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雞湯番外

“啪!”

棕黃色的奏折不偏不倚,正好摔落在剛剛掀簾而入的小太監腳邊, 吓得小太監臉都白了, 差點将手中拎着的熱水抛掉跪下請罪。

懷恩見狀, 趕緊過來,将小太監手上的東西接了過去, 恨鐵不成鋼的瞪他一眼,膽子這麽小,怎麽在皇帝身邊伺候。

要不是現在不是時候, 他都想擰着對方的耳朵好好教訓一番了, 這畢竟是他唯一收的幹兒子, 這麽不濟事怎麽行,他還指望他養老的。

懷恩揮了揮手, 眼不見心不煩的讓他趕緊退下, 然後親自拎着熱水走了過去, 水汽蒸騰, 略帶了一些清苦的茶香味在空氣中飄散開。

懷恩将茶盞恭恭敬敬的遞了過去,笑着說道:“皇上消消氣, 這氣壞了身子多不值當。”

對于懷恩, 紀樘一直以來都是有兩分敬重的, 這種敬重在他當上皇帝後依舊沒有改變。

他不忍拂了對方的好意, 接過茶盞便喝了一口, 茶葉特有的苦澀味在味蕾間彌漫開,就如他此刻抑郁不平的心境一般。

懷恩将折子撿了回來,一眼掃過就知道皇帝為什麽這麽生氣了, 他小心觀察着皇帝的臉色,勸慰道:“這老太傅想來也是着急了,恕奴婢多嘴說一句,皇上乃是萬民之主,這後宮老是空着也不是個事啊。”

紀樘放下杯子,他并沒有再發火,而是看了懷恩一眼,道:“多少人來找過你?”

“那還真不少。”懷恩公公笑了起來,“皇上早就過了大婚的年齡,卻遲遲不肯立後,朝堂上的大人們也急啊,後宮無主,皇上膝下無子無女,終究沒法安定人心。”

“難道我娶妻是娶給他們看的?”紀樘反感。

“可您是皇帝啊,皇家無私事。”

懷恩簡簡單單的一句皇帝,讓紀樘沉默下來。

他十七歲登基,至今已有六年,當年的那場屠殺讓整個朝堂徹底癱瘓下來,幸存者所剩無幾,他就是在那樣的情況下登基的。

別人都認為做皇帝逍遙,掌控着天下權柄的人怎麽會不逍遙呢?可紀樘唯一的感覺就是累,那段時間紀樘每天起的比公雞還早,睡得比任何人都晚,有時候禦書房的燈火會整夜整夜的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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穩定即将潰散的朝堂,安撫人心,填補那些空缺下來的位置,紀樘将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了政務上。

過度的繁忙能讓他暫時忘記痛苦,這是有理由的,但再多的忙碌都無法讓他忘記仇恨!

整整六年時間,他沒有一日放棄過尋找燕長生的蹤跡,他甚至下旨,凡是活捉燕長生的人,賞黃金萬兩,封忠勇公,世襲三代,提他人頭來見者,賜良田千畝,封而等候,甚至只要提供出他的消息下落,都能得到皇帝重賞。

六年時間,不是沒有人帶來所謂的燕長生的消息,只是大都是一些垂涎榮華富貴的江湖騙子,紀樘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之後直接發作,将那些江湖騙子砍了一批,這才安生下來。

紀樘是皇帝,整個大明都是他的,可他卻找不到一個人的行蹤,對方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這麽多年,都沒有人找到過他。

紀樘恨那個人,恨得想将這個世界上所有的酷刑施加在他身上,那個人不僅帶來了一場幾乎要斷了整個大明傳承的劫難,更殺了他這輩子最重要的人。

隐隐作痛的胸口讓紀樘閉了閉眼睛,拒絕在想下去。

“立後的事情朕會考慮,你去和他們說,多把心思放在政務上,別一天到晚的盯着朕的後宮!”

紀樘不清楚懷恩跟他們是怎麽說的,但這幾天催着他找女人的折子沒了,讓他眼前清淨不少,雖然紀樘知道這只是暫時的,作為皇帝,立後是必須的,他用各種各樣的借口拖了幾年,但不可能永遠拖下去。

他忽然想起林詩音很久以前和他說過的那種喜歡,他想他這輩子恐怕都不可能知道那種喜歡的感覺了,作為紀樘,他可以慢慢的找,等着林詩音和他說過的那種緣分,可作為朱佑樘,他不能。

紀樘是個好皇帝,比他的父親勤勉,認真,睿智,現在的朝廷是他一手組建起來的,對他忠心度極高,他本可以做個獨裁的皇帝,一手掌控這個天下,可他沒有,他謙遜有禮,願意傾聽所有朝臣的意見,他待人親和,即使底下的人犯了錯,只要不碰到他的底線,他都會寬容一些。

他仁慈,卻絕非軟弱,他平易待人,更不會就因此失了帝王威嚴。

原本正在走向腐朽的王朝,因為他開始重新煥發出生機。

林詩音的信寄來的時候正好是在秋闱之後,該忙的都忙完了,全身輕松的時候恰好接到林詩音的來信,紀樘是高興的。

更讓他高興地是信中所記得還是一幢喜事,林詩音的第一個孩子出生了,是個男孩。

紀樘想了想,便決定走這一趟,林詩音的孩子他當然是要親眼見見的,況且他和林詩音已有一年未見了,上次見面還是在對方成親的時候,雖然他極不喜歡李尋歡,但無奈,林詩音喜歡,為了讓她開心,他只能咬着牙認了。

他親自所下的聖旨,把猶猶豫豫糾糾結結的李尋歡送到了林詩音身邊,至于李尋歡覺得虧欠的龍嘯雲?呵呵,他認識嗎?但凡有點腦子的都不會站出來礙了皇帝的眼,好在龍嘯雲還沒蠢到底。

但皇帝要想出宮,這一離開還是一個多月,首先朝中大臣就不會答應,不過紀樘看着性子柔和,但一旦做下的決定卻是任何人都改變不了的。

好在經過他這些年的整頓,朝中上下井然有序,就是暫時少了他這個皇帝,也斷然不會出現什麽亂子。

于是,半個月之後,林詩音在自家院子裏看到一個微服出巡的皇帝之後,又驚又喜,但驚絕對是大過于喜的。

“詩音姐姐,好久不見。”紀樘笑了,笑容溫潤如玉。

林詩音的孩子剛滿月,長得白白胖胖,可愛的讓人忍不住的想咬一口,孩子還小,看不出長得比較像父親還是比較像母親,紀樘當然希望更像林詩音,那他會更加喜歡他的。

林詩音和李尋歡在一起之後,并沒有留在李園,而是回了陳嵊縣那個熟悉的小院子,她依舊是那個一根鞭子讓底下人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的林姑娘,而陳嵊縣縣令的位置卻一直空着。

那個位置是晏修白的,紀樘不希望這僅有的一點痕跡都被別人取代,一個永遠空缺的縣令,這并不符合大明的規章制度,可那又怎樣,他是皇帝,他溫和有禮,但在這一點上他想任性一下。

陳嵊縣的內政畢竟是要人處理的,最後李尋歡就擔上了這個責任,堂堂一個探花郎,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小李飛刀,如今偏居此處,處理着全縣上上下下的瑣事,任勞任怨,仗劍江湖的潇灑自由全沒了,不得不說,為了林詩音,他确實是有所犧牲的。

因着這點,紀樘雖然不喜歡他,卻還是認可了他,否則也不會每年都親自煉藥,讓人給他送去了。

李尋歡能活到今天,連兒子都抱在手裏了,紀樘可是功不可沒。

林詩音沒有騎馬,也沒有坐車,她的手臂上挎着一個籃子,和紀樘一起往城外走。

六年時間過去,依舊有人記得當初的小紀大夫,紀樘在路上走着,時不時的就會有人過來同他打招呼,問他去哪裏了,過的好不好,最後說的最多的,還是當初的縣令大人。

好端端的一個人,不過就是離開了幾個月而已,怎麽就這麽沒了呢?林詩音将消息帶回來的時候,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從開始的懷疑到後來的确定最後無數人在家中給他立了牌位。

紀樘有時候也會無法相信,他只是離開一會兒而已,為什麽擡回來的卻是一具屍體,那個人那麽強大,一直以來都護在他和林詩音身前,背脊筆直,那是這世上最無畏的一個背影,這樣的一個人怎麽會倒下?!

那個人躺在地上,雙目緊閉,呼吸全無,青色的衣袍上滿是血污,還有胸口上那道致命的傷口,那一幕成了紀樘這輩子的噩夢。

陳嵊縣往東十裏有一個小小的高坡,這裏景色秀麗,往東可以看到大海的一角,往西可以看到陳嵊縣的全貌,晏修白就被葬在了這裏。

紀樘曾經想過将他葬在京城,甚至在皇陵給他找個位置,等他以後也死了,還可以做個伴,可最後他打消了這樣的念頭,比起皇陵,對方應該是更喜歡這裏吧。

林詩音将蓋在籃子上的布掀開,取出裏面的香燭貢品等物品,将東西在墓前一一擺放好,她才說道:“我到今天都沒辦法相信他是真的死了,不都說禍害遺千年嗎,他這麽大一個禍害怎麽就死的這麽早。”

紀樘抿着唇,沒有說話,他怕自己會哭出來,他已經是皇帝了,皇帝不能哭。

“燕長生,你還在找嗎?”林詩音問道。

“我活着一天,就不會放棄。”紀樘聲音堅定。

林詩音沒有勸,有時候能有個仇恨的目标在也是好的,她自己又何嘗不想将那人找出來大卸八塊。

紀樘并沒有在陳嵊縣呆到幾天,他畢竟已經不是普普通通的紀樘了,他還是朱佑樘,必須要為現在所坐的那個位置負責。

他出來的時候是消無聲息的出來,回京也回的一樣低調,皇宮就是這世上最豪華的一個牢籠,他整個人都被牢牢困住了,這輩子都無法逃脫。

馬車忽然停了下來,紀樘還未睜眼,就已經聽到了外面傳來的嘈雜聲。

“怎麽了?”他問。

“回主子,載糧的車翻了,把路給堵住了。”

紀樘掀開車簾,果然就見十幾袋的糧食亂七八糟的倒在地上。

“去幫忙。”他吩咐一聲,剛要合上車簾,就見不遠處的一輛轎子的簾子正巧也被掀開了。

轎中探出一張臉來,端正清麗,并不是多麽出色的容貌,但那雙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卻格外清亮,即使不笑也含着三分情。

紀樘合上簾子,沉默片刻,說道:“去查探一下,旁邊那頂青色小轎中坐着的是哪家姑娘。”

何必要找什麽喜歡的呢,紀樘可以找個情投意合的人,朱佑樘卻絕對不能為了私情罔顧大局,他這輩子最不想做的就是他父親那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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