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池臨刻意與我保持距離,除了日常伺候,對我不多說一句話,不多看我一眼,一連幾天,皆是如此,讓我十分郁悶。
這日與池臨搭話無效,他已對我第三十次搭話置之不理了,也不在我房中逗留,留我一人在房中自省。
我躺在床上把玩垂飾琢磨着讓池臨搭理我的法子,窗戶發出異響,我聽着覺得奇怪,起身走到窗戶邊,原來窗戶被風吹開了,由外吹進一陣香氣。香氣莫名的熟悉,但一時想不起來,我伸手關上窗戶,突然燭火滅了,房中一片黑暗,從後面伸出一雙手,一只環住我的腰,一只勾上我的脖子。我吓了一跳,渾身僵住,不敢輕易動彈。
是誰?什麽時候進來我房內的?
那人卻沒有什麽動作,只是靠在我身上笑了,在我耳邊輕聲道:“多日不見,株幽這點小緊張還是沒變……”
我生出一股無名火,來者竟然是韓世琤!
他就這麽喜歡神出鬼沒,躲在陰暗的地方吓人?
他不來還好,一來便讓我想起些不愉快的回憶。
當下冷笑道:“哼,我當是誰,原來是大名鼎鼎的韓門主!深夜闖入王爺府,不怕被府中侍衛當成刺客麽?”
他慵懶道:“株幽原來擔心這個。放心,進來之前,本門主已将門外的侍衛全數藥迷,包括株幽的小侍從……”
“你……”
我一急,欲轉頭與他對峙。
他牢牢的卡着我的脖子不讓我轉過去,“株幽別惱,你的人,我不會動的,三個時辰之後他自然會醒。”
我只覺好笑:“韓門主都能将我的生死視若草芥,更何況是我的人?”說出來誰信?
他勾着我脖子的手松了松,輕輕一笑,“我道株幽怎麽見到我火藥味兒這麽重,原來是惱我這個。”
“他是不會傷害你分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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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得很輕,然而很篤定,有時候我非常奇怪他這樣的自信到底是怎麽來的,仿佛一切在他掌控之中,那是一種俯視蒼生的優越感,讓旁人覺得自己仿若水中蜉蝣,在他面前微不足道。
但我終歸是不信的……
“韓門主,你此番前來,不止是為了說這些吧?”
“株幽好不風趣。”他語氣一轉,認真說,“株幽沒有忘記我們之間的交易吧,如今有一件事,想讓株幽去辦。”
我頓了頓,正色道:“什麽事?”
“讓二王爺喜歡上你。”
我一震,有些難以置信他的話,很久才冷笑道:“怎麽可能?”
“為什麽不可能?”他反問道。“二王爺好男風的癖好天下皆知,見一個愛一個也是常有的,至于他身邊的男寵不可計數,如今不過是讓他獨獨寵愛你一人,以你之能,有何難處?除非……”他拉長的聲音,“你不想要自由了。”
我咬牙切齒的低下頭,一時有些後悔自己當初頭腦發熱地答應了他,還不如南風館痛快。
讓二王爺喜歡上我?
笑話。
先不說二王爺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以他對我愛理不理的态度,連靠近他三尺都難,我株幽何德何能能抓住這麽一位大人物的心!
韓世琤真真給了我份好差事!
“我答應你,不過你需給我時間。”我幾乎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日月可鑒我說出口有多艱難,然而世事就是如此,往往容不得自己掌握,為了自由我命還被韓世琤白送給了二王爺!
“當然,我是信株幽的。”
我沒有說話,黑暗中可見窗外微微透進的月光,他也沒有開口,氣氛變得死寂死寂的,我依然挺直身子沒有半分動彈,他嘆了一聲,将臉埋進我的後脖頸,肌膚相碰,出乎意料的我并沒有察覺到他的皮膚該出現的疙瘩。
這不合情理呀!
我艱難的轉過頭去,将就着僅餘的光線,餘光卻只瞥到他落在我肩膀的絲絲烏發。
他沉悶的開口,“株幽,往後切莫像今日這般動怒了,好嗎?”
我冷哼一聲,他倒不想想是誰讓我動怒的。
他抱緊了我:“聽話,你的身子忌大悲大喜。”
我心下一驚,緊接着雙眼一黯,“你怎麽知道的?”此事并無旁人知曉,我依稀記得五年前,那自稱葉神醫的老頭在支開他人後說過差不離的一句話,“你的病根已落入心脈,此生是不能大悲大喜,否則性命危矣。”
他身體微微一僵,很快放松下來,笑道:“青衣門的情報,是無所不知的。”
他說,“就因為無所不知,所以才會有那麽多人想吞并青衣門,甚至想毀了它……”
“株幽,青衣門有我的心血,我不能放任他淪為權勢之争的犧牲品,或許你現在不明白,那是因為你沒有被牽扯到朝堂之中,如果有朝一日皇帝恢複你丞相之子的身份,興許你就能明白我今日之言……”
“夠了,我不想知道這些。”我冷冷的打斷他的話,江湖與朝廷發生什麽我不在乎,丞相之子又與我何幹,我只是個普通的老百姓,想利用一點可取之處換取最後的一點自由。什麽侯門望族、血海深仇,全是狗屁!有空去糾結這些還不如多吃幾碗飯。
韓世琤啞了啞,估計沒想到我是這種反應。屋裏屋外都靜得不正常,韓世琤沉默了許久,忽然仰起頭,“株幽,我得走了。”
不知為何我竟是松了一口氣,惡言笑道:“好走不送。”
他在背後長嘆了一聲,環着我的雙臂慢慢松開來,輕拍我的頭無奈道:“好生照顧自己。”
我沒有動,料想他一會兒又會突然消失,果不其然,他話音落了沒多久,我轉身一看,身後空蕩蕩的哪兒還有人,屋裏後窗大開,搖晃着黑壓壓的樹影。
我幹站着,猛地咳了幾下,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心想這韓世琤果真與我八字不合,才見了幾面便被激得動了氣。
好不容易平複了下來,看這天色已晚,三個時辰未過,被下了迷藥的人還未醒,便摸索着躺回床上。
迷迷糊糊中我站在一個布滿紅綢華麗的大堂之中,身邊站着許多人,老的少的都有,無一身着雍容貴氣的衣飾,這些人中,有歡喜的神色,有假笑,熱熱鬧鬧的哄堂一片。
我聽見父親笑着說道:“今日你大姐出閣,特準你嘗一杯酒,沾沾喜氣。”
我心裏一樂,心想父親這老古板總算肯讓我嘗嘗酒是什麽滋味了。雙手捏着酒杯,慢慢的抿了一口,卻被辛辣得嗆了一口,我拼命的咳嗽着,臉都嗆紅了。周遭人看此哈哈大笑起來,我也不惱,佯裝醉意的搖了搖手道:“酒酣心自開,不行了,我醉了,得回去歇歇了。”
同齡一個少年拉着我不讓我走,嬉笑着硬把酒往我嘴裏灌,嘴裏笑道:“同喜同喜!我敬你一杯。”我沒擋成,被灌了半杯酒。
期間一個雜仆進來通報:“禀老爺,禀丞相大人,二王爺駕臨。”
父親聞言笑說:“二王爺也來了,可真給我王柯兩家面子啊。親家,我們這就出門迎接二王爺?”
王大人也就是我大姐的公爹笑應道:“是是是,二王爺能來犬子婚堂實乃我王家之榮,蓬荜生輝啊。”
我擡眼瞧了那老頭,笑得容光煥發,他兒子也在一旁傻笑着,卻不曾說些什麽。父親招了招手道,“墨延你也跟着來。”
我稱“是”,乖乖跟着他們出府迎接,到了府門,一輛轎子姍姍來遲,在王府前落轎。我并未見過那二王爺,聽過他人口中的二王爺,不免有些好奇,偷偷張望了腦袋瞧。
朝廷的人都知道,二王爺是個名副其實的斷袖,而且斷得忒有理。但其實,二王爺以前不是斷袖來着,只是去了一次藥谷養病,就養出了這斷袖情意來。
今日頭回見到公然斷袖之人,以為定是行事乖張,出個門也要鳴鑼張傘,然而只是頂極為普通的轎子,前頭有兩人騎馬開路。
所有人皆低頭行拜禮,二王爺乃聖上二子,八歲便被冊封為王爺,雖寡言少語,然卻對政事有驚人的見解,當今聖上很是看好他。
當然若是除去他那斷袖癖好,也許聖上會更歡喜呢……
我胡思亂想間,聽到轎子裏頭傳出沙啞的聲音:“兩位大人免禮。”
那聲音未免不太自然,聽起來奇奇怪怪的。我一時走了神,沒聽到他們說了什麽,便聽得父親叫我,“墨延,過來拜見二王爺。”
我一怔,依言從人群中走出來,二王爺坐在轎內,遠看輪廓真是瞧不出什麽。我收起目光,隔着簾子邊拜見一邊道:“草民柯墨延,參見二王爺。”
要跪拜之時,他從轎子裏伸出手虛扶,“你就是,丞相之子?”
我驚疑不定的垂首答道:“草民正是。”
他收回手,只說了一句:“果真如傳言所道。”便不再話語。
我聽着納悶,這話說得,到底是滿意了還是失望了?外頭的傳言是又怎樣一番話語,我從不知道。
倒是父親揚起嘴角笑了,甚是自豪的模樣。我木讷的退到一邊,看着那只幹淨纖長的手自己率先掀起簾角,馬上有人上前來為他按住轎簾,一個穿着朝服、身形颀長的男子下了轎,我暗暗吃了一驚,這二王爺,居然如女子般臉上戴着面紗,遮住了下半邊的臉。父親與其他見過二王爺的人見怪不怪,顯然是習慣了他這奇怪的癖好。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二王爺,他目光沉如止水,很淡,似乎無欲無求到任何事都掀不起波瀾。
沒有多少交集,他越過我,被衆人擁簇着進入大堂。
記憶裏他那天一直沉默寡言,偶爾說幾個字,無非也是道賀之詞。而衆人在熱熱鬧鬧中,讓王柯兩家的聯姻完美落幕。
作者有話要說:
n(*≧▽≦*)n來賣個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