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郭峻琰被謝涸澤拽走時人稍微有點兒懵, 等到飛上半空被冷風一吹, 人就清醒多了。
“怎麽回事?”郭峻琰問道,擰起的眉頭帶着一抹擔憂。
謝涸澤沒法給他具體的原因, 只道:“有點不太妙的預感, 保險起見還是走比較好。”
郭峻琰便不再細問。他知道, 如果謝涸澤沒有半點發現, 或者心中着實感覺到不妙,應該是不會做出這種莽撞的舉動的, 因此就算對方現在拿不出什麽切實的證據, 他也會選擇相信對方。
謝涸澤是劍修, 劍修的直覺一向比別人敏銳。
事實也的确如此,謝涸澤的預感在當天晚上就成真了。
郭峻琰的小叔在回門派的路上遭到襲擊,雖然人被同門救下,但還是陷入昏迷。而郭峻琰和謝涸澤當時租下的小院也在夜間被搗毀, 店家反應雖然迅速,最後也只追到了一名魔修, 還來不及審問,對方就自爆了。
聯想到剛剛出世的玄霜地煞竹,許多修士覺得魔修當時沒到場,恐怕就是打着事後殺人奪寶的主意, 因此目光一時間都集中在魔修身上了。
而一直行走在深山老林之中,謝涸澤和郭峻琰得到這個消息,已經是幾天之後。
謝涸澤舔了舔幹澀的唇角,毫不意外的事情會這樣發展:“魔修可真是一塊磚, 哪裏需要哪裏搬。”
郭峻琰哈哈大笑:“這便是名聲的重要之處了。僞君子雖然為人所不齒,但他們也算事出有因,我能理解,但不願原諒。”
謝涸澤抱臂看着他:“聽你這話的意思,仿佛是被坑過?少俠,請說出你的故事,讓我高興高興。”
本來打算裝可憐的郭峻琰:“……”
我的小少爺,照你這樣聊天,遲早把天給聊死。
着實不好再說什麽,郭峻琰把謝涸澤按在自己的肩頭,扯過新采購的披風将他裹起來,拍了拍他的背,輕聲道:“折騰了一天也累了,休息吧。”
為了避開謝父,他們兩個人這幾天一直都沒離開過山林,甚至連夜間都不敢過多的休息,變換着方向不停奔走。
謝涸澤的考慮郭峻琰不是特別清楚,但想到謝父的所作所為,便沒有反對過謝涸澤的意思。
謝涸澤也知道他心裏疑惑,打開地圖仔細分辨了一下方位,才掀開披風推開郭峻琰,将曾經從別人那裏打劫來的東西一股腦倒出,翻出一本陣法,挑挑揀揀地在森林中布起了陣。
郭峻琰見他如此動作,意識到他們身後仍有追兵,差點沒把手邊的樹幹捏碎:“小少爺打算報複回去?這是不是為時尚早?”
謝涸澤眸中滿是厲色:“不早了,他既然不打算留着我,大概也是發現了什麽。幸好我大哥什麽都不知道,他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對我大哥下手。”
如果丹璋真一猜測屬實,那麽謝父現在應該已經發現水靈氣出了問題。和姚詩涵結為道侶的事情或許就是謝父試圖挽回靈物的手段,要不然他也不會連臉面都不顧,想方設法非要把謝涸澤和姚詩涵的關系敲定,應該正是因為害怕多年謀劃功虧一篑。
按照這個思路推算,謝涸澤之前曾經發現的內奸恐怕是雙面釘子,既為謝父做事,也為郭峻琰的仇家做事,畢竟這兩個人的目标并不沖突,甚至還有重疊之處。
“可惜他的打算被你給攪和了。”謝涸澤看向郭峻琰,“你不但阻止了我和姚詩涵的事,還放話警告她,讓老頭子不得不向姚家背後的靠山借勢。”
郭峻琰輕嗤一聲:“可惜,那也不是什麽良善人。”
謝涸澤點了點頭。他家老頭子想得挺美,只可惜選錯了人,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這個夢也就只能做做,不能實現了。
輕嘆一聲,謝涸澤有些感慨,當初要不是郭峻琰不按理出牌,非說些什麽要和他做朋友做道侶的話,也不會打亂老頭子的安排,他也不會有機會了解到背後的真相。
一直被蒙在鼓裏,就算他僥幸突破金丹,能夠漸漸恢複健康,卻永遠都不可能尋到背後發生過的事,更不會知道還有這樣一條毒蛇蟄伏在自己身邊,以後再被算計的可能性非常大。
“謝謝。”謝涸澤想到這裏,就不由真心誠意地對郭峻琰道了聲謝。
郭峻琰搖頭道:“你我之間,何必多言。”
好歹活了快一百年,郭峻琰比謝涸澤更清楚修士們為了追求長生能夠做出什麽下作的事情,因此也就比他想得更深。
謝大少顯然是因為靈根屬性不對才逃過一劫,但是這種陰損的手段必須要在孩子出生之前使用,謝父又是如何保證謝涸澤就一定是金屬性天靈根的?
以修真界現有手段來講,只有孩童長到五歲才能真正測試出靈根屬性,六歲時特殊體質才會定型,不然諸多大門派也不會卡住六歲這個門檻,将開山門招收弟子的年齡定在六到十二歲。
就連這些龐然大物都必須遵守這個規則,謝父到底是如何在謝涸澤沒有出生之前,就确定他的靈根的?
郭峻琰有些緊張,這讓他想起了曾經聽到的一則傳聞。
據說在千年以前,有個因走火入魔而變得喪心病狂的修士,一生的執念唯有飛升正證道。但他自己已經毫無希望,就将目光轉向了他剛出生的兒子。為了讓這個孩子有個好的起點,他用數名未出生的親生骨血作為引子,硬是給兒子人為造出雷屬性的異靈根。
這種違反天道規則的做法,毫無疑問,是有非常嚴重的後遺症的。
在境界低的時候看着不明顯,等到了境界高的時候,那雷靈根修士每次所遭受的雷劫都比別人更重,本來能将劫雷化為己用的雷靈根也在這個時候失去了效用,不但不會像其他雷靈根修士一樣讓他從雷劫中受益良多,連靈根都會遭受重創。
如果他能從這逆境中走出,最終也可成為一名以力證道的大能,從而改變天道規則。可惜他父親做下的孽太重,他最終沒能超脫,而是橫死于天劫之中。
做下這件事的修士也因為願望破滅心魔爆發,最後不得善終。
郭峻琰想起關于謝父的傳言,他有那麽多小妾,卻最終沒有一個為他生下子嗣,這就讓人非常擔心了。
謝涸澤手上不停,繼續布置陣法,餘光掃到郭峻琰的神色,直接就開口問道:“怎麽這副表情,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麽?”
郭峻琰也想知道謝涸澤的具體情況,自然就把這件陳年舊事告知了。
“此事影響惡劣,故而當年修真界直接聯手壓下,我也是偶然得知。”郭峻琰道,“不過此事千年前畢竟轟動一時,若真是有心,也能查到蛛絲馬跡,手眼通天的修士自可各施手段獲得詳情。”
謝涸澤停下手上動作,沉思一陣道:“這是要等到孩子出生之後才用的手段?我曾聽說我家老頭子身體出了問題,所以才遲遲沒讓後院的女子有孕。”
謝涸澤以前不知道這等隐秘,最多只會擔心一下老頭子蘊養靈物不成,轉而準備奪舍他的肉身,現在所要擔心的東西則更多了。
郭峻琰道:“無妨,這次動手之後,他應當會被你絆住。一旦他對身邊有所疏忽,我立刻安排人去調查他身體情況。”
謝涸澤眉間閃過一抹笑意:“那個死心塌地倒戈到你身上的侍女,是時候動一動了。”
郭峻琰笑着颔首,卻不敢用言語接着一茬,只翻了翻謝涸澤手邊的陣圖,随後露出一個有些詫異的表情:“符陣?竟是符陣!”
符陣,顧名思義,就是用符文或者符箓組成的陣法,屬于符箓與陣法的聯合産物,無論是難度還是威力都高于單一的種類。一般而言,修士至少精通其中一種,對另外一種有深刻的了解,才敢下手試驗這樣的高端陣型。
看謝涸澤布置陣法這一副照本宣科的樣子,就知道他對陣法并沒有太深刻的了解,讓郭峻琰十分驚詫。
不過,當他看到放在一邊的符箓時,眸光一閃,面上的興趣變得極為濃重,伸手随意拿起一張,仔細觀察了半晌,最終贊道:“小少爺符箓天賦卻是出衆。”
謝涸澤哼笑一聲:“你以為鑄造就不需要學符箓和陣法了嗎?可別當局者迷了。”
他這麽一說,郭峻琰當然也馬上想了起來。許多出名的法寶之所以有那麽大的威力,正是因為上面的符箓或者陣法對它産生了強化作用。有不少煉器師在主攻煉器的同時,也會兼修符箓或者陣法,煉制出來的法寶也因為煉器師獨特的符箓或者陣法排布而增色不少。
“看起來小少爺選的是符箓了?”郭峻琰見他承認這些符箓是自己所畫,便點頭道,“便是只對一方面精通,這也非常了不得了。”
謝涸澤将那張符箓拿回手裏:“了不得的地方還多着呢,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郭峻琰見他布陣時果然磕磕絆絆的,就蹲在他的身邊打趣道:“哦?我這個乞丐窮得很,孤陋寡聞慣了,小少爺不妨讓我開開眼界?”
“可以。”謝涸澤很快将手中的符箓埋好,淡淡應了句。
看了眼面露期待的郭峻琰,謝涸澤轉過身,從之前倒出來的東西裏挑揀了一番,取出兩張獸皮、一段樹枝、一塊靈石放在一邊。
藏劍弟子的力氣不小,因此謝涸澤也不借助外物,只是伸手用力一捏,就将握在手中的靈石捏成了齑粉。扒下樹枝上的樹皮擠出汁液,與靈石粉末混合在一起,調制出淡綠色的濃稠顏料,謝涸澤用樹枝蘸着顏料在一張獸皮上細細刻畫起來。
樹枝質地堅硬,不像一般符筆那樣柔軟藏鋒,并不能夠輕而易舉畫出完美的線條。但謝涸澤以前也是練過硬筆書法的,用這種東西仍然可以做到線條抑揚頓挫、張弛有力,故而片刻之後,他一氣呵成的符箓帶着不同于眼下主流的另類玄妙美感。
就像是他少年時期曾經看過的黑白漫畫,雖然只有兩種顏色,但美麗的線條卻給了畫面一種簡約而極致的美。
郭峻琰一臉驚嘆,為謝涸澤的作品而震撼。
謝涸澤卻沒有在這裏停止動作,而是拿起另外一張獸皮蓋在畫了圖案的這張上面,然後用樹枝從頭到尾滾過,使勁壓了壓。
片刻後,他将兩張獸皮分開。
天地靈氣湧入的剎那,獸皮之上光華一閃,淺綠的線條徹底陷入兩張質地不同的獸皮之中,變成了兩種功效不同的符箓。
郭峻琰神識掃過,很快就确認這兩種符箓的品質都很高,從上面隐隐流動的靈氣來看,這兩張符箓被激發之後,效果肯定比外面店鋪裏賣的更好。
郭峻琰見此情景,整個人反而沉默了。
他思索半晌,開口提醒道:“小少爺,你這幾乎開創了另一先河。以後切莫在外人面前顯示你的能力,除非達到出竅期。”
如果謝涸澤有出竅期,那麽憑借他現在這一手,一定能成為人人尊敬的大師,甚至還有可能名垂青史。但是在此之前,他這就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一旦被心思不正的人發現,就他這個境界,勢必要吃大虧。
郭峻琰自己也還只是個元嬰,修真界比他境界更高的人也是有的,因此他也不敢保證,在謝涸澤露出這麽厲害的一手後還能不能徹底護住對方。
謝涸澤将兩張獸皮遞給他,口中笑道:“這話還用你說?你之前發現我就這番本事了嗎?要不是你問起,我根本不會顯示出來。”
“防人之心不可無。”郭峻琰神色凝重道,“就算是我,你也要多長個心眼。小少爺,你莫要太相信別人。”
謝涸澤一臉複雜地看着他:“之前喊叫讓我學會相信別人的是你,現在喊叫讓我不要太相信別人的也是你,你……能不能別這麽前後矛盾?”
郭峻琰也很無奈:“小少爺,你明知這并非同一種情況,就莫要拿我開玩笑了。”
謝涸澤站起身,居高臨下地抱臂看着他:“既然你也說了,連你都不可信,那麽為了表現你的誠意,你是不是該多做一點什麽?”
郭峻琰便道:“小少爺且直說。”
這就算是什麽都不問,直接答應了。
謝涸澤滿意地點了點頭,看着默默亮起的組隊選項,直接遞交了一個申請過去:“我發現你真是老天爺的親兒子,很多事情都需要你點頭才能繼續進行。我來采訪一下,你現在是什麽樣的心情?”
确認了組隊申請,郭峻琰本來還有點懵逼于這個功能,聽到這話方才意識到什麽,想起之前謝涸澤消失的挖寶版塊,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看樣子,組隊功能你以前沒接觸過。”謝涸澤挑眉,“你以前都是獨來獨往?啧,未免也太可憐了一點吧。”
郭峻琰不作聲。
謝涸澤道:“我也沒空和你解釋組隊功能有什麽用,你自己研究系統去吧,我還要布陣。”
郭峻琰打開了系統版面,一邊研究,一邊沒忍住又告誡道:“傳承畢竟是外物,修士最終還是要依靠己身,所以小少爺,你莫要太過依賴傳承。”
謝涸澤一臉冷漠:“這用得着你提醒?系統版塊都能半路消失不見,還有什麽是比這玩意兒更不靠譜的?你還是少操點兒心吧,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了,該做什麽總有分寸。”
郭峻琰沒吭聲。
然而對于已經活了快一百歲的他來講,二十幾歲的謝涸澤還真的就是個年紀不大的孩子。這個年紀的人最容易憑着一股沖動做事,雖然相較而言謝涸澤已經十分理智,郭峻琰還是會擔心他做下錯事。
畢竟他也是從這個年紀走過來的。
謝涸澤表示拒絕和這個不知道帶入了什麽角色的傻丐讨論這種問題,向他扔出了一堆符箓,并指使他按照陣圖去布陣。
“看起來你現在精神挺好的嘛,還有心情和我糾結這種問題。”謝涸澤表示不能縱容狗逼丐幫,“原本我還擔心你中毒太過虛弱,需要好好休息,現在……”
老老實實幹活吧。
郭峻琰:“……”
好好好,小少爺說什麽都有道理,他老老實實地幹活。
在被謝涸澤指揮來指揮去的過程中,郭峻琰才注意到他手上所拿着的所有符箓材料都有那麽一點眼熟。回想了一下自己之前打劫的幾個儲物袋裏的東西,郭峻琰算是徹底相信了謝涸澤警惕性有多高。
明明天天都呆在一起,他竟一點都沒發現謝涸澤是什麽時候準備了這些符箓的。看來就像謝涸澤自己說的那樣,如果不是他問起,謝涸澤根本不會展露自己這份特殊能力。
這麽想着,郭峻琰在放心之餘竟然又生出一點感動。
明明謝涸澤是這樣謹慎的人,卻願意在他問起的時候據實相告,這份真誠,足夠他感慨和回報。
謝涸澤卻并不覺得這有什麽:“是你對我體貼在先,我不過是投桃報李,你別想得太多。”
“好好好小少爺說什麽就是什麽。”郭峻琰一邊敷衍着,一邊将最後兩張符箓貼在樹幹上,見淺色光華一閃,兩張符箓嵌入樹幹,便知已經大功告成,“沒想到如此粗糙的陣法,在小少爺妙手下卻成了精品……這果真是化腐朽為神奇。”
謝涸澤道:“這個符陣能隐藏你我氣息,只用追蹤之物将人引到這裏。如果真的有人跟着我們,這會兒不妨來個甕中捉鼈,總比迎頭對上有優勢。”
郭峻琰但笑不語。
雖然謝二少的口氣并不是很确定,而他本人也的确沒感覺到追兵的氣息,但就像之前離開小院的事情一樣,他相信謝涸澤的判斷,也願意據此作出反應。
既然已經有了決定,符陣也已經布好,郭峻琰當然就和謝涸澤在樹林中藏了起來,徹底将自己的行蹤隐匿掉了。
失去了兩個人的行蹤,因為擔心打草驚蛇而一直不遠不近跟着兩個人的追兵略有動亂,這時候才因為突發的變故露出一點形跡,被神識範圍更大的郭峻琰覺察。
細細感受了對方隐匿行蹤的功法,郭峻琰露出一個冷笑,對謝涸澤做了個“魔修”的口型。
謝涸澤不甚在意地點點頭,反正他還是那句話,魔修就是一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誰知道這些人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什麽呢?他心裏其實有個懷疑,只是苦于沒有證據,不好向郭峻琰提起罷了。
不過随着對方迅速确定徹底失去了和謝涸澤的聯系,謝涸澤也很快就感受到了來自他們身上濃烈的血腥氣息,并能夠推測他們以超越本身境界的速度在飛快靠近符陣。
他們身上肯定有某種秘法。
幸好謝涸澤這個人從來都不喜歡低估對手,布置的符陣直接就是對付出竅期以下所有修士的,故而當四名元嬰帶着六名金丹步入符陣之後,直接就有五名金丹被擊碎了丹田,倒在地上徹底失去了戰鬥力。
剩下的五人又驚又怒,郭峻琰臉色卻微微一變,沒想到謝涸澤到底還是有些心慈手軟,沒有直接要那五個人的命,給他們留下了隐患。
謝涸澤低聲道:“你都被算計過,我還會不合時宜的對敵人仁慈嗎?你看着就知道了。”
郭峻琰扭頭看了他一眼,眸中神色晦暗難明。
受傷後謝涸澤雖盡心盡力幫他治療,但他一直以為謝涸澤沒有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過,其實還挺放心謝涸澤的心态的。現在看來根本就是他想錯了,謝涸澤不是沒有自責,只是他沒有注意到而已。
不過,若是他受這一回傷就能給謝二少敲響警鐘,讓他更加融入這個世界,那麽他這個傷受的也是很值得的。
唯一希望的就是謝涸澤不要因此生出心結。要是因為這件事情反而把他給耽誤了,那就不好了。
好在謝涸澤并不是那種會死鑽牛角尖的人,郭峻琰的擔心毫無必要。甚至因為謝涸澤心中把郭峻琰當作恩人,郭峻琰受傷後更是有些發狠,只是時間不允許,就沒有露在表面上罷了。現在到了合适的時候,自然順勢露出了隐藏的很好的獠牙。
任誰都有膽子到他頭上來踩一腳,真當從群狼環伺中掙脫出來的謝二少一點脾氣都沒有嗎?
滾蛋吧,不讓這群人後悔,他就不姓謝!
謝涸澤這麽一發狠,被他盯上的人自然倒了黴。
一開始還沒有人發現陣法之中暗藏的殺機,那五名金丹覺得自己雖然被擊碎了丹田,但這并不是不可修複的傷害,所以在失去戰力之後,他們頂多擔心一下會不會被同伴抛棄。
魔修手段狠辣歹毒,雖然容易留下因果,但有很多神奇的功效是道修所比不上的。只要不被當做炮灰,他們能夠回到魔修所在的地方,自然有相應的方法為自己治療傷勢。
料想謝涸澤和郭峻琰只有兩個人,并不敢直接對上他們這麽多元嬰,所以這幾名金丹慌亂了不久就冷靜下來。
他們覺得自己的思維很清醒,卻沒有注意到眼前的景色越來越模糊,身體的熱量也在飛快流逝,還在以一種冷靜的姿态觀察戰局,反而讓他們的同伴入了套。
其實被劫殺的瞬間,四名元嬰魔修就進入了戒備狀态。
他們的神識範圍不比郭峻琰小多少,四個人一起展開地毯式搜查,危險性遠遠超過一個人四處搜索,更容易發現一些隐藏在水面下的線索。
注意到因為襲殺五名金丹而暴露出來的陣旗,四名元嬰魔修很快推測出了這個陣法的大致模樣,掃了眼相對的位置,果然見那是送到郭峻琰手上的幾個儲物袋裏的東西,不由露出個略有點輕蔑的表情。
“這位小少爺倒是不凡,難怪那老東西不願意留他。”一人道,“乞丐元嬰向來愛財,從不放過搜刮戰利品的機會,這小子竟能覺察出不對,并勸動那乞丐,他日回去了,倒是個大|麻煩。”
“照本宣科能做到這種程度,可見本身也是有點陣法天賦的。”另一人口氣更是滿含蔑視,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态嘲諷着,“竟能同時對付幾名毫無防備的金丹,果真了不得!”
和冷嘲熱諷的兩個人不同,另外兩名魔修沒有呈口舌之利,發現了破綻之後,看了看除了失去戰鬥力再沒有別的問題的同夥,就迅速将幾處陣旗擊碎,準備将陣眼找出,用秘術來追蹤謝涸澤的行蹤。
“那老東西卻是了解他兒子。”那人随便看了一眼忙碌的同伴,就繼續道,“他怕是也知道他兒子能看出不對,這才把大兒子的血給了我等。果真不怕我等以此做法為難他?”
另一人顯然對這個更加了解,聞言便道:“你當我未從考慮過這種可能?實是老東西太狡猾,這血液除了追蹤那謝涸澤再無其他用處,便連他大兒子都無法傷害,果真是人老成精。”
他說完這話便閉口不言,另外一人也不再追問。
顯然他們兩個人不是小說裏那種絮絮叨叨把所有真相都說出來的反派,只不過是一時追丢了人,心裏不忿,諷刺了幾句而已。
不過他們這幾句話裏透露出來的信息量也夠大的了,謝涸澤聽到謝父的做法,對大哥的擔心一下就湧了上來,握住樹幹的手一個用力,就這樣陷了進去。粗粝的木刺劃破了他的手指,指縫間有鮮血淌下,如果不是這個陣法的隐蔽能力特別強,這一點血液足夠他暴露在人前。
郭峻琰伸手握住他已經發白的手指,将他受傷的手攥進自己手中,無聲地給予他安慰。
謝涸澤閉了閉眼,安撫住心中的躁動,見那些魔修将假的陣眼起出,躺在地上的金丹魔修還在冷靜地觀望情況,這才按照計劃激發了手中的符箓。
微弱的天地靈氣波動一閃而逝,一名沉默的元嬰魔修略有所感,心中稍微升起警惕,但還不等他反應,地上的五名金丹魔修就被拉入幻覺,神色變得呆滞起來,體內的真元随着溫度快速流失。
冰霜眨眼鋪滿地面,白霧在一瞬間升起,還活着的五名魔修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但他們的戰鬥經驗豐富,馬上就進入狀态,完全沒被滿地的冰刺傷到半分。
元嬰魔修淩空而立,望着一地狼藉,目光落在自己被紮成刺猬的跟班身上,頓時暴怒道:“藏頭露尾,鼠輩爾敢!”
謝涸澤慢吞吞地答了一句:“我不屬鼠,而且我為什麽不敢?”
語畢也不管那名元嬰魔修根本聽不見他的話,直接激發了嵌套在其中的第三個陣法,而這個陣法只有一個效果——
禁空。
禁空這個效果在修真界可不只是說禁止飛行,準确一點來講是禁止任何空間法術,包括各種閃現和傳送。再搭配之前看起來像是攻擊手段、其實卻是減速功效的冰霜白霧,在符陣所在範圍之內,這些元嬰魔修都受到了極大程度的限制。
不過效果如此出衆的符陣也有相應的短板:消耗量大,持續時間較短。
如果只有謝涸澤一個人在場,那麽即使他設計出了如此讓人驚豔的符陣也沒有用,畢竟以他的實力和境界,就算他能磨死這群魔修,所需要的時間也已經遠遠超過了符陣持續的時間。
但他并不是一個人。
看了眼從半空中栽下來的元嬰魔修,謝涸澤扭頭将一張符箓拍在郭峻琰身上道:“去吧,你的天下。”
郭峻琰起身,嗯了一聲:“放心吧,看我給你出氣。”
丐幫技能的一個短板就是僵直高,換句話說,在別人滿地打滾的時候,丐幫自己也處于技能僵直狀态,反應較為遲鈍,并不能完全無縫銜接兩個技能。高端選手當然知道如何規避僵直帶來的負面影響,所以通常他們破綻出現的快,消失的也快。
但所有人都不能保證他們的狀态一直很好、每一次出手都不會失誤,稍有差池說不定就是致命失誤,戰局瞬息萬變的修真界尤其如此。
因此若是能制造出對丐幫有利的環境,那麽那自然能夠增加丐幫的勝算。
謝涸澤理解丐幫的技能,選擇的陣法正是最适合丐幫的。郭峻琰在這種情況下一出手,就感覺到了和平時戰鬥的差距。
一句話:我這麽叼,我終于上天了!
禁空、減速為他創造了最有利的條件,最大程度削弱了技能僵直對他的影響,讓他技能之間的不連貫處危險性降低不少,即使面對的是四名同境界魔修,也讓對方感覺到了“明明看到了破綻但就是無法抓住”的暴躁。
戰鬥中最需要的就是清醒,一旦修士急躁起來就很容易失誤。
郭峻琰棒棒帶風,拳拳到肉,近身搏擊至酣暢淋漓。
竹葉于冰雪之中飄落,青綠的顏色生機勃勃,看在魔修眼中,卻讓他們焦慮不已。
不屑于這種樸素的打法,即使是魔修,也追求法術舉重若輕,戰鬥姿态飄然。
偏偏郭峻琰每一擊都落到實處,撞擊聲響起,便有鮮血飛濺,魔修更是不得不毫無風度滾在地上,幾乎讓人暴怒到極點。
他們恨得咬牙切齒,卻毫無辦法,一次次勉力站起,卻又被擊倒在地。
郭峻琰甚至在言語上也不曾放過他們,“蜀犬嘯日”“棒打狗頭”“落水打狗”“天下無狗”之類的技能名稱頻頻從口中吐出,聽得脾氣不太好的兩名魔修臉色脹紅,眼珠幾乎要瞪出來。
謝涸澤看着魔修那個倒黴模樣,忍不住輕笑出聲。
郭峻琰這人也挺有意思的,每次喊出的技能名稱未必是他使用的招數,但句句不離一個“狗”字,也是把對方打得暈頭轉向、不知所措。
眼看滿地打滾的魔修已經鼻青臉腫,一個個只剩招架但沒有還手之力,郭峻琰還遲遲不下最後殺手,謝涸澤不得不出聲提醒:“別玩了,速戰速決。”
郭峻琰看了眼走出來的謝涸澤,見他确實不再生氣,雖然有些遺憾自己沒有表現到位,但是陣法效果也差不多要到時了,他的确不能再磨蹭。
難得有一次輕輕松松就滿狀态打出亢龍有悔,郭峻琰覺得這經歷還是挺新奇的,于是剩下的三個元嬰魔修他也如法炮制了。
謝涸澤:“……”
好好好,一看你就特別有童心,我這兒有個糖葫蘆,你吃不吃啊?
尴尬地放下手的郭峻琰:“一時手誤,一時手誤。”
沒理對方的解釋,謝涸澤抽出輕劍,走到唯一還活着的那名金丹魔修身邊,微微吸了口氣,然後揮劍斬下。
郭峻琰眼中微光閃動,明知道謝涸澤有可能不适應,卻還是沒有上前幫忙,只是按住了他的肩膀,給他一份支持。
濺起的血液和滾在地面的頭顱讓謝涸澤有些惡心,但是他閉了閉眼,很快就壓下了這份情緒。
郭峻琰把他摟到懷中,讓他的頭靠着自己的肩膀,撫拍着他的脊背,輕聲道:“難受就莫要忍着。”
謝涸澤閉眼靠在他的頸邊,聞言輕輕咬住他的肩,含混不清道:“這種事情我遲早要适應的,我必須将我的心态調整過來。我是一個修士,就要遵守修士的法則。”
郭峻琰任他咬着,安撫道:“小少爺你并不用如此心急。”
謝涸澤松開嘴:“這種事情宜早不宜遲,我既然承認我心态有問題,自然不願意拖延。但是你呢?”
郭峻琰略有不解:“我?”
謝涸澤在他肩頭蹭了一下:“你真覺得自己對你小叔的态度沒有問題嗎?”
作者有話要說: 馬上就要解決那個傻逼渣爹了,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另外看起來道友們都不是太缺錢,貧道突然詭異地感覺到一陣欣慰。想來想去,大約是因為貧道二徒兒很有錢,所以愛屋及烏?(并不,愛屋及烏不是這麽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