬于這種暗中較量的範圍,他學不學都無所謂,不學也不會沒有出路,自然就難以理解優等生的苦學精神。
“上課就算了,下課了就不能陪我說說話嗎?”黎诩搭着舒願的椅背,他特別喜歡這個動作,仿佛只要舒願往後靠,他就能把對方攬進自己的臂彎裏。
不過舒願沒如他意往後靠,他把翻開的習題冊放黎诩面前,指着圈起來的題目說:“把這題解出來。”
“解出來了你能來看我表演嗎?”黎诩拿起筆。
舒願沒理他。
黎诩低笑了聲,轉着筆思考題目,趕在上課前把題目解了出來。
“這周六下午兩點半,我去接你。”黎诩歪頭盯着舒願看。
這個角度看黎诩,他左眼下方的淚痣十分清晰,淺淺的一點,讓人不由自主被他的眼睛所吸引。
舒願又想起黎诩的家人,他那個弟弟跟黎诩一點兒都不像,弟弟長相偏俊秀,而黎诩是帶點兒痞氣的帥,但那雙眼睛跟哪個家人都挂不上鈎。
黎诩的眼睛,盯久了會沉淪。
“題目做對了就聽你的。”舒願挪開目光。
“做錯的話呢?”黎诩遞上習題冊。
舒願拔開紅筆筆蓋:“視錯的情況而定。”
老師踏着鈴聲進教室,鬧哄哄的班級立刻靜了下來。黎诩湊近舒願,壓低聲音問:“怎麽樣?”
不怎麽樣。
舒願捏着筆遲遲沒有動作,在心裏不斷反問自己,黎诩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有這麽大的提升,一道讓中等生去做都至少得思考半節課的題目,黎诩能在十分鐘的課間時間裏解出來甚至完全正确,真的是不怎麽樣嗎?
他頓了頓筆尖,沒打勾,只在題目旁邊的空白位置寫了句話。
——我去看你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