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次日。真如詹瑎的料想,她是累極了的模樣,窩在被子裏頭睡得香甜。

天色漸漸亮起來,詹瑎一夜也沒能睡好。軟玉在懷反而是心神難定,白天是有要事去辦,得強打些精神起來。房內的安神香是睡前點上的,瞧着效果甚好。

在林煙頰上印了輕吻。他今日沒如往常那般喚華兒進來,服侍洗漱更衣。左右都是覺着不妥,不止不妥,還會吵到林煙的睡夢。如此這般,倒還真不如自己動手更衣洗漱的好,又非是個天生手腳不便利的,在藥廬時候不都是自己來的嘛,可是習慣很了。

簡單用過早膳,詹瑎要等的人也正巧到了。

衛俟(sì),原是詹瑎兄長的副将之一,後敗了一秘事,請辭去了副将一職,只單單待在詹懷身側做一使喚的親侍。衛俟與詹瑎見過幾次,詹懷的喪儀之上,衛俟一個大男人掩面而泣的模樣詹瑎記了良久。

信威将軍的職分從他兄長身上轉而到了他的身上,其中之一猜測便是賀帝有意再扶起一個,代替詹懷的位置。此人除去詹瑎之外,找不出更為合适之人了。

詹瑎進書房取出訴狀呈疊放在袖中,自書房出來一眼便見了來人。

衛俟對詹瑎這個将軍家弟還算恭敬,垂首做輯,有禮道:“見過二公子。”

此番來到将軍府也有疑惑,是不知前來作甚的。詹瑎家仆從前去他家中請的人,寥寥幾句中沒能看出半分端倪來。

晨起有大霧,可視之處範圍并不大,将軍府東廂這般瞧着,有園子圍着,水榭華饒,美的也如仙境一般。詹瑎勾了勾嘴角,是為欣慰。

他昨日還恐看錯了人,想着衛俟會否質疑于他,今日便不來了。

今日人來了,他一顆心也算更為穩當了些。

衛俟還沒從口中問出話來,便聽詹瑎口氣輕快,帶了笑意道:“既然來了便不要多禮,随我去禮部将狀紙交了。陳元吉的事兒,可還沒完呢。”

衛俟自是驚喜的。

昨兒個将軍府的二公子出殡之日忽然回轉家門之事,沒花多久便在陽城沸沸揚揚的傳了出去。其間故事頗多,什麽攜了女子回來,什麽娶了妻,又是什麽與陳家四公子公然“交戰”……那樣多的故事衛俟一一聽過,還是心裏氣急心哀。

氣得是陳家的此行此舉,大大的不尊重将軍府的人。大公子于他,救命之恩大過一切,即便是那時候他犯下大錯,大公子也沒将他舍棄;其後心哀的,是他尊如兄長的大公子,這樣短的時間裏頭,便被堪堪遺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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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大公子那時拼了全力,要護着安好無虞的弟弟,一朝的活在風口浪尖,活得怕也是舉步維艱罷。

怕就怕将軍府從此一蹶不振,老将軍在北境鎮守,是非有皇帝之命不可回轉的。是以即便是親生兒子去了,也沒能回來見最後一面。聽聞就此大病一場,身子也大不如前了。

二公子這般的言語,一聽就會不願同陳家的四公子就此善了。衛俟愣神在原地,眼眶子竟慢慢的熱了……

詹瑎走出幾步,見後頭的人不曾跟上來,便回望了一眼兒,喚道:“做什麽愣神呢?”

“是不敢同我一起去,還是擔心着我會敗給陳家。”

衛俟急忙道:“二公子莫要這樣想屬下。屬下,屬下只是…只是替大公子高興……”

……

霧氣大的,也夠迷人眼睛的。說起兄長,他總是心知自己不如兄長,其他的事兒總覺着都有自家兄長兜着,無甚好懼怕。即便是偷偷潛進公主殿下的及笄禮這樣要掉腦袋的事情,詹懷也将它兜了下來。這是只過了兩日,他還是好好的從天牢裏出來了。

那時候,天牢的守衛們言語中都在誇贊自家兄長,又做了件常人眼中了不得的大事兒。那事兒究竟是什麽,詹瑎并不知曉,只知道兄長的獎賜,用來化解了自己的無禮無知。

詹懷去天牢門口接他回去。一出天牢,他便上了自家的車,詹懷坐在裏間等着。

馬車行的一路,裏間也是寂靜。他做錯了事情,也有自知。且他與詹懷年紀差了許多,瞧着總是不親絡的樣子,那時他少有怕起了自家兄長。

可誰又能想到,詹懷半晌之後同他說了什麽話呢。

詹懷問道:“君顏樓的那位廚子可是又回來了,為兄包了一晚上,你可要再去嘗一嘗那異域的菜色?”

“啊?”詹瑎一雙桃花眼瞪得渾圓,實在是懷疑起自己的耳朵了。

側目細看着詹懷略顯得瘦削硬/挺的側臉,始發覺他眉骨那處有的一道窄窄的疤痕。詹瑎想不起它是何時有的,那道疤痕是那時第一回被自己瞧見。

不知哪裏聽得的傳言,總說右側眉骨是“明線命脈”,中途斷去了一截可是個大大的不祥之兆,往後是會短命還是多災多難雲雲的。

“你這反應,是不想去?”詹懷笑道,“那便回家去,聽母親的話,跪祠堂罷。”

詹瑎急了,也不去細想這個疤痕,那個疤痕,緊着話頭道:“誰說不去的!我去!”

他饞那口子烤肉許久了,難為詹懷竟替他記着。

……世事難料,哪知道那日他心想的話,竟也成了真的。

而後……一朝沒了撐腰的靠山,沒了如兄如父的詹懷,他有何嘗不是如衛俟一樣的心事……

詹瑎思緒回了來,慰着衛俟:“若你真相信兄長,也請你多信我一信,今日随我一去也不是件簡單的事、。不過我要讨回來的公道,不死不休。”

衛俟抹幹了濕淚,像個故作鎮靜的孩童,吸着氣兒道:“當初我信大公子,往後也會信二公子。”

“如此便好,咱們也便該去禮部了,跟上罷。”

……

詹瑎起了的時分,林煙屬實還在夢中。

之前一個多月的行路,來來回回都離不開那架馬車,是真的叫人疲乏至極。且她好不矯情,竟是個暈馬車的。幾下車頭調轉,車轱辘滾在不大平整的路上,她便在車中頭暈目眩胸悶惡心起來。,若她不是個能忍的性子,有了老婆婆的一把薄荷葉子壓着惡心的勁兒,怕是真真是受不住的。

來将軍府的第一夜,有男人伺候着安寝,睡得還算極好的了。

在藥廬中,林煙多是一人窩在被褥裏,縮作小小的一團東西。到了将軍府,有詹瑎陪着,便改為縮在他的懷裏了。

他不如那些被褥,是沒有溫度的,即便是被褥環了一身,也是寂寥又凍人的。他身子熱乎,和抱着一個火爐子睡着無甚區別。這樣兩兩對比,可不就睡得好了,

柳凊摸着門口的布簾子,輕手輕腳的進來知午閣裏間。一并帶來的,還有托盤之上新的一副洗漱用物。

碰巧,林煙眯着一雙眼睛,正是轉醒的時候。

“唔……”是不自覺的嘤/咛出聲兒,林煙微微睜了雙眼。

東廂的知午閣柳凊并不熟悉,來的次數也不多。她同東廂的華兒自小便不大對付,東廂這地方,自是能少來就少來的。可昨兒夜裏,父親将她叫出來,說着明日便去知午閣伺候少夫人,驚得她一頭霧水懵的很。

伺候大公子的人,忽得要去伺候二少夫人,哪能習慣呢。

這不剛進來知午閣,暖閣外的幕簾珠子便被她搞出頗大的響動來。這一響不要緊,貌似還驚着了裏頭的少夫人……

柳凊為難着,前也不是,退也不行。索性換了個小幾将托盤擱下了,恭恭敬敬的去到近前問安。

“奴婢柳凊,得了二公子的吩咐,前來伺候少夫人的……奴婢魯莽的很,少夫人可是被奴婢擾着了?”

旁人的聲音一出來,林煙瞬時便清醒了許多,真當是腦門上被潑了一盆冷水般,陡然清醒。

“沒有。你,你叫什麽?”林煙答了柳凊的話,又問道。

柳凊笑笑,心情舒爽不少。這少夫人說話的聲音當真是好聽,軟軟的感覺,像是個極乖巧的小姑娘。這般的女孩子,該都是好相與的。

主仆便是主仆,規矩還是重要的。柳凊這笑着答道:“奴婢名喚柳凊,是府上總管柳印的女兒,少夫人喚我凊兒便好。”

林煙半擁着錦被坐起來,也微微笑道:“好,凊兒。”

柳凊愈發的高興了,大着膽子開始調笑,“嘿嘿是呢,是少夫人的好凊兒。”

……

嗯?

想來詹瑎是真花了心思的,喚來這麽一個性子歡脫的過來陪她。這凊兒……比起昨兒個那位華兒,是合她性子多了。

剛睡醒,腦子是不大清楚的。不過林煙,倒是還沒忘記今日的大事,是得去給老夫人請安的。

她已想不清楚何謂名正言順了。大禮還沒有行過,去請安時是該喚“母親”,還是喚作“老夫人”呢。大禮未行,可在外面那樣多的人面前,她同詹瑎已然喚過了“母親”,雖是時局所迫,有他的算計在其中,可也不能完全不作數罷……

心裏念着憂心着的東西頗多,洗漱時林煙便也一直出神。

柳凊遞了軟巾過來,給她敷臉,林煙身子還做了一抖。

柳凊作勢笑她,“夫人想什麽這麽出神呢?”

林煙記得詹瑎昨夜的話兒,也不瞞她,直道:“我有些懼怕,一會兒得去給主母請安……凊兒,我怕得很。”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嘿~康康預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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