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1.5

再一次從燕長生面前離開的時候,晏修白傷感難過之餘, 也多了一種重逢的期盼。

他只是有些抱歉, 對于燕長生而言, 他的離開是死別,雖然這個死別是暫時的, 但也不是不傷心的,可對他來說,這只是一閉眼一睜眼的差別而已。‘

晏修白在燕長生的懷中閉上了眼睛, 在陌生的世界醒來, 這好像成了一種習慣, 但這種習慣,是他永遠都不會喜歡的。

因為那個被留下的人會難過, 雖然對方還是會找來, 雖然兩人終究還會重逢, 可曾經有過的難受并不會因此就不存在了。

因為在乎, 所以更加的不舍得對方一丁點的傷心。

晏修白的神智已經清醒,可他不想動彈, 甚至連眼睛都不想睜開一下, 如果有可能的話, 他想給自己一個晚上的時間來默默哀悼一下他和燕長生現在這種陰陽相隔, 被命運活生生拆散的可憐處境。

和被人棒打分離的鴛鴦也沒什麽兩樣了。

可惜時不待他, 或者說他現在的處境實在由不得他傷春悲秋,感嘆一下他命運多舛的愛情。

從後背不斷竄上來的冷意讓他有些腿抖,如果現在能給他一碗熱酒, 或者是一床棉被,哪怕是一杯冒着熱氣的茶,他都能感激不已。

在又冷又餓,全身還疼的想殺人的情況下,情啊愛啊什麽的算個屁啊。

他甚至能清楚的看到身上的血流出來,在慢慢結成冰的那個過程。

最讓他受不了的是,陰暗潮濕的牢房裏,各種腐爛的味道,身上的血腥味,還有一股子不知道多少天沒洗澡的酸臭味交雜在一起,刺激着他的嗅覺。

仔細聞一聞,那股臭味就是他自己身上傳來的,晏修白想抓狂。

晏修白現在的樣子實在可憐,身上滿是大刑之後留下的傷,血跡斑斑,此刻正是寒冬臘月,地牢又陰冷潮濕,他就這麽被人随意丢在裏面,晏修白覺得,原先的主人一定是已經死了,然後他才來的。

現在這種情況,就算他內力精深,也有些承受不住了,體力值一直在嚴重下跌。

不止是他難受,系統也吓得厲害,一股暖意始終萦繞在他胸口,護着他的心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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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修白咬着牙,非常不痛快的問道:“究竟是怎麽回事?”

系統聞言,立刻調出了對方現在這具身體的詳細資料。

文采非凡,胸有丘壑,只因出生寒門,無人推薦,為人所妒,始終郁郁不得志。

直到皇帝推出科舉制度,原主一朝奪得魁首,少年得志,被皇帝重用。

原主感念皇恩,立誓用滿腹才學報效朝廷,輔佐帝王,以報皇帝知遇之恩。

皇帝對他确實頗多看重,不過而立便将他提拔到了左仆射的高位。

只是官位坐的越高,他與皇帝的分歧也漸漸多了起來,尤其是皇帝三征高麗失敗之後,整個人似乎一下子頹廢了,早年那個野心勃勃,想要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皇帝,開始逐漸變得荒唐。

他沉迷女色,不理朝政,奢侈糜爛,性格裏剛愎自用的一面十二萬分的惡化,徹底暴露出來。

原主阻攔勸誡,甚至死谏都有過,卻依舊改變不了絲毫,反而惹來帝王的厭惡。

他無能為力,空有萬千才智又怎樣,他拉不住一個醉生夢死的人,改變不了一個正在走向末路的王朝,甚至他連自己的生死都無法掌控。

從而将自己弄到了現在這個地步。

原主的命運讓人嘆息,晏修白了解之後也有些唏噓,只是現在更重要的是怎麽才能把自己從這裏給弄出去,是逃獄呢還是逃獄呢還是逃獄呢?

皇帝這回可是真的厭棄了他的,不過也是,任何一個帝王被做臣子的指着鼻子罵昏君都會龍顏大怒,何況當今聖上那個剛愎自用的脾氣。

不是晏修白想吐槽,這個原主的性子,過于剛直了些。

對別人也就算了,連對皇帝都這樣,還是一個顯然不是明君的皇帝,簡直是自己找死啊。

就在晏修白想着這些,以及尋思着要不要越獄,怎麽越獄的時候,一聲慘叫,伴随着一聲巨響傳來,他微微皺起了眉,依舊保持着原先那副半死不活的姿勢躺着,心神卻早已戒備起來。

并沒有讓他等多久,很快的,地牢的盡頭嗖的一下閃進幾個身影來。

幾個人都蒙着面,讓人看不清他們的樣貌,為首一人的手上還拿着一顆滴血的人頭,看到牢裏關着的晏修白時,對方随手一扔,那顆不知道是誰的頭顱撞到了牆上,然後咕嚕嚕的滾到了角落裏。

為首那人頭一偏,低啞着聲音道:“鑰匙呢,趕緊把門打開!”

身後立刻有人上前,三下兩下便将牢門打了開來,晏修白撐着牆,慢慢的站了起來,他看上去極其凄慘,可亂發後面的那雙眼睛,銳利而戒備。

察覺到了他的戒備,為首那人趕緊摘下了蒙面的黑巾,露出一張清朗方正,略帶微須的臉來。

“是我!你還——好麽——”

最後兩個字他說的很是艱難,就晏修白現在這個樣子,能稱得上好才怪,對方上下打量了一下,眼中滿是痛惜。

而晏修白已經将眼前的這張臉和原主記憶中的人漸漸聯系了起來,他站直了身體,就算滿身狼狽,也很是儒雅的施了一禮,“孟拙兄。”他在臉上帶上一些恰到好處的驚訝,而後道:“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疑惑的視線從他臉上下滑,直直的看向那雙沾滿了鮮血的手。

“來不及多說了。”秦孟拙手一揚,解開自己身上的大氅,然後披在晏修白身上,将他裹得嚴實,“跟我走!”他如此說道。

晏修白沒有反抗,或者說他還沒來得及反抗,對方動作迅速,不容他多說的就拉着他往外走。

他住的那件牢房在最裏面,這一路走過來,入目所見盡是鮮血和屍體,有衙役的,也有犯人的,晏修白的眉頭越皺越緊。

走出陰森的牢房之時,空氣一下子清晰了很多,今夜沒有月亮,可本該漆黑的夜色卻被照的亮如白晝。

那是火,足以燃燒一切的大火,失火的方向是——皇宮!

“到底是怎麽回事?出什麽事了?”晏修白裹緊了身上的大氅,夜裏的風吹的他有些冷。

幾匹馬被人牽着,停在了他們面前,秦孟拙冷笑道:“昏君自食惡果,被人逼宮了。”

“是誰?”晏修白聲音冷冽。

“是誰不重要,以楊廣的昏聩無道遲早都有這麽一天的。”秦孟拙如此說道:“咱們先走吧,趁現在宮內宮外都亂着,咱們混出城去。”

晏修白輕輕呵出口氣,白色的霧氣形成奇形怪狀的樣子,慢慢消散。

“抱歉。”他如此說道:“我不能走。”

秦孟拙去牽馬的動作微微頓了一頓,他有些意外,卻又不是太過意外,他咬牙道:“你知道現在外面是什麽情況嗎?!”

“杜伏威已經到了歷陽,瓦崗寨的李密先取荥陽,後取洛口,那個什麽都不是的李子通,現在卻聚衆江都之北,随時都可以南下,天下已經亂了,連宇文家都逼宮謀反了,你留下又能做什麽?!”

晏修白沉默,就在秦孟拙以為對方已經被說服的時候,對方的聲音才慢慢傳來,“我或許什麽都做不到,可我必須回去,有些事情明知是不正确的,是自找死路,我也必須去做。”

秦孟拙瞪他,狠狠地瞪他,卻又無可奈何,“你怎麽就這麽死腦筋,陛下與你有知遇之恩,可他早就不是以前的陛下了,這一趟牢獄之災,你受了這麽多的苦,還不曾想通嗎?!”

“我雖固執,卻不愚笨,如何會想不通。”晏修白苦笑,“只是,有些事情明知不可為卻也無法袖手旁觀,我總要給自己一個交代。”

秦孟拙知道自己勸不動他,這人的脾氣他再清楚不過,下定決心的事情誰也無法讓他改變。

“多謝孟拙兄冒死搭救。”晏修白彎腰作揖,“只是在下愚笨,注定要辜負孟拙了。”

話音剛落,他翻身上馬,去的方向卻是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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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和寇仲是看着這場逼宮篡位的戲碼在自己面前發生的,他們原本來皇宮另有目的,卻如此幸運又或不幸的目睹了這一場混亂。

而更糟糕的是,宇文化及還認出了他們。

兩人當機立斷,跳窗就跑,卻被圍在宮殿前的叛軍給困住了,徐子陵眼尖,已經看到遠處有大批的弓箭手在往這邊趕。

這要是被圍攏了,漫天箭矢一起落下來,就連天下第一高手寧道奇都要頭疼,何況他和寇仲這兩個小子。

急切之下,徐子陵奪了一把長刀在手,刀光閃爍間連殺兩人。

“林子!”他大吼一聲。

寇仲與他心意相通,兩人身子拔地而起,如離弦的箭一般,直直射向一旁的林子中。

林外都是火光,眺目遠望,好幾處殿宇都燃燒起來,深沉的夜色徹底被染紅。

一陣厮殺聲起,徐子陵二人剛進林,就有一群頭紮白巾的叛軍揮舞着長矛沖殺過來,瞬間将兩人沖散了。

十多支長矛向他周身刺來,徐子陵扭身躲過,手中長刀連劈三次,便帶走三個人頭,只是這樣一來,難免陷入了苦戰。

而他們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盡快脫身,一旦被叛軍合圍過來,就算他二人本事再大,今晚也要交代在這裏了。

徐子陵踩在一支揮來的長矛上,身形再次拔高,想要突圍,可就在這時,一聲痛呼,從左方不遠的地方傳來,那是寇仲的聲音,他受傷了!

徐子陵心中一凜,心神動蕩間,再沒辦法保持井中月的境界,被偷襲過來的一把長矛刺中了肋下要害。

他長嘯一聲,緊緊抓着那根長矛,凝聚內力,長臂橫掃,将圍堵在身邊的十幾個人都摔了出去。

下一刻,他身影疾閃,已經往寇仲所在的地方沖了過去。

隐隐約約的火光中,寇仲身邊大概圍了三十多個叛軍,其中一人赫然正是宇文智及。

宇文智及的武功及不上宇文化及,但也差不到哪裏,他每一劍刺出,都将寇仲逼得不得不往叛軍的長矛上撞,不然就得被長劍洞穿要害。

只短短幾個來回,寇仲身上已經是血跡斑斑。

徐子陵擔憂惶急之下,什麽都來不及想,他大喝一聲,舉刀直劈宇文智及,逼得對方不得不放棄已然重傷的寇仲,舉劍迎敵。

嘭,巨大的沖擊力在兩人之間炸開,宇文化及連退數步,虎口裂開,刺目的血色慢慢的流淌下來。

他大駭,難怪宇文化及和宇文無敵都在這兩人身上吃了大虧,難怪兄長下令定要乘着個機會鏟除這兩個人。

他不好受,徐子陵也不好受,只是他落地之時,仗着體內由長生訣帶來的先天真氣,才勉強化去宇文智及那股陰寒之極的玄冰勁氣。

“子陵!”沒有宇文智及幹擾,寇仲以最快的速度解決掉了圍攻的叛軍,只是因為失血過多,他有些腿軟了。

長嘯聲由遠及近,來的極快,徐子陵拉住寇仲,轉身就跑。

身邊是連綿不絕的亭臺樓閣,一路上都是死人,宮女太監,禁軍叛軍,入目的慘況讓人心生不忍。

只是這個時候兩人都沒心思想別的了,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跑!

“小子哪裏跑!”

宇文化及飛掠而至,他的武功本就比兩人強,何況現在寇仲二人還受了不輕的傷。

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

寇仲咬了咬牙,想撒手,堵住宇文化及,讓身邊的人先跑,跑一個是一個,總比兩個人都折在這裏的好。

他一動,徐子陵就明白了他的打算,兩人穿一條褲子長大的,誰還不知道誰啊,他緊緊的扣住對方的手,無比冷靜的說道:“佛塔!”

遠處的佛塔在火光之中隐隐綽綽,只能看到一個大致的輪廓,但那座佛塔就是他們的希望,只要去了那裏,就可以跳進護城河,從而逃之夭夭,誰也抓不到他們了。

只要抵達佛塔。

風聲凝聚在身後,徐子陵忽然将寇仲往前扯了一下,護在自己身前,體內長生訣流轉,真氣凝聚背部,他打算硬抗了這一掌!

寇仲紅了眼睛,牙關緊咬,唇舌間已經滲出一股血腥味。

眼看這一掌就要打實了,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就響起了一聲琴音。

铮——在這樣一個滿是殺伐血腥的夜色中,這聲突然響起的琴音沒有絲毫的悅耳,反而是說不清的詭異。

而就是這一聲琴音,讓宇文化及拍出去的那一掌稍微凝滞了一下,就算這只是一眨眼的時間,也足以讓徐子陵避開這一掌,徹底從他掌下逃脫。

宇文化及心中驚駭,哪裏還顧得上徐子陵二人,他壓制着體內翻滾的氣血,提起喝道:“誰?!”

“呵!”一聲冷笑響起,修長的人影從暗中走出,黑色的大氅将他裹得嚴實,淩亂的長發随風飛舞,他的臉很白,是那種不健康的蒼白,他的眼睛卻很亮,亮的似乎能将人灼傷。

“晏修白!”宇文化及是真的驚訝了,随後他冷笑道:“你既然逃出來了,為何不早早離開,非要來趟這趟渾水,是嫌死得不夠早麽?!”

“死的還不一定是誰!”晏修白抱琴冷斥:“弑君奪位,其罪當誅!”

“哈哈哈哈哈哈!”宇文化及猖狂大笑:“現如今也只有你是真的把楊廣當成皇帝一般敬重着了,可你的陛下是怎麽對你的?他寧可聽信小人,也不願意聽你那番肺腑之言,反而将你下召入獄,讓人對你用刑,他是存心要你死在牢獄之中,這樣的一個人,你還替他盡忠?當真蠢得可笑!”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是為人臣子的本分。”

晏修白現在很難受,他身上有點燒,他心中更是燒的厲害。

他趕到的時候隋帝楊廣已經死了,連頭顱都被人砍掉了,他當然不是惋惜楊廣的死,只是皇帝死了,他的帝寵去哪裏弄?他發着燒特意趕回來了這麽一趟,卻得到了這樣的一個結果,對于罪魁禍首,他自然遷怒了!

宇文化及不知道自己是被遷怒的,但他能看出對方要殺他的決心,他冷笑:“你确實是個忠臣,對皇帝忠心,對國家忠心,甚至你的品德比大多數人都要高尚,可那又怎樣,別人不會感激你,也不會敬佩你,只會罵你一聲昏君的走狗,而我,我确實是個弑君的逆臣,可宮外的那些百姓卻會贊美我,對我跪拜稱臣!”

“你我同朝為官多年,你同我說的話加起來都沒今晚的多,你無非就是為了拖延時間而已。”晏修白望了一眼四周漸漸圍攏過來的叛軍,淡淡道:“這些,夠了麽?宇文将軍的高手之名名揚天下,沒想到到頭來竟怕了我這麽個小小的文臣。”

對方語氣中的嘲諷是個人都能聽得出來,宇文化及自然動怒,卻會克制着,絕不會被對方所牽制。

他是個謹慎狡詐的人,同殿為臣多年,他卻從未看出這位晏大人竟是會武功的,單單只是剛剛的那一下,就可知道,對方絕對是個高手,還很有可能是個宗師級的高手。

這豈非相當可怕!

一個隐藏的如此好的,不知底細的宗師級高手!

對上這樣的一個人,宇文化及不得不謹慎。

琴聲铮铮,帶着殺伐之音,與今晚的情景竟然格外符合。

徐子陵皺着眉,聽着那隐隐約約傳來的琴聲,小聲道:“咱們是不是太不講義氣了。”

寇仲現在手軟腳軟,如果不是靠徐子陵撐着,他都要癱倒地上去了。

此刻兩人正縮在佛塔的一處陰暗角落裏,不遠的地方就是護城河,只要跳下去,潛上小半個時辰,就可以天高任鳥飛了,明明出路就在眼前,可兩人都沒動。

寇仲眉眼糾結,道:“兄弟才要講義氣,咱們又不認識他,而且聽宇文化骨的意思,那人還是皇帝面前的狗官。”

“可他到底也是救了咱們的。”

“那也是為了狗皇帝找宇文化及報仇,救了我們也只是湊巧。”

“湊巧也是救啊......”

兩人面面相觑,緊皺的眉頭像是在比,誰比誰更糾結。

他們沒有回去救人,卻也沒有就這麽離開,遠處的琴音越來越急......

宇文化及從來沒想過,一個人,一把琴,能夠厲害到這個地步,琴,本該是文人墨客手中的故作風雅,是煙街柳巷的靡靡之音,可在這人手中,卻是能夠殺人的。

普通兵士甚至連對方的衣角都沒碰到,就爆體而亡,對于戰場厮殺的兵士來說,真刀真槍的他們不怕,哪一個精兵不是從萬人坑裏爬出來的,可現在,對這種堪稱神鬼莫測的手段,他們畏懼了。

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

因為未知,所以恐懼。

宇文化及看出了他們的膽怯,晏修白,這人不能留!

他克制住體內翻騰的內息,長劍出鞘,秋水般的劍刃映照出遠處的火光。

他握劍的手很穩,就算那琴聲給他帶來的影響巨大,他握劍的手也沒有絲毫顫抖。

嘭,紅色的光芒在他眼前炸開,宇文化及雙目被刺的生疼,本能的閉上眼睛,閃身避開,咚咚咚,眼前的漆黑,讓他的聽覺越發的敏銳,有什麽東西,忽遠忽近,一直在他耳邊響着。

不對,有什麽地方不對,宇文化及驟然睜眼,反手格擋,噌的一聲,火花四濺,那悄無聲息間出現在他身後的一把劍,被他格擋來了下來。

宇文化及的額頭冒出冷汗,他多年生死相鬥的直覺救了他,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幻覺,由琴音施加給他的幻覺,只有這背後的一劍,才是真正的殺招!

“倒是有些本事。”晏修白眼睛發亮,真正有了些興趣,“那便試試你能接我幾劍!”

劍氣沖天,兩人的身影快的幾乎讓旁人捕捉不到,宇文化及越打越心驚,越打越吃力,對方不但劍術高超,內力猶在他之上,他連手中的劍都開始漸漸變得沉重起來。

終于,最後一次雙劍相交的時候,他的劍再也沉受不住,咔擦一聲斷了,而他整個人口吐鮮血,倒飛出去。

主帥重傷,其他人開始慌亂,幸好這時,宇文智及帶着弩箭隊趕到了,漫天羽箭射過去的時候,黑色的身影拔地而起,幾個閃身就已經消失在重重建築之後......

“給我追!殺了他的賞黃金萬兩,能夠活捉的封萬戶侯!”

......

屬于晏修白的通緝令貼滿了江都的大街小巷,不過那時候,他早就已經出城了。

他走的并不快,一場牢獄之災,外加那晚的拼殺,讓他燒的有點厲害,何況,他現在還多了一個拖油瓶。

望着手中抱着的小拖油瓶,他再次嘆了口氣,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這就是他沖出重圍,離開皇宮時收獲的唯一戰利品——一個剛剛幾個大的嬰兒。

他怎麽就在那個老宮女臨死前往他懷裏塞孩子的時候,一時發愣就接住了呢,這顯然是個巨大的麻煩啊,從小孩包裹着的襁褓和脖子上挂着的那個平安鎖就可以看出。

他給自己找了一個非常非常大的一個麻煩。

當襁褓裏的孩子哭起來的時候,他本就因為發燒而有些昏昏沉沉的腦袋更加的迷糊了,他養過孩子,還不止一個,可那些都是年紀大到已經能夠自理了,誰來告訴他,這麽一個不會說話只會哭,啥都不懂的嬰兒要怎麽樣?!

晏修白第一萬次的後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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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修白護着懷裏的孩子,一路上用輕功趕路,大半天之後才見到一個比較破敗的小村莊,這個時候,小孩已經餓哭好幾次了,晏修白都要懷疑,自己到底能不能養活他了。‘

讓一個孩子餓哭,還是個幾個月大的嬰兒,想想都罪孽深重。

村莊很蕭條,絕對是經歷過戰争洗禮的,好多戶人家都空了。

晏修白的出現引來了一些人的注意,原本戒備的眼神在看到他消瘦的身材和懷中抱着的孩子時,略微放松了下來。

他有些慶幸,幸虧他因為忍受不了髒亂,将原先的那件沾了血的衣物給換掉了,否則,這些已經是驚弓之鳥的村民讓不讓他進村還是兩說。

晏修白找了半天,問遍了莊子裏的每一個人,都沒找到一個有奶水的婦人,最後還是村長貢獻出了他家的羊,那頭羊雖然瘦,但前幾天剛剛下過崽,奶水充足,喂飽一個嬰兒還是沒問題的。

好在小孩也不挑食,或許是餓得狠了,晏修白用勺子一點一點的給他喂奶的時候,他喝的飛快。

晏修白總算松了口氣。

“多謝老人家了。”晏修白颔首道謝。

老村長坐在門口,吧嗒着煙,聞言笑道:“後生客氣了,現在這世道,誰都困難,能幫一點是一點。”

晏修白微笑着再次道謝。

因為老村長家的那頭羊,晏修白暫時在這個地方停留了下來,住的地方倒是不用擔心,村子裏空屋不少,他随便選了一家打掃一下就能住人。

村莊還算偏僻,往來生人也不多,晏修白不用擔心江都的人會找來這裏,而且楊廣剛死,一大堆的事情都等着宇文化及去處理,他還要養傷,恐怕也實在分不出多大的經歷對着他死纏爛打。

晏修白一邊養病,一邊養孩子,抽空了還要想想未來的去處,楊廣死了,他的聖寵要怎麽辦了?

隋末年間,群雄逐鹿,稱帝的皇帝實在不少,李子通,李密,王世充等等,以及最後的贏家太原李家。

等等,他真是燒暈腦子了,隋末唐初,這是唐朝啊,唐太祖李淵,唐太宗李世民,他來的地方是唐初,他能夠從頭到尾見證唐朝的崛起,這麽有意義,讓人激動人心的事情,他竟然隔了一天才反應過來,果然是腦子都燒的遲鈍了。‘

他決定了,要去投靠李世民,一邊見證太宗皇帝的成長,一邊刷刷聖寵,多劃算的買賣,說不定他以後也能撈個二十四功臣當當呢。

晏修白越想越覺得這件事不錯,連身上的病都感覺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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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修白的羊奶也不是白喝的,空閑之餘,他開始給村子裏的人看病,村中留下來的人大都是老弱病殘,這種亂世,沒錢沒權的平民百姓一旦生病了,是沒資本看大夫的,無論大病小病都得自己扛着,像此處這種經過戰争洗禮殘留下來的莊子更是如此。

也因為他的這項技能,本來還被人有些排斥的晏修白一下子受尊敬了起來。

晏修白醫術不差,脾氣也好,待人親和,漸漸地,無論是莊子裏的大人還是小孩,都晏大夫晏大夫的叫了起來。

晏修白與他們相處的不錯,他現在唯一後悔的是當初從皇宮裏逃出來的時候,怎麽就沒順手牽羊模些金銀放在身上呢?他缺錢,非常的缺,他出京的時候身無分文,何況現在還要養一個孩子。

就連小孩身上裹着的襁褓,都是村裏的人支助的。

他還從來沒有這麽寒酸過。

晏修白在村莊裏停留了十天,十天之後,他抱着孩子啓程北上,一路上各種各樣的消息傳入他的耳中。‘

比如說宇文化及弑君,自封為大丞相,在江都立秦孝王楊浩為帝,王世充與元文都、盧楚等人,在洛陽擁立越王楊桐為帝,而李淵在長安擁立楊侑為帝,改元“義寧”。

楊廣一死,天下間一下子就出現了三個皇帝,不是不荒謬的。

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出,皇帝也不過是傀儡,是遮在野心人臉上的一塊遮羞布,一旦沒用了,也就是個死而已。’

這一路行來,晏修白見得最多的就是流民,天下大亂,受苦最多的就是百姓,晏修白現在,也不過是普通平民一個,他就算幫得了一個兩個,卻也沒有能力幫助更多。

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給遇上的人看個病了,為此,他甚至違背了自己的原則,利用自己的武功行偷竊之事,用來買藥材。

當初他因為劫富濟貧這種事,關了楚留香的牢房,那時候的他萬萬也不會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會效仿那位楚香帥,只為了多救幾個人。世事荒謬,莫過于此。

違背了一直以來的原則,他并不好受,卻也不會後悔。

因為他這一路治病施藥的緣故,漸漸的他竟也有了些名聲,流民之中總會有人說起那位晏大夫。

他待人和善,醫術高超,慈悲為懷,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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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晏修白在給人治病的時候,一眼就注意到了那個年輕人。

和周圍那些已經在痛苦中麻木的流民相比,那人實在特殊,就算對方蓬頭垢面,衣衫褴褛,和普通流民別無二致,可他卻有一雙澄澈靜谧的眸子,那雙眼睛太醒目,一下子将他和旁人區分開來。

更何況,就算那晚上的光線不是太好,可晏修白依舊能夠認出,這個人就是那天晚上從宇文化及手中逃走的人之一。

兩雙眸子對上的片刻,晏修白認出了徐子陵,可徐子陵卻沒認出他,這不能怪他,那天晚上,他和寇仲忙着逃命都來不及,那還顧得上其他,而且,他們和那位救命恩人,從始至終都沒打過照面。

他雖然沒有認出對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從身邊之人的口中,卻已經了解到,原來他就是那位令人敬佩的晏大夫。

徐子陵的視線一直随着對方轉動,他看着他給人把脈,看病,開方,贈藥,不過是一個臨時搭建起來的棚子而已,簡陋的要命,可莫名的,在這種時候,在那個晏大夫認真的給人看病的時候,恍惚間,竟有了一種神聖的感覺。

下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可他此時此刻,卻有一種感悟,殺人何其簡單,尤其以他現在的武力而言,揮手之間就能取人性命,可救人一命又何其艱難。

殺人救人,何等奇妙的事情,徐子陵盤膝而坐,任由自己陷入這突然生出的感悟之中。

等他從冥想中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下來了,夕陽西下,殘留的熱度開始消退,空氣中漸漸升起一股冷意。

徐子陵一睜眼,便對上一雙打量的目光,蹲在他面前的人徑直伸出手來,搭上他的手腕,這本事習武之人的命脈,不是全心信任之人是不能随意碰觸的,可徐子陵只是稍微動彈了下指尖,便任由對方搭上了他的腕部脈搏。

晏修白皺了皺眉,然後只簡單的說了一句話,“脫衣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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