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補送

越得到越貪心。

黎诩也知道這毛病要是不改,搞不好舒願好不容易向他敞開的心門又得合上了。

當他還在為自己剛出口的那句“呆會分開走,你先回教室,我去補辦飯卡”後悔時,舒願已經搬起書箱率先出門了:“好。”

重點班的氛圍當真和平行班不一樣,晚修還沒開始,到班的學生都坐在座位上自習了,走廊外其他班學生的喧嘩打鬧似乎并不能對他們造成影響。

舒願搬着書箱從後門進去,坐教室中間組的學委朝他招手,又指指旁邊的空位,示意他坐過去。

這個班級每學期都會換一輪學生,除了長期留在重點班的同學彼此熟悉外,其他新來的大都互不認識,像舒願就只認識原來10班的學委。

對方仍在拼命用唇語叫他過去,他搖搖頭,拉開最後排的空位坐下,将裝着一大摞資料書和習題冊的書箱放椅子旁邊。

東西還沒收拾好,學委又跑過來了:“大家都争着往前坐呢,你怎麽淨挑後排的位置了?”

“有什麽區別嗎?”舒願不解道。

“你不覺得坐前面聽課更能集中精神嗎?”學委說,“你看這班裏誰肯坐後排的?早來的都把前面的座位占了!”

“哦。”舒願不為所動。

學委還想再勸他,眼前突然晃過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從敞開的窗戶外飛進來,滑過一條漂亮的抛物線,精準無比地落到舒願身旁的空桌子上。

正正好打在學位的手背的,是印着名牌的胸包。

“他就愛坐這,”黎诩從後門拐進來,“有意見嗎?”

“呃,沒有……”學委投降似的舉舉雙手,灰溜溜地回了自己的座位。

校霸考上了重點班大概是這學期開學以來最大的新聞,有人猜測是校領導專門把他安排進去的,也有人堅信他是自己考進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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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的主角倒不在意別人對他的評價。

黑板右上方被班主任用紅色粉筆寫下了高考倒計時,黎诩只知道,假若他一松懈,即使舒願現在坐在離他不到半米的右手邊,以後也會隔得越來越遠。

開學後的一周裏,黎诩努力适應着舒願的作息規律。晚修結束後黎诩喜歡繞着操場夜跑上三四圈,通常在他跑完回宿舍後,舒願就洗漱完畢上床了,只留給他一盞燈。而早上舒願也起得早,往往黎诩被學校的鬧鈴喚醒時,他只來得及捕捉到舒願關門離去的背影。

才六點鐘。

他感到很挫敗。

“你是不是覺得我的存在影響你學習了?”周六中午放學時,黎诩忍不住問,“你要認為是就說出來,我可以跟班主任申請調位,也可以向學校申請換宿舍。”

午時的烈日懸在上空,黎诩為了追趕上過早收拾完東西離開的舒願而挂了一腦門的汗,胸包也背得歪歪斜斜的,壓着沒被抻平的衣服。

舒願被他抓着一邊的肩膀,本可以掙開的,但他沒有這麽做。

“你考上來,是為了我,還是為自己?”舒願問,“你不必因為我的生活節奏而将就自己,我不想你變成這樣。”

黎诩那糟糕的心情像辛辛苦苦親手布置的燭光夜景被人用一柱冷水盡數澆滅:“将就?在你眼裏我就是在将就?當初高二的時候我們說好了要一起努力,你看看這星期你對我是什麽态度,連目标和計劃也從不跟我說,”黎诩松開了對舒願肩膀的鉗制,“舒願,你是不是從來都把我們的約定當成玩笑?”

“高三沒有誰等誰的,”舒願擡起手,用手背蹭掉了黎诩滑到鬓角的汗珠,“黎诩,我們可以一起努力,但我不可能站在原地等你。”

“我知道,”黎诩挪了下位置,為舒願遮擋住刺眼的陽光,“那你不要對我不理不睬好嗎,我考上來只是為了你,沒有你,我什麽都不是。”

回了家,舒願午飯還沒沾,柳綿就為他備了一連串的問話:“在新的班級還習慣嗎?”

“習慣。”舒願給手機充上電。

“那跟你一個宿舍的是誰啊,沒人欺負你吧?要是不喜歡住宿就別勉強了,大不了讓你爸爸晚上接你放學。”

“不用,我和黎诩一個宿舍。”舒願往廚房看了眼,飯還沒好,“我先回房做作業。”

“小願,你現在怎麽都不愛跟我們說學校的事呢?”柳綿惋惜道,“你當年很多話的……”

“孩子長大了嘛,有自己獨立的思想挺正常。”舒紹空打開電視,同時調小了音量,“小願先去做作業吧,等下吃飯喊你。”

房門一關,書包裏一堆作業反而懶得拿出來了,舒願慢騰騰地從抽屜裏把衣帽間的鑰匙翻出來,帶着猶豫的腳步走到衣帽間前。

黎诩什麽都知道,卻從來不點破。

而自己什麽都想隐藏,卻什麽都想讓對方知道。

時隔近兩年,他終于試着直面他的過去。榮譽其實沒什麽不敢面對的,而一旦割舍了可以獲得榮譽的技能,再面對它們時便多了不忍。

這一室的獎杯獎牌像櫥窗裏高貴的商品,讓人陌生而向往,卻知道它們昂貴得不能輕易觸碰。舒願畏懼于将視線聚焦在上面的字,他随手拿了個擱板上的金牌,攥着鑰匙轉身就逃了出去。

獎牌用紅色的錦盒裝着,周日晚修前被他交到了黎诩手上:“送你。”

“什麽?”黎诩沒繞過彎來。

“補送的生日禮物。”舒願沒看他,把周末作業找出來交給組長,回座位後拿起筆埋頭寫習題。

黎诩依舊捧着那個錦盒:“我能打開看嗎?”

“随你。”舒願說。

他慢下了寫字的速度,餘光悄悄地飄向了隔壁。黎诩開盒子的動作很輕,像怕弄壞了似的,等看清裏面的獎牌,他的手微微一頓。

舒願看見他用指腹撫摸獎牌上的紋路,先是一圈兒的花紋,再是中間凸起的小字。

黎诩突然看了過來,舒願來不及收回目光,直直地和他對上。

“不喜歡就還我。”舒願赤着臉說。

“送出去哪有還的,”黎诩沖他笑,“謝謝,我很喜歡。”

這晚黎诩沒夜跑,晚修結束後便拉着舒願下樓,朝操場的方向走:“離宿舍熄燈還早,在這吹吹風再回去吧。”

标準的四百米操場盈着夏日的青草香,跑道上竟有不少人在散步。

“神經病,”舒願把自己的手抽出來,“有什麽好吹的。”

“吹風是其次,你沒看見來這散步的都是小情侶嘛?”黎诩擁着他繞跑道最外圍走,狡猾地認為走完這條道所用的時間最長,“教導主任偶爾會在操場出口那邊抓人,咱倆都是男的,沒有危險。”

清禾中學立規矩跟其他學校大同小異,其中一點便是不允許異性之間接觸過密,嚴禁學生談戀愛。

操場這邊沒有燈光,倒是成了學校小情侶約會的聖地,草地上還有坐在一塊兒親嘴的男女。舒願看得面紅耳赤,手肘向後往黎诩身上一杵,又想罵人有病,對方忽然低頭在他的臉上親了一下,幸好圍繞跑道外面的都是樹,沒人發現他們倆過分親密的動作。

舒願吓了一跳,黎诩按住他到處看的腦袋:“放心,沒人看到。”

“你以後在學校別這樣,”舒願不滿道,“我不想……不想再因為這樣那樣的事休學了。”

黎诩怔住,猛然明白過來舒願上周對他态度冷淡的真正緣由。

“知道了,”黎诩捏捏舒願的肩膀,“我知道了。”

快把這段路走完時,黎诩從胸包裏掏出一枚U盤塞到舒願手裏:“這是在海灘拍的照片和錄像,我全都給你拷貝了一份,原本上周就該給你的,但是你對我那麽冷淡疏離的……”

說到後面黎诩的話音甚至帶上了委屈的意味,舒願覺得不可思議,這還是剛見面那會淨愛威脅他的那個人嗎?

涼涼的一枚小金屬握在手心裏,像是又抓住了馬達京島涼絲絲的海風。

“不是說不需要嗎?”舒願嘴上這麽說,手卻是把那小小的U盤攥緊了,生怕把它給弄丢。

黎诩在沒人看見的地方握住了舒願的手:“不是所有回憶都要被遺忘。”

不是所有回憶都要被遺忘。

那想要遺忘卻忘不掉的回憶呢?

關燈後躺在床上,舒願翻來覆去睡不着,這個疑問像吸盤固定在了他腦海裏。

越是刻意不去想的事越是占據他睡前的意識,以至于舒願終于被疲累按進夢境後,夢裏的場景都是他最不敢回想的那一幕幕。

他很長一段時間沒夢過那些人那些事了,所以當這個曾經出現過無數次的噩夢又來糾纏他的時候,舒願擡着無力的手掙紮了好久好久才醒了過來。

下/身仿佛還隐隐作痛,太久沒做過這個夢了,舒願一時間竟區分不開夢境和現實。

也有可能是宿舍沒有壁燈的原因。

舒願坐起身,輕喘着氣撫了撫胸口,又摸了摸汗涔涔的後背。

他按摩了一下發軟的雙腳,等恢複了些力氣,他撩開蚊帳輕手輕腳地踩着爬梯下了床。

怕讓黎诩生疑,舒願從家裏帶來的地西泮片就藏在衣櫃裏,夾在兩層衣服的中間。他在暗中摸索着把藥找出來,擠出一片拍進嘴裏。

黎诩的床位發出輕微的響聲,舒願驚慌地看過去,看見對方只是翻了個身。他長長地舒了口氣,輕輕地把櫃門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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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晚老時間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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