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想追上你

排練室裏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誰都沒見過黎诩這幅模樣,他可以高傲得目中無人,也可以嚣張得肆意妄為,因為沒有人會阻攔他,也沒有人認為他有哪裏做得不對。

他不該像現在這樣,為了個得不到的人失魂落魄,舍不得用頑劣的手段換得對方留在他身邊。

“舒願不是這種人吧?”宋閱年說,“雖然我跟他接觸不多,但感覺他沒你想象的那麽厭惡你。”

“Nonono,宋哥你搞錯重點了,”韓啓昀打了個響指,“關鍵不是阿诩擔心自己進不了重點班嗎,那讓黎書記插個手不就得了?”

“不行,”黎诩反對,“舒願知道會讨厭我的。”

“啧,小屁孩就是麻煩,追個人還顧忌這顧忌那的,”施成堇拍拍黎诩的膝蓋,“學你哥哥我,把人拐到床上,啥事兒都解決了。”

“這話你擱沈律師面前說去,”黎诩用膝蓋頂開施成堇的身子,“別淨給我出馊主意。”

良久不說話的顧往突然開口:“你怎麽就認定自己沖不上呢?”

這句話在大家聽來似乎最不切實際,但放在黎诩身上卻是最實際的。

“你前兩次段考不是進步蠻大麽,期末再沖個前30怎麽就不行了?”顧往分析道,“再說了,通過你自己的努力沖上去的,他還能怪你不成?”

“哪能這麽容易?”黎诩說,“其他人又不是傻子,哪有原地呆着不動看我暢通無阻沖上前的?”

“學霸的世界我不懂,”施成堇揮揮手,“你們接着聊,我去買個喝的回來。”

他撐着雙膝起身,剛走到門邊,宋閱年突然出聲叫住他:“等下。”

施成堇回頭:“還要買點什麽?”

“不是,”宋閱年擺擺手,“我有個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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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閱年是哥們幾個當中最為年長的,也是沉迷的隊長,平常穩重慣了,他提的建議,大家都當最終決定來處理。

然而這次他面露難色,叉着腰在排練室裏踱步了幾個來回,才擡頭問:“黎诩,如果給你充足的時間,你能不能沖上去?”

“宋哥,你想說什麽?”黎诩道。

宋閱年曲起手指敲了敲平放在茶幾上的吉他:“這樣吧,咱們當初也不是為了錢才聚在一起,純粹是憑着對音樂的一腔熱血才組建的這個樂隊,既然現在跟現實的其它因素有沖突,要不就先跟經理申請休息一段時間吧。”

毫無疑問,宋閱年的這個提議無異于擊水之石。黎诩第一個反對:“不行,我考試歸考試,關樂隊什麽事?”

“對啊,雖然我總抱怨唱歌嗓子疼,但也不是真的想解散。”施成堇返身回來坐下。

宋閱年嘆了一聲:“不是解散,是休息,我也不是臨時想到的。黎诩和往往要考試,啓昀準備出來實習,濕精你不是說要考證嗎,正好能充分利用這段時間。”

一圈人裏只有顧往表情最平靜,仿佛早預料到宋閱年會提出這樣的解決方法:“宋哥,那你呢?”

宋閱年笑道:“我去旅游啊,到沒去過的城市看看,順便采集靈感素材。”

***

離期末考只剩半個月,晚上不用上酒吧演出,黎诩的時間充裕了很多。

偶爾他捧着習題跑去找老師問,都會在辦公室裏造成一番轟動,10班的老師是其次,讨論的多半是其他班的老師——

“黎诩最近轉性了吧?他以前不是最愛交白卷嗎?”

“我猜是被黎書記訓過,這學期開始沒多久的時候他不是連課都不逃了麽。”

“我看是崔老師教導有方啊!”

被點名的崔婵娟笑着從電腦前擡起頭:“這可不是我的功勞,得歸功于咱班的舒願,黎诩恐怕是要在這次期末和他一決高下了。”

說起舒願,辦公室自然又是另一輪轟動,崔婵娟沒再參與讨論,從通訊錄裏翻出黎文徴的名字,将黎诩的近況如實發了過去。

期末前的總複習時間最是短暫,往往大家感覺還沒把內容背透徹時,考試的鐘聲就敲響了。

整個年級被全部打亂,黎诩和舒願各自所在的考場相隔甚遠,一個在實驗樓二層的教室,一個在教學樓五樓。

離開班級前往考場前,舒願瞄見黎诩往筆袋裏塞了個東西,他想瞧清楚些,黎诩已經把筆袋拉鏈給拉上了。

“考完語文一塊兒去吃午飯麽?”黎诩跟在舒願身後從後門出去,“就在樓下的花壇等。”

“嗯。”舒願低頭翻了翻筆袋,然後頓住了腳步。

“忘帶什麽了?”黎诩問。

舒願看了看黎诩的筆袋:“有多的筆嗎?我的筆快沒墨了。”

“有筆芯,”黎诩把自己的筆袋遞過去,“0.5和0.38的都有,你自己挑。”

走廊上來往的人都趕着去試室,舒願朝對面實驗樓望過去,二樓的試室外的學生已經排好了準備接受金屬探測的隊伍。

他快速地打開黎诩的筆袋翻了一遍,沒察覺有可疑的小紙條才暗暗松了口氣,順手拿了支筆芯後把筆袋還回去:“謝謝。”

兩人在樓梯口分開,舒願跑到對面樓時剛好輪到他檢測。和對待前面任何一場考試一樣,舒願臉上都沒有其他人所帶的那種緊迫感,平靜地讀題、答題、交答題卷,考完試後聽着周圍人讨論或對或錯的答案下樓。

黎诩速度比他還快,人已經在花壇邊杵着了,手裏捏着試卷在看題目。

舒願走過去:“從五樓跳下來的?”

“不是,”黎诩把試卷折成一團塞進衣兜,“我提前十分鐘交卷了。”

舒願沒說話,黎诩好脾氣地解釋:“這不是怕你等麽,提前個十分鐘沒什麽。”

這會兒食堂人多,黎诩不想排隊,硬扯着舒願到校外的商業街吃蓋澆飯。等上菜時黎诩又把試卷掏了出來,重新展開後道:“對選擇題答案嗎?”

舒願盯了他有十多秒,而後才慢悠悠地說:“點到直線的距離公式是什麽?”

“?”黎诩從語文試卷上擡眼。

“兩條平行線之間的距離怎麽求?”舒願又問。

“真有你的……”黎诩放下語文試卷,熟練地把公式背了出來。

舒願提了提嘴角,展開一個不算明媚的笑:“考一科丢一科,考完的科目沒必要再去顧慮。”

“我知道,”黎诩看着對方沒有情緒的眼睛失了神,“舒願……你別走得太快,我想追上你。”

兩天的考試晃眼便過,晚上黎诩回家後把背包一扔,扯過枕頭墊在腦袋後面。

房門被敲響,黎诩懶洋洋地應了聲:“門沒鎖,進來吧。”

推門進來的是黎文徴,看似不合情理,卻在黎诩的意料之中。

這些天他爸總是按時回家,姚以蕾面色都好了不少,天天泡在廚房裏讓田嫂變着花樣做好吃的。

黎文徴不滿她這種做法,轉頭就吩咐田嫂:“多做小诩愛吃的,上回那個荷葉龜肉他不是吃了挺多嗎,再弄一個蟲草炖肉湯,晚上讓他多喝兩碗。”

“小訣明天也回來呢,”姚以蕾當時就倚在廚房門口,“要做些什麽吃的啊?”

“都行,”黎文徴說,“你看着辦吧,我明天帶小诩出去吃。”

***

卧室沒開燈,冬日的最後一抹餘晖擦着天邊悄然遠去,房間裏昏暗得只辨得清彼此的輪廓。

冗長的一段時間內誰都沒有先說話,就在黎诩困得快要睡過去時,黎文徴起身按亮了卧室的吊燈,打散了黎诩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睡意。

“看你最近都挺累的,”黎文徴坐到了床畔,“晚上也不見你出去。”

“複習,”黎诩擡手指向床頭的公式本,“我對學習上心了,你不是該高興麽?”

黎文徴笑了,四十多歲的臉龐仍能看得出年輕時的清俊,也難怪兩個女人為他死心塌地。

“是挺高興的,”黎文徴說,“你是不是想進重點班?”

聽這語氣,黎诩就知道他爸想做什麽,他坐起來,皺眉道:“我要進是我的事,你別插手。”

“可以,”黎文徴點點頭,“我不幹涉。”

考試的話題談完了,黎文徵還在那坐着,看着陽臺外的天色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黎诩頂讨厭他這模樣,想到漫長的寒假又要每天對着姚以蕾的臉就更火大,正要把黎文徴轟出卧室,對方突然轉過頭來說:“明天一起去吧。”

明天是白霜的生忌,如果她還在世,今年就該和姚以蕾同歲了,或許還穿着她最愛的藕荷色長裙,蹲在院子裏給親自栽下的植物澆水,嘴裏哼着上個世紀的經典老歌。

往年的這天黎诩和黎文徴都是各去各的,今年黎文徴不知道抽的哪門子瘋,竟然要和他一同前去。

“照舊,”黎诩不同意,“你上午,我下午。”

“我上午沒空。”黎文徴說。

黎诩面不改色:“成啊,那就你下午,我上午。”

“一起去吧,”黎文徴堅持道,“別倔了。”

門開門關,黎文徴臨出去前留下一句“記得下樓吃飯”。

要是沒有姚以蕾和黎訣,他會覺得黎文徴是個好父親。

挪動着身子靠上床頭,黎诩從擱板的一排書中抽出個牛皮本。裏面的紙張皆已泛起毛邊,大半個本子裏寫盡白霜遇見黎文徴後的故事碎片。越到後面,紙張上字跡被暈染開的程度越明顯,能想象出它的主人在寫下日記時淌過多少淚水。

他是倔嗎?黎诩問自己。

他只是在為自己的母親感到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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