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病重
馬是好馬,人是佳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眼角的那道疤痕,稍稍破壞了那種美感。
這讓晏修白多少有些惋惜。
許是他的目光停留的太久了了點,還一點沒有掩飾,被看的人多多少少有些不适應,“為什麽一直看着我?”
如果不是理智克制着,燕長生都忍不住想摸摸自己臉上是不是有什麽髒東西了,他從沒有被人這麽長時間的盯着看過,通常都是別人在目光觸及他的瞬間就會受驚似得轉向別處,不敢看他。
這個不敢自然不是因他長得多難看,事實上燕長生的面容是極其俊美的,每一個部分都恰到好處,只是每個見過他的人在看清那張好看的外表之前,就已經震懾與他滿身的煞氣,再不敢多看一眼。
而晏修白的膽子,和其他人比,還是多了那麽一些的,至少兩個人之間,是燕長生首先受不了了。
美色誤人,他幹咳一聲,道:“誰讓你一直跟着我的,這一路上就我們兩人,不看你我能看誰?!”
燕長生皺眉,倒也沒有再說什麽,對着這人,他的容忍度出奇的大。
晏修白騎着馬往前趕了幾步,與他并肩而行,而後問道:“你臉上這道傷痕怎麽來的?”
未免太過暴斂天物了,他的眼中明晃晃的寫着可惜,要不是這道疤的話,他的收藏裏就可以多一個人了。
燕長生擡手,指尖輕輕的碰觸着眼角的那道痕跡,漆黑的目中閃過一絲茫然,但很快的,這一點柔軟就消失了,血腥的色彩重新在眼底凝聚。
“不知道。”他這樣回答。
晏修白先是一愣,然後立刻就明白過來,他是失憶的,看來這道傷是他失憶之前所受的了,所以他才回答不知道。
這樣一來,晏修白忽然就對燕長生的經歷産生了些許興趣,這個和自己來自同一個地方的人到底有過什麽遭遇呢?他為什麽會失憶,為什麽會來到這個世界?系統說他不是人,那他現在又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存在?!
晏修白自認為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人——至于這句話的水分,從林詩音和紀樘的存在就可以看出來——但他忽然就對燕長生産生了那麽一點點的同情,都是流落異世,可他至少是有記憶的,他記得長歌門,記得長歌門裏的師兄師妹,記得整天夢游從小到大話都沒有和他說過幾句的師傅,記得長歌門的碧水長亭,荷色藕香,就連沉悶的藏書樓,現在想起來都是充滿書香味的。
而燕長生的記憶卻是空白的,而他因為各種各樣的顧慮,不但沒和他說實話,還編了個謊言去騙他,晏修白摸了摸胸口,忽然有了點罪惡感了怎麽辦?!
Advertisement
因為這股突然竄出來的罪惡感,晏修白對于他要殺紀樘的氣惱也消散了些,對方也有自己的立場,不能因為對方選擇的路同自己相反,就認為他的錯的。
這樣想着的晏修白忽然就開口說道:“糖糖我是一定要護到底的,你我之間或許會因為各自的立場争鋒相對,甚至是你死我活的一天,但你是我的朋友,這一點卻永遠不會改變。”
燕長生目光微動,而後罕見的挑起眉,不帶一絲諷刺意味的說道:“看在你這句朋友的份上,我便免費送你一個消息,老皇帝病了,曾經好幾次暗中召見了太醫。”
墨色的桃花眼一下子睜到了最大。
晏修白當然清楚這句話中所隐含着的意思,簡直是太清楚了,皇帝老邁,膝下卻沒有一個孩子,一旦他出事,皇位空懸,朝堂上的那些黨派自然都坐不住了,尤其是後宮中的那位萬貴妃。
身為後妃,她是幸運的,她擁有了一位帝王的愛情,幾十年如一日的專寵與她,後宮之中,除了一位太皇太後,無人能與她相抗,甚至因為她,萬家水漲船高,從一個什麽都不是的家族,一度成為朝堂上勢力最大的一個派系,這位萬貴妃嚣張跋扈了半輩子,唯一的遺憾恐怕就是無子了,而這恐怕也是最致命的。
萬貴妃最大的倚仗莫過于皇帝的重視,可皇帝一旦死了呢?到時候倒黴的恐怕就是她和她的家族了。
如何讓萬家繼續昌盛下去,唯一的辦法就是等到老皇帝死後,立一個聽話的,能被她一手掌控的新帝,而與她有殺母之仇,從小在宮外長大的紀樘顯然不符合這一點。
難怪要急着殺人了,一旦皇帝死了,紀樘作為唯一還活着的皇子,就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有他在一天,皇位就落不到其他人手上。
晏修白皺眉,“皇帝知道糖糖的存在?”
而且可能還有了一些動作,否則萬家那邊不可能連燕長生都給派出來了。
“早就知道錦衣衛和東西兩廠的厲害,我當初自認将一切痕跡處理的幹淨,而陳嵊縣又地處偏遠,糖糖這些年從未踏出陳嵊縣超過百裏,沒想到這都被他們找到了。”晏修白有些懊惱,早知道紀樘身份不簡單,可他要是知道是這樣的不簡單法的話,當初肯定更加小心一些了。
“你認為是他們找到的人?”燕長生臉上似笑非笑,看上去有些瘆人,“那你未免小瞧了你那位一手養大的好弟子了。”
晏修白擰起了眉心,目光銳利,“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面對他的質問,燕長生只是輕笑一聲,并不正面回答,“什麽意思去問你那好弟子,豈非更加的清楚明白!”
晏修白深深的看着他,握緊了手中的鞭子,良久,他才一甩馬鞭,疾馳而過,留了一屁股的煙塵。
燕長生捂住口鼻,輕咳幾聲,沒想到這人看着溫文爾雅心腸軟,關鍵時候還是挺小心眼的。
平安客棧就是一家很普通的客棧,規模不大,名字也普通,在天色暗下來之前,林詩音袖子一揮,包下了這家客棧。
他們這一群人帶着武器穿着輕甲,一身的兇悍之氣,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客棧裏的夥計們連同老板在內,都伺候的戰戰兢兢。
林詩音指揮着人在客棧中安頓下來,而龍嘯雲就站在她身邊,一直用一種欲言又止,激動中又帶着些忐忑的神情看着她,時間長了,林詩音手底下的那幫漢子都自覺的離得遠遠的,走路也繞道走,沒辦法,那個男人看着他們老大的眼神忒膩歪,就是瞎子也能看出他對老大是個什麽心思。
而據他們所知,林姑娘對不喜歡的人可是直接上鞭子抽的,現在這個男人她不但沒揮鞭子,甚至都沒趕人走,絕對有情況啊!
林詩音心中其實是挺無奈的,她是真的有點不知道要拿龍嘯雲怎麽辦才好,她曾經差點做了這人的妻子,後來卻又逃婚,她對不起他,卻并不後悔當初的選擇,假如再來一次,她依舊會在成親的那天晚上選擇和晏修白離開。
也因為這種不後悔,她對他的歉意也就更深了。
她嘆了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語氣柔軟一些,“天快黑了,大哥還是早些回去吧。”
“你為什麽不同我一起回去!”龍嘯雲的聲音有些急切,“為什麽要住客棧,興雲山莊本就是你的家,你當年住的院子我每天都讓人打掃,裏面的一景一物都還保持着原樣,你就不回去看看嗎?!”
林詩音沉默了片刻,才說道:“有時候我确實是想念那裏的,可過去的終究過去了,我當初既然将李園的地契留給你,那就是你的了。”她和李尋歡都放棄了那裏,而李園也不再是李園了,而是興雲莊,與她再沒有幹系了。
“什麽你的我的!”龍嘯雲提高了聲音,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懼,“你是我龍嘯雲的妻子,我找了你十年,現在你終于回來了,我們就該好好的,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林詩音擡頭看他,夕陽映照下,她的目光中滿是歉意,然後她開口,說出了龍嘯雲這一輩子都不想聽到的一句話。“當年的事,過錯都在我,你我的婚事,就這麽算了吧,是我對不起你。”
......
從二樓的窗戶往下看,正好能看到轉角處站着的那對男女,離得遠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但兩人一個漂亮一個英俊,站在一起就是一幅養眼的風景。
李尋歡摸了摸鬓角的灰發,目光黯淡。
“吃味了?”少年還帶着些稚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李尋歡立刻回過神來,捂唇輕咳幾聲,道:“小紀大夫說笑了,大哥和詩音......他們本就是未婚夫妻.......”
他哪有什麽吃味的資格。
“啧,知道嘴巴硬的鴨子是什麽樣的嗎?就是你這樣的!”紀樘一點都不客氣。
實際上他對誰都很好說話的,這一點,他随了晏修白,可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看李尋歡不順眼,雖然今天是他們第一次見面來着。
李尋歡苦笑,以他的性格自然不會同一個孩子計較,何況這個孩子還在給他治病,讓一個病人得罪他的主治大夫,他又沒有嫌命長。
林詩音回來的時候,紀樘正好将藥熬好,正要送上去,就被林詩音叫住了。
“他怎樣?”
這句話白天的時候她就想問了,卻被人打斷,直到現在才有機會問出口。
“是肺痨。”紀樘的眼中帶着擔心,他的擔心為的自然不是李尋歡,而是林詩音。
她其實已經有了些心理準備了,可是在聽到紀樘的答案之後,心中驟然而起的疼痛卻并沒有減少半分。
林詩音面色發白,良久,才問道:“能治嗎?”
“有點難,得了肺痨的人還酗酒,加上常年郁結在胸,沒見過這麽不把自己的命當命的。”
紀樘想到李尋歡那糟糕的身體情況就頭疼,等他一擡頭,就見到林詩音蒼白到沒有一點血色的臉。
知道她是被吓住了,紀樘趕緊說道:“是有點難,但也不是徹底沒治,詩音姐放心,我一定治好他,只要他全程配合,就是需要的時間久了點而已。”
林詩音勉強笑了笑,“我一定讓他配合你。”她想了想,還是将紀樘手中的藥碗拿過來,準備親自送過去,有些人有些事情再怎麽逃避,終究還是要面對的。
紀樘看着就要轉身離開的人,忽然問道:“你就真的這麽喜歡他嗎?”
林詩音目光訝異,“為什麽這麽問。”
紀樘沉默片刻,咬牙說道:“晏修白比他好多了!”
林詩音這下是真的被吓住了,她幾乎是小心翼翼的接了一句,“我當然知道大人是好人......”
“那為什麽要喜歡那個人,晏修白雖然懶了一點,不喜歡洗衣服,不喜歡收拾房間,還喜歡看美人,但他很好,比世上任何人都好。”
紀樘神情認真,而就是這樣的認真讓林詩音有些無奈,這孩子還真的是想把她和大人湊成一對呢。
她像小時候那樣,摸了摸他的腦袋,柔聲道:“大人很好,文武雙全,待人和善,但喜歡不是因為對方好就會喜歡上的,樓上的那個人一點都不好,優柔寡斷,自以為是,現在連身體都垮了,可我還是喜歡他。”
“你年紀還小,有些事情你不懂,等你以後喜歡上哪個姑娘,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