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與二王爺那次涼亭相遇,後來就沒有後來了。
我倆幹站着,一個亭中站,一個亭外站,一個負手看風景,一個眼神四處瞅,我以為憑借我在南風館多年,勾搭個王爺不在話下,結果愣是無話可說。
直到二王爺與前來堵破牆的老王管家一前一後離去。
我雖然覺得白白的機會這麽沒了有些可惜,然而提着的一股氣終于安然落地,也跟着尋來的池臨回房內了。
平淡過了幾天,從二王爺一只腳踏出無人居時王爺府便傳開了,都稱我株幽終于不用再被二王爺晾在一邊了,按照王爺這古怪癖好,萬一偏偏讓我株幽上了位呢。
我聽着池臨轉述那些傳言,啧啧稱奇,再一瞅小厮們轉變的态度,又啧啧嘆了兩聲。
但二王爺自那天後就沒來過了,我想起遙遙無期的自由,自是傷懷感嘆的學那些文人吟了句酸詩,誰知又被流出傳言,傳到老王耳裏。某天天色極好,我讓池臨搬了交椅出來曬太陽,碰見老王從對面笑盈盈走來,見到我先噓寒問暖問我還有什麽需求沒有,末了看了眼在裏頭拿東西的池臨,壓低了聲音道:“株幽公子,老王知道您的心思,您且安心,公子玲珑心思,相信王爺不久也會明白公子的心意,還望您保重身體,該吃的還是得吃,可不能自個兒糟蹋自個兒的身體不是。”我:“啊?”
老王笑得賊拉賊拉的,“公子不用裝傻了,您前幾日不是還吟了句詩麽。”
我一口氣滞在胸口,差點沒緩過來,前幾日我吟了什麽?哦是了,我別的沒念,偏生念了那句‘為伊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終不悔’,不知道的以為我想王爺想得要絕食。這事連老王都知道了,那就意味着全府的小厮婢女都知道了,極有可能二王爺也知道了……
賊拉賊拉的老王的高端笑意忽然晃得我眼睛生疼,我只好皺了眉,捂住了臉。
老王以為我犯頭疼病了。
當夜睡不着,幹脆出來起夜,天上月亮缺一半,倒是亮得緊。秋意漸起,夜裏真比白天涼了許多,我打了個噴嚏,抱緊了手臂,正感嘆出門沒披件外衣,脖子一疼,之後我眼前一黑,順利的暈了過去。
我是被吵醒的,聽到一男的可勁的說:“都給我洗認真點,把他洗刷幹淨。”
我一懵,再清醒,發現自己被脫個精光浸在水桶內,旁邊四個婢女安安靜靜的捏着我的四肢洗刷,就跟刷豬蹄似的,活脫脫要給我褪幾層皮。
不止這四個婢女,房內還有個男子在來回踱步。我絲毫不掩藏打量他的目光,這人長得四肢健達,身材魁梧,像習武之人,不是熟人,難道是仇家?我臉一白,掙紮了一下,卻渾身無力的摔回桶內。離我最近的婢女驚訝的對男子道:“大人,他醒了。”
那人聽聞走了過來,看到我眼巴巴的望着他,他面無表情道:“你放心,我們不會對你怎麽樣,只是要帶你去見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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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什麽人要把我裏外刷三層!我張開口,卻發不出一點聲音。我皺眉瞪着那人,他很大方的回答我,“我只是暫時點了你的穴,等到見到那位,自然會點開你的穴道。”
我動彈不得,又被點了啞穴,知道她們現下不會把我怎麽樣,也就安心的躺着讓人服侍。待換好衣物,穿戴整齊,脖子又一痛。我龇牙恨道,點睡穴不好麽,又劈我脖子!
若可以,我倒寧願不醒來。
檀木香珍珠簾玉璧燈琉璃珠,金碧輝煌,這地方還真不是平民百姓來得了的。我擡起頭,背對着我的是個長身玉立的人,一手扶着幾案,一手把玩着玉扳指。
果然沒什麽好事。
我心裏悠悠嘆了口氣,跪下叩頭拜道,“草民株幽拜見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趴在地上不敢擡頭,聽得他玩味的笑了一聲,接着衣袂擦過幾案,“竟連請安都不會了,二皇兄到底看上了你哪裏。”
我無奈想,我就是一小老百姓,老百姓見皇帝不就是這麽請安的麽,難道還要我行君臣禮?沒等我在心裏發完牢騷,他先說道:“起來罷。”
我只好乖乖站起來。
“把頭擡起來。”
我老實擡頭。
皇帝坐在椅上,撐着腦袋盯着我,那神情分明是在走神。
我沉默的垂首,兩年前先皇病重,新帝登基,時年二十一的太子龍袍加身,搖身一變替了他老子的位子,看着底下的臣民高呼萬歲。
這事兒隔了兩年,我依然記得清楚,那會兒皇帝老兒病重,太子登基第一件事就是大赦天下,再禁了一個月的禮樂,整整一個月南風館閉門不接客,老鸨日子過得愈發無聊,喝了點小酒,拉了池臨聽她念叨,一會兒念叨朝廷上的事,一會兒念叨閨房中的事,聽得池臨臉白一陣紅一陣,遠遠瞧見老鸨就躲着跑,引得靈歌咯咯直笑,好不快活。
若論詭谲多變,除了朝堂與江湖,便數不出第三個地方了。朝堂養出的人,要麽一片赤誠之心,要麽城府極深,還有一個不管你深不深就算揣着但遲早有一日能把你心思看穿的人。
“曹弘士,像嗎?”皇上歪在龍椅上,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旁邊的公公立馬往前一步,俯拜道:“回皇上,像。”
“像誰?”
“像……柯大人。”
我猛地一震,我長得越發像我爹了?竟……竟被個太監認出來了?!
我尚記得,皇帝還是太子的時候,與我爹甚少來往,雖然大家同為一朝,低頭不見擡頭見,但總不至于連個太監都把我爹瞧仔細了罷。
這皇宮真是卧虎藏龍,皇上命人把我從二王爺那裏擄來,難道不是為了看二王爺新近的男寵麽?他要是問起些舊事,我是得藏着呢?還是掖着好呢?
正當我想着這些有的沒的,皇上又突然說:“可會撫琴?”
我一怔,緩緩點了頭,“會。”
他示意曹弘士拿來瑤琴,我将琴放到面前,跪坐在琴旁,小時候養成了個習慣,為了賣弄我的琴藝常問旁人要聽什麽,只要說得出來,我便能彈出來。于是十分順溜的脫口道:“皇上想聽哪首曲子?”
話一說出口皇上未有反應,我自己先驚了驚,在世人眼裏,柯墨延已經死了,一個亂臣賊子的習慣我怎還可以說得這麽理直氣壯。
我偷眼瞧他,好在皇上沒有多想,随口說了首平凡的曲子,大約他聽曲子時,也有很多人這麽問他罷。
我這頭心不在焉的彈,他那邊心不在焉的聽。我心猿意馬的想,他是抓我來治罪的嗎?我就算幾年不出南風館,也知曉了當年被滅門後,有個折子遞上了先皇的桌子,皇帝老兒看後氣得不行,謀逆這一帽子從此扣實在我爹頭上,皇帝老兒怒道,此等大罪,即便滿門抄斬也不為過,丞相謀逆這罪就坐實了下來,沒人敢去翻案。同年,我的叔叔伯伯堂叔堂侄堂嬸堂妹,只要還未出閣的柯氏子弟女兒均被流放嶺南。
其實我爹這人吧,是有點貪,說他暗地裏收別人一些好處,我這個做兒子的完全相信,不過謀逆造反這種心,我想他大概一生都沒敢冒出這個念頭罷。他是個怕麻煩的人,更怕兔死狗烹,所以到去了也沒明白自己究竟惹了誰,也是可悲。
“你與這琴倒是有緣,一首普通的曲子也能彈出意境,叫朕又想起了些舊事來。”皇上勾着嘴角,陰測測的看我。
我硬生生的扯了下嘴角,“多謝皇上誇獎。”
他揮了揮手,“這琴賜你了,退下罷。”
我欣然起之,這麽快就放我出宮了?他也不糾結我長得像我爹了?
曹弘士低眉弓着腰,待我抱起瑤琴,引我出殿。
我在後頭看着曹弘士的背影,怎麽越覺得此事詭異,皇帝費那麽大勁弄我進宮來,就為了說那幾句話聽我彈小曲兒?
哼,我要信了才有邪。
皇宮的後花園花花草草真真假假,我抱着琴,長袍下臺階并不便利,便騰開一手提了提袍角,松開手眼角瞥見不遠處走來個玄色衣裳的人,我順着那衣袍望向那人,卻愣在了原地。
舉目兩兩相望,四目相對,他也愣了一下。
只聽見曹弘士與那人道:“柯大人安好,皇上已在禦書房等大人多時。”
作者有話要說:
給柯大人請安。
今天第二更,大家粽子節快樂。
順便一提,我吃甜粽子。(╯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