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倒在床上的時候任北再次被顧喻團在懷裏,剛才的王霸之氣瞬間消失的渣都不剩。
“從哪開始說呢?”顧喻捏着任北的喉結回憶,“我十歲的時候第一次見義勇為救了你。”
任北忙不疊點頭,他一輩子都忘不了。
顧喻眼神漸漸放遠,“八歲,我媽第一次徹徹底底地精神崩潰,是在我八歲。”
“其實我六歲的時候她就不太正常了,”顧喻笑了一聲,眼裏晦暗不明,“原以為幸福美滿的婚姻逐漸變成一副空殼,永遠在應酬的丈夫,空蕩蕩的別墅,竊竊私語的傭人……甚至是結婚後就不再工作當一個全職太太的她自己,都變成了壓垮她的稻草。”
“特別是當你想出去找丈夫的時候,總有一個五六歲的煩人精在一邊哭着要媽媽,”顧喻回憶起來表情很平淡,語氣沒什麽起伏,“那真是太讓人絕望了。”
“我小時候其實一點也沒有主意,相反,我膽子很小,甚至不敢走出別墅。”
顧喻看着任北,笑了笑,有些自嘲:“她和你說的挺多印象其實都是她內心期望的,壓根不是我。”
任北握住他的手,同桌是什麽樣的他都喜歡。
“那天是我爸生日,其實是七月初,我媽現在頭腦不清楚,總是記錯。”
“她再也受不了,自己丈夫辦生日會竟然不通知她這個合法妻子。想辦法把顧卓安排在她身邊看着她的人支走,自己盛裝打扮後又開始折騰我。”
“我才多大啊,八歲,本來就膽子小,被她神神叨叨的樣子吓得動都不敢動。她拉着我往別墅外跑的時候我吓得就往回跑,”顧喻眼睛閉了閉,“我跑不過她,她特別生氣,把我手用衣服綁住,扔進了後備箱。”
顧喻深吸口氣,忽然笑了,伸手比劃了一下:“就那麽一路飙車,從這兒,A市,開到了C市。”
任北心裏發慌,反手緊緊抓住他的手,他不能想象,一個八歲孩子,被最信任的媽媽這樣對待,會留下多麽嚴重的心理陰影。
顧喻深吸口氣:“到地方了,她把我從後備箱拽出來的時候我都口吐白沫了,站都站不住。她不管,特生氣地給我嘴巴擦幹淨了,然後拖着我往裏面走。”
“路上有人攔着她就說是顧卓夫人,一路竟然暢通無阻地走到了二樓書房。敲門沒人應,她一把推開了,你猜看見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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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北沒說話,心疼地捏着他的手指。
顧喻呼出口氣,眼裏是要笑不笑的諷刺:“顧卓正在和一個女人擁吻,衣服都脫了一半兒了。”
“我媽都氣瘋了,撕扯着要那女人去死,還質問顧卓,她哪點比不上這個女人,拽着我說這是你兒子,我們的孩子,你想不想他活了。”
“哪點比不上……其實很簡單,”顧喻喉結滾了滾,下意識想抽煙,握着任北的手不自覺緊了緊,“那個女人,她是個正常人,不會沒事拿針紮兒子威脅他,不會天天幾十個電話打給他,不會把生命裏所有的意義都放在他身上。”
顧喻沉默了幾秒,才又說:“那次鬧得很嚴重,顧卓帶她去醫院檢查,她鬧着自殘不住院,顧卓也嫌丢人就把她放在家裏,還不許太多醫生在家裏,只留兩三個護工看着她。”
“其實敢上前給她喂藥的只有我,”顧喻搖搖頭,“我身上那些傷都是她劃的。但當時還小,适應力強,傷着傷着就不怕了。”
“我和我媽眼睛很像,她和顧卓認識的時候,顧卓就總說喜歡她的眼睛,所以她就總想弄瞎我。”顧喻說。
“自殘也都是為了報複顧卓,我和顧卓臉長得像,她就都在我面前自殘,我看不見她的時候特別消停。”
“你是不是想問那我走了不就好了?”顧喻搖搖頭,“太久看不見我她就該拿別人開刀了,保姆吓跑了幾十個。”
……
“啧,”顧喻拍拍懷裏的人,“一說就說了這麽久。”
懷裏人不吱聲。
低頭一看,任北眼睛整個都紅了,睫毛上還挂着兩顆沒擦幹淨的眼淚,肩膀一抽一抽的:“同桌,你,太不容易了。”
顧喻把人抱起來哄,笑着安慰:“多大點事兒,叱咤風雲的北哥這就哭了?”
任北不管,眼淚一開始就止不住了,一邊拿胳膊抹眼睛一邊掉眼淚珠子。
顧喻邊親邊哄,“咱倆也算是互訴衷腸了,現在算不算老夫老妻了,嗯?”
任北抽抽着點頭,同桌說什麽就是什麽,現在顧喻說他倆結婚八年了孩子都仨了他都能點頭。
“哎,咱倆看看衣服,陸小寧催了兩天了,”顧喻把iPad拿過來,轉移他的注意力,“不能讓她找到機會催第三遍。”
任北特認真地點了點頭,同桌說的都對。
顧喻煞有其事地說:“畢竟她現在手裏可捏着我男朋友的微信,我可千萬不能給她機會光明正大地撩我老夫老妻的男朋友啊,你說是不是?”
任北又是一陣點頭,聲音還帶着哭腔:“對,不能撩男朋友。”
“哎這可憐見兒的,這是哭傻了,”顧喻把人攬在懷裏親了又親,“哭的我心都碎了,怎麽辦啊?”
任北立刻憋住,一抖一抖地給他揉:“不,不碎。”
顧喻心都化了。
兩個人膩膩咕咕地折騰到半夜才把衣服定下來,交了錢,讓人中午送到學校後才互相依偎着睡下。
—
元旦當天所有校領導全部到場,所有演出人員都坐在前排,随時待命。
任北旁邊一個戴眼鏡的男生緊張地一直在抖腿,連着任北的座位都跟着顫悠,任北皺眉讓他別抖了,還沒張嘴就給人吓得縮進椅子不停道歉。
任北看了眼自己身上這身衣服,沒有鏡子也不能看化了妝的臉,很吓人?
臺上兩個主持人正在說開場白,周圍嘩啦啦一片熱烈的鼓掌聲,任北偏頭碰了碰顧喻:“同桌,我臉上畫的——”
“特別好看。”顧喻捏了捏他耳垂。
給他倆化妝的是陸小寧和盧淼,他們兩個人都白,不用太打底,但舞臺燈光太晃,不化妝一片慘白不好看。
他嘴唇天生就紅沒塗唇膏,任北被她倆央求着塗了個顏色不明顯的唇膏,很好看。
內雙自帶眼線,眉毛不用修就特別有型,頭發太短不用打理,但能駕馭住短寸足以證明他顏值多能打,輪廓冷硬明顯,都不用上那個叫……對,修容……
兩個女生化妝時的一聲聲驚嘆顧喻都記着,心裏樂的,比誇他自個兒都嘚瑟。
都是他的。
“同桌,”周圍太亂,任北又往他那邊湊了湊,“為什麽突然換歌啊?”
顧喻也挪了挪,兩個人在後面看緊貼在一起了都,但其實每個座位間都有一個扶手擋着,像電影院裏似的,任北還小聲抱怨過這禮堂怎麽沒整個情侶座。
“因為那首歌不合适了。”顧喻說。
任北點頭,顧喻說什麽是什麽,他聽顧喻的。
他們兩個的節目在中間,前面也有兩個唱歌的,一個八人合唱,一個獨唱。
任北聽的也挺認真,說實話他不緊張是假的,這是他第一次站在全校師生面前,不是念檢查,而是表演,為班級争光那種。
幸好,任北偏頭看了眼顧喻,幸好有同桌陪他。
等待的時間都是短暫的,任北感覺他剛看入迷就被陸小寧叫到後臺了。
她動作迅速地給他們兩個檢查耳麥,笑着緩解他們的緊張情緒,主要是緩解任北的。
顧喻毫不避諱地拉住他的手,捏了捏,笑着說:“緊張了?”
任北咽了咽口水:“有點兒。”
顧喻俯身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句什麽,任北忽然紅了耳尖,搖了搖頭,也趴在顧喻耳邊說了一句。
顧喻笑得歡,任北過了會兒也忍不住笑了。
陸小寧在一邊看的心癢癢,總覺得知道了什麽姐妹們還沒磕到的第一手糖。
上一組節目結束,主持人總結幾句後開始報幕。
男主持的聲音低沉磁性:“我們奔跑在孤獨黑暗的路上,前進途中迷茫痛苦、瀕臨崩潰……那個‘他’的出現就像最後一根稻草,陪伴我們走過最孤獨的那段路。”
女主持聲音溫柔委婉:“我們慶幸,有人會在這一刻出現,如果可以,我希望他可以陪着我走完生命中所有美好的瞬間。”
兩人一起報幕:“下面讓我們欣賞高二九班帶來的歌曲《最冷一天》,演唱者,顧喻,任北。”
任北深吸口氣,和顧喻一起走上舞臺。
燈光炫目,臺下閃光燈、歡呼聲震耳,任北眼裏卻只有顧喻一個人。
隔了八年,能再次遇見的可能性已經微乎其微,他們兩個卻能一路走到一起,任北相信,顧喻就是上天給他的恩賜。
予他病痛疾苦,亦賜他愛意濃烈。
他看向顧喻,嘴角是一抹明顯地弧度,聲音低沉,自帶混響。
“如果傷感比快樂更深,但願我一樣伴你行。”
“當擡頭迎面總有密雲,只要認得你再沒有遺憾。”
……
不管發生什麽,他都慶幸他遇到了顧喻。
就算很久很久之後,發生了某件無法逆轉的事,讓兩個人被迫分開,他都慶幸,曾經認識過這樣一個人,最幸運的,是這個人也曾經喜歡過他。
如果可以,他會用他的生命去守護好這段感情,顧喻是他最後的避風港,是他最最珍視的愛人。
為了配合這首歌,舞臺燈光被打的很暗,後面屏幕上放映的片段也是深冬飄雪的夜晚,臺下觀衆可以看見兩個人的身影表情都全靠攝影機偶爾的大屏幕投影。
顧喻逐漸靠近,在輪到他的詞的時候,輕輕用手背貼住任北的手,看着他的眼睛,眼神柔和溫暖。
“任面前時代再低氣溫,多麽的慶幸長夜無需一個人。”
……
“唯願在剩餘光線面前,留下兩眼為見你一面,仍然能相擁不怕驟變,但怕思念……”
這天底下最幸福的事莫過于,我愛你,而你知道,我有多麽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