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游
對衛章來說,其實會不會用巧勁并不重要,他別的沒有,就是天生力氣奇大,霍宴接了他兩招攻擊也已經發現了這一點,心道難怪膽肥。
葉晗在旁邊看得膽戰心驚,就怕霍宴真的沒分寸傷了人,他也發現了衛章力道不小,但畢竟只是力氣大,衛章剛學劍兩天技巧有限,仗着力氣和霍宴過了幾招,再繼續下去在霍宴手裏還是不可能占得了上風。
等霍宴把衛章手裏的木劍打落,葉晗反倒松了口氣,上前道,“好了時候不早了,今天的課就到這裏了。”
衛章也沒指望霍宴能和顧允書一樣把木劍撿起來說再來,老老實實撿了自己的木劍退回了隊列中,目送着霍宴和顧允書前後腳離開。
過了一天再上擊劍術的課,衛章練劍時無數次擡頭望眼欲穿,還是沒再看到昨日那條霍宴走過來的道上有人出現。
先前頭幾天,一來這些男孩的人和名字不能全都對上,二來授課的內容、進度還在摸索,葉晗和溫司蘭基本都是同時在講堂內,現在逐漸上了手人也都能認清了便分了工,通常是溫司蘭開蒙學,葉晗教習字,擊劍術的戶外課程是兩人輪流進行,不過擊劍術不是每天都上,得看天氣。霍宴成功憑一己之力讓葉晗對陪練這件事産生了心理陰影,再也沒去問謝光借過人。
不過葉晗把霍宴恐吓他這些男學生的事告訴了謝光,還順帶埋怨了謝光一通。
葉晗走後,謝光嘆着氣,“霍宴啊霍宴。”
受罰還不老實,顯然還得重新罰過,謝光便讓霍宴去養性閣抄夜書。
這種事對霍宴來說可以用駕輕就熟來形容,她的課業等級并不低,射字科向來是上上等,經字科也能到上等,只是時不時明知故犯書院禁令而受罰,她的操行評定總是徘徊在中等甚至更往下,去年就是一個危險邊緣的中下等。
霍宴去養性閣抄書都是入夜之後,衛章并不知道,他現在每天一早和大家一起上蒙學之後還有另一門小課。葉晗和溫司蘭商量下來,給幾個有底子的男孩加了課,教骈句對偶,有時找算字科的夫子程楠來教一些簡單的算術。
住在一個小院裏的男孩們漸漸熟悉起來,有像唐玥這樣性格外向和誰都能聊上幾句的,也有內斂寡言除了上課時間就悶在房內不愛與人交流的,謝雲瓷看着清冷倒是意外地好相處,許多男孩初識文墨,遇到不懂的地方不敢去問兩個夫子都喜歡問謝雲瓷。
衛章沒唐玥那麽外向,也不像謝雲瓷能解答別人的疑問,但他在許多男孩之中人緣意外的好,有時候去食堂用飯都喜歡拉着他一起,因為自打那日和霍宴對練發現他力道大之後,葉晗試了試他的力氣,被驚得不輕,現在練擊劍術時不管是葉晗還是溫司蘭都喜歡拿他當陪練用。
衛章不介意和誰一起去吃飯,他比較關心吃飯時候坐的位置,他每次去書院食堂用飯都喜歡坐在緊挨着屏風的那個位置,不為別的,就為了聽壁腳。霍宴不在的時候,她的名字總是很容易出現在其他女學生的談話中。
前幾天都沒聽到什麽,倒是今天,衛章耳朵尖地捉到了那個他格外關注的名字。
“尤思鴻這兩天尾巴又翹起來了,霍宴好像沒再整她了?”
“估計在霍宴那裏這事翻篇了吧。”
“早上聽晁遠說霍宴這幾天都沒回來睡,被山長罰去養性閣抄夜書,今晚還有最後一夜。”
“能還是霍宴能,操行評定完全不放在眼裏。”
晁遠是霍宴的同屋,其實不管是霍宴還是顧允書,都從未自報過家世,但一直被書院內其他女學生認為是京都官家女,一方面因為她們說大梁官話字正腔圓帶着明顯的京都腔,還有一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為晁遠。
晁遠是安陽縣縣丞晁顯的侄女,母親是平州府府臺,她本來也是嚣張跋扈的性子,剛來那會被霍宴收拾過一頓,後來就徹底老實了,霍宴說往東她絕不敢往西。但是按晁遠的脾氣,若非霍宴背景壓過了她,就算是打不過,她也得仗勢欺人一把,就這麽當了鹌鹑,肯定是後來知道了一些關于霍宴身世的事,能壓得過府臺之女的出身,可不得是京官了。
顧允書倒是沒收拾過晁遠,但晁遠對她也是一直客客氣氣的。
衛章不知這其中彎繞,他耳朵裏只抓了一句話,霍宴夜裏在養性閣抄書,今晚是最後一夜了。
他暗戳戳裏有了一個計劃。
入夜,衛章合着眼數時間,直到旁邊床榻唐玥的翻身動作停了下來,衛章輕喚了一聲确認他已經睡熟了,從床上爬起來,透過窗戶逡巡了一圈,等到每個房間的燭火都熄了,他輕手輕腳開門出去,再帶上門,爬上了小院中栽的那顆枇杷樹。
這枇杷樹是從書院其他地方遷種過來的,已經上了年頭,枝繁葉茂亭亭如蓋,枝頭挨着屋脊,衛章便踩着枝頭手腳并用攀上屋檐,剛上腳時沒輕重,瓦片發出了哐啷一聲動靜,吓得他連忙趴伏下身子,等了會看院內并未有什麽動靜,才繼續一步步翻過屋檐,用手挂在屋檐邊上讓身體先垂落,然後一個松手,落在地上。
衛章來到養性閣前,透過窗能看到養性閣一樓亮着燭光,門也沒合上。
衛章自來了書院還沒進過養性閣,不熟悉裏頭的構造,一進門只看見一排排他踮腳都夠不到最高處的書架,衛章數了數,書架有五層高,每一層的架子上書冊一本本摞放起來,大概四摞一個隔斷,每排目測都有七八隔,除了書,也有一些堆疊着卷軸。
每排書架在第三層的角上都有燈盞,這燈盞也不知是什麽質地,放置于寬口瓷盞中,盞內盛水,燈罩就浮于水上,若是燭火被不慎打翻,正好翻在水中,不至于點着旁邊的書冊,顯是考慮到這裏的諸多藏書,為了辟火所設。
此刻燈盞內的燭火全都燃着,衛章盡可能放輕了動作,但這裏太安靜,走動時還是免不得引起了一點悉悉索索的動靜。
衛章穿過了好幾排書架,突然他聽到裏頭傳來了另一道腳步聲,而且還有在靠近的趨勢。
腳步聲越來越近,衛章緊張極了,轉頭從身旁書架抓了手邊一摞書最上面擺着的一本,片刻後,霍宴的身影果然出現在了兩排書架中間過道的盡頭,她的視線落在衛章身上,“我說養性閣哪來的耗子。”
衛章怕她轟人,強行給自己找留下來的理由,“我…就看書。”
霍宴沒再管他,也沒轟他,轉身往回走,衛章一下子就看不到她了,跟着從書架當中跑了出去。
衛章踩着霍宴的路往裏走,裏頭的燭火光源更亮,衛章這才發現這裏擺着好些矮幾,其中一張上面堆疊着寫到一半的宣紙,旁邊吸飽墨的筆擱置在筆山上,霍宴在那張案幾後席地坐下,衛章便在離她不遠的地方也找了張案幾坐下,把那本随手抓的書冊放在案上打開,這才看清這是本什麽書。
他坐定,就聽見霍宴道,“大晚上不睡覺,在這看什麽禁|書?”
霍宴的口吻慣常就沒有和善二字,換個人指不定都能被她吓跑。
衛章乖乖遞上書給她檢查,霍宴從他手裏把書抽過來一看,發現是一本規規矩矩的《梁律疏義第三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