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來信

午後的陽光驅散了深秋西風打在身上帶來的一絲寒意,衛章走在霍宴身側,一邊走路一邊正在念叨,“城隍廟的正殿正位供奉的是城隍,左右兩側分別是判官和無常,後廂那裏供奉的是城隍座下十八鬼差,不過城隍廟現在香火不行,後廂更沒人去上香,那些塑像破的破扔的扔,十八個鬼差都湊不齊…”

霍宴時不時回他一個沒情緒的氣音算是在聽,衛章又道,“城隍廟旁邊還有一個後來建的府君祠。”

霍宴這次出聲問他,“府君祠是什麽?”

衛章反問她,“你沒聽過城隍娶親的故事嗎?”

他解釋道,“城隍娶了夫,人稱城隍府君,府君祠就是供奉城隍府君的,前面有放生池,我以前還在裏面放生過一只老鼈。”

霍宴道,“老虎放王八,真有意思。”

衛章又想踩她了。

衛章腳步慢了慢,霍宴已經走了出去幾步,不過他馬上發現霍宴眼瞅着要拐錯彎,忙不疊追上去,“去城隍廟往這裏走,你去哪兒呢?那邊繞遠路了。”

“我去找點東西。”

衛章奇怪她要找什麽,霍宴說要紙筆,不過她沒找到賣文房四寶的鋪子,倒是沿街有一個幫人測字的攤位,霍宴在那攤位前坐下來,對面那老婦便神叨叨兩指并攏往前面的空白宣紙上一落,“客人想測個什麽字?”

霍宴扔了幾個銅板出來,“不測,借你紙筆用用。”

衛章站在她身邊,就見她飽墨提筆,在那紙上寫了兩列字,“是歲九月十五酉時三刻,時值陰門開,城隍廟內鬼差走門,附靈于凡人書生,藏身殿內,身負驅鬼紅綢,觸之可祛祟辟邪。”

衛章歪着頭看完,心想,九月十五酉時三刻,不就是今天傍晚?

霍宴拿起紙問他,“如何?”

衛章又看了一遍,真心實意道,“特別損。”

任顧允書千算萬算,肯定也想不到霍宴會出這種招。世人多信鬼神之說,只要看看中秋夜裏月浴求得胎的人就有多少,多寫上些找個人流密集的地方發出去,再找人宣揚一下,總會有不少人本着寧可信其有的念頭想去摸一摸那祛祟辟邪的紅綢,甚至是取了那紅綢。

衛章內心覺得雖然損是損了點,但也可以算是不戰而勝了,也就霍宴能想到這種損招了,如果身份對調換了顧允書肯定想不到,他補充道,“顧允書肯定不會用這麽損的辦法。”

然而下一刻,霍宴在衛章面前将那紙捏成了皺巴巴一團。

衛章驚訝道,“幹嘛要扔掉?不用了嗎?”

“沒什麽。”霍宴站起了身來,“突然不想這麽幹了。”

一個多時辰後,霍宴那組的人全都聚集在了十裏坡,唐瑜和幾個安陽縣人士對城隍廟內地形也都十分了解,唐瑜道,“廟祝不會讓她們在正殿埋伏,我想了想,基本上能藏人的就兩個地方,後廂那些沒窗的小鬼房,還有同隔壁府君祠之間的深弄,但還是小鬼房可能性更大,那地方又暗又小,我們不可能都進去,分散開來了更适合伏擊。”

時候已經不早,一方守株待兔,一方有備而來,也不好說哪方占優勢,倒真變成了一場硬碰硬的正面交鋒。

衛章站在旁邊看她們摩拳擦掌已經迫不及待結束這場演練,在她們往城隍廟去的時候,他也跟了上去,霍宴回頭道,“老實在這呆着。”

“我去幫你。”

霍宴哼笑,“你這算是叛變?”前頭唐瑜她們已經走了出去一段,霍宴落在最後,壓低了點聲音,“俘虜轉頭要幫敵方頭領,是被鎖房裏日日欺負出來的感情?”

衛章的臉皮實在沒厚到那地步,說是也不是,說不是也不是,還好霍宴良心發現放過了他,伸手在他頭頂按了一下,“你去屬于作弊,在這等我。”

霍宴沒讓衛章進城隍廟,衛章也不知道裏面到底發生什麽了,只看見最後一個個人出來胳膊上的紅綢不是沒了就是全都成了破爛的碎布,包括霍宴和顧允書也是,一個都沒留。

唐玥的紅綢也被他親姐姐給扯了下來,最後“活”着的人只剩下了衛章,太女血脈沒活,徒留了一個太女正君,謝光都不知道該怎麽判這場輸贏,最後還是定了平局。

不過唐瑜一直對此耿耿于懷,她覺得是因為自己這方本來抽簽抽出來的人整體武力值偏弱,顧允書和晁遠最後對上霍宴二對一,三個人同歸于盡了,否則怎麽也不應該是個平局。

第二天上午課後,謝光單獨問了顧允書覺得這樣的真人情境演練如何,顧允書想了想道,“我感覺不是太有可行性。”

“怎麽說?”

顧允書扔下了一句,“太挑對手。”

謝光沒明白,顧允書猶豫了一下還是道,“你出招,總也得對方接招,如果是其他人,可能昨天一整天大家互相連面都碰不上,我們直接躺贏,山長覺得這能算演練嗎?我想贏也不是這種贏法。”

“整個書院,我只認一個對手。”

謝光這回明白了,顧允書走之前謝光對她道,“對了,你去把那位對手叫來,我有點事找她。”

霍宴過來的時候,謝光沒再提情境演練的事,她拿了一封信出來,“昨日驿站信差送來的。”

霍宴皺眉接過,“我的?”

謝光道,“京都送來的信。”

霍宴拆開了那信封上的火漆蠟,抽出了裏面的信紙,果然是霍中廷的筆跡。

信中說當今聖上會于十二月初前往東川平野山冬狩,東川離平州不遠,運河水路三日可達,讓霍宴屆時提前往東川去,代表霍家随侍禦駕狩獵。

就算高門貴女,未授功名前也只是白身,少有面聖的機會,但狩獵時是個例外,雖然只能當個陪同狩獵的侍衛,但那是在皇帝跟前露臉的機會,是個足以讓人搶破頭的差事。

所以這事就更蹊跷了,霍中廷怎麽可能讓她來露這個臉,事出反常必有妖,反常至此,這怕是有刀子在裏頭摻着了。

謝光見霍宴看完信臉色陰沉,便問了一句,霍宴不防她,把信紙遞了過去。

謝光掃過後道,“幾日前與京都舊友通信,我也聽說了。前陣子東川境內出現了麒獸蹤跡,聖上在位二十七年,素來勤政,從未有過如此大張旗鼓的離京狩獵之舉,倒是為了這瑞獸之兆破例了。”

謝光又道,“不過你明年春闱若能過了常科試,便要金殿選試,此番若能在聖上面前留下個名字,倒也不是壞事。”她想了想道,“屆時我許你個假。”

“沒說要去。”

謝光有些詫異,“可這是你母親…”

霍宴打斷了謝光,“可我現在,惜命。”

霍宴在謝光那裏的時候,衛章正在養性閣,今日是教算字科的程楠程夫子在養性閣內巡查、整理藏書,她時常給上小課的男孩上算術課,衛章對她十分熟悉,上前問她,“程夫子,我想看前朝鳳闕門政變那段歷史,你知不知道應該找什麽書看?”

程楠替他指了《舊成史》的位置,衛章循着去了,這書在最底下一層的架子上,衛章蹲下身找到書,就這麽蹲着翻出來找到了開元年間的歷史,鳳闕門政變這樣的大事件自然有不少筆墨詳述。

史書上記載,當時開元帝的人馬在稽商抓到了太女留下的血脈,帶回去交給了開元帝,開元帝以此逼出了不少太女餘黨,斬草除根後倒是沒殺了太女的血脈,只是徹底養廢了她,後來太女那血脈成年後知道了當年的真相試圖找開元帝複仇,只是沒折騰出一點水花就被開元帝按了下去,丢了性命。

至于太女正君,早在稽商就和那些太女心腹一起,被開元帝派去的人馬當場擊殺。

衛章合上了那本書,嘀咕道,“我就知道…”

什麽不臣之心,什麽日日欺負,果然就是在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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