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人影動了動,向我靠攏,“是我。”他的手順理成章的摸上我的臉,盡情揩着油水。
我木着臉問道,“你怎麽來了?”
他坐上床沿,“想你了。”
我森森冷笑,“你說這話心口不一倒不怕遭雷劈。”
他另一只手爬上我的後頸,“老天怎舍得?”
我生出一身雞皮疙瘩。
然而他只是替我理了壓得淩亂的發,慢慢開口,“你還好?”
他問的是我的身體還是我在王爺府的地位?
我咬着牙道,“好,不能再好了。”
他笑了一聲,“依我看心口不一的人是你才對。許久不見,株幽你可有想我?”
他扲起我的雙手,掂在手心裏。我不答話往他頭上方向望去,問他,“黑燈瞎火的,怎麽不點燈?”
他又是胸有成竹的笑,仿佛能探知到我的心裏邊去。
“無妨,習武之人心明眼亮,我看得見你。”
“可我看不見!”我愣了一下,自知失言,咳了聲緩道,“你看得見我,我卻看不見你,未免不公平了些。”
“點了燈恐怕會驚動他人。”
我肆意嘲笑他,“堂堂韓門主,還怕那幾個小厮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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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奈道,“就怕小厮裏藏有高手,我的命豈不栽進去了?”
“你想得倒美,不過幾個凡夫俗子罷了,我這無人居可謂王爺府最好闖的院子。”
說話間摸到他的袖子,感覺衣料絲滑輕薄,與他前幾次穿的料子不同,便道,“你今日換了種衣料?摸在手裏倒是挺舒服。”
他道,“是啊,我若不喬裝,如何從你的侍女那裏騙到藥,光明正大來見你。”他側過身,端着碗氤氲的藥,黑壓壓的仿若洞穴深處。“乖乖把藥喝了,別再鬧脾氣了。”
我聞着這股藥勁,未飲喉嚨苦的發澀。心想葉神醫這藥方開的,一劑比一劑惡心。端過藥碗,我疑惑的望向他,即便看不到他的神色,“你怎知我鬧過脾氣?”
白天韓世琤絕不會來這邊,我昏迷中鬧着不肯喝藥也是月綢說給我聽,他總不會也是從月綢嘴裏得知的吧?
“你忘了我是何許人也?這世上很多事都瞞不住我。”
得,又是他那密密麻麻的情報網?我将信将疑的低頭喝藥,一口下去,舌頭苦得發顫,腔內沒控制住還是咳了一聲,我忙捂住嘴,含在嘴裏的藥從指縫滑出,慌亂中韓世琤扣着我的肩膀:“株幽,快吐出來!”
我忍着咳嗽,将嘴裏殘餘的藥一鼓作氣吞進肚子,急劇咳了一會兒,韓世琤一直輕拍着我後背給我順氣。我緩了口氣,道:“葉神醫救命的藥,吐了多浪費。”
韓世琤的手在半路中停下,“抱歉,我沒能攔住。”
我失笑:“沒能攔住什麽,五年前的滅門慘案,還是昨日的落水?不管是五年前還是昨日,你都不在場,你這歉道得好沒道理。”
他說,“是了,是我失口亂言。看到你變成這副模樣,我便不由自主的心疼。”
我擡碗皺眉喝藥,勉強灌了進去,我想我的表情約摸已經皺成一團。
“真酸。”我不是說藥酸,是他韓世琤說的話酸得我肉緊。我在黑暗中和他說,“不過一場熱病,又不會将我如何。想想我這麽多年來身如寒冰,就算是三伏天,偶爾也感覺陰寒,這般體質能得一場熱病十分不易,還令我憶起陳年舊事。”
韓世琤安靜待着,似乎在等我的下文。
我收口不語。今日是怎麽了,肯定是熱病将我燒糊塗了,才對韓世琤說胡話。
“陳年舊事我還是不聽了。”他嘆了一聲,将被褥拉高,“只盼你別再做這等傻事,你若有個三長兩短……”他戛然而止。
“我若有個三長兩短要如何?”
我做這種事,還不是為了吸引二王爺注意,如韓世琤所說,想方設法勾引二王爺,我能見到二王爺的機會本身并不多,若不珍惜每一回碰面的機會,恐怕三年期到,我得不到我想要的一切。
他戲谑語氣道,“若你一病不起,就算你得到二王爺的心,換來自由,沒有一副好身軀,恐怕得一輩子病卧床塌,你啊自然不用指望我帶一個累贅離開,只能看二王爺是否念着舊情給你在王爺府騰個位置,在王爺府終老。株幽,這種結局你心甘情願嗎?”
我讨厭他半不正經的口吻,每次都能嬉皮笑臉的說到我心裏,我明白他是故意拿這話激我,要是平日早對他冷言冷語,這會兒實在沒心情同他争辯個高低,只瞪着眼努力辨清他的位置,“我有聽大夫的話吃藥,韓世琤,不如我們來做一個約定。”
“你想與我約定什麽?”
“若我死在了王爺府,把我的屍首帶出去,哪裏都好,尋個遠離皇城的清淨地方埋了吧。”
韓世琤沉默許久,手指背面輕輕觸碰我的臉頰,“我不答應,因為你不會死,他不會讓你死的。”
他說,“若他想讓你死,你覺得你還能活到現在?”
我嗤笑,“真失禮。”雖然他說的一點都沒錯,但從他嘴裏說出來莫名的不爽。
他低聲笑了出來,“株幽,不必擔心,不是還有我嗎?這三年,我會盡力保你安全,但也有我觸及不到的地方,那便是連我也無能為力的地方,皇帝、長公主,你都要小心。”
“不用你提醒我都知道,皇族的人始終不好對付,他們似乎開始起疑我的身份。”
“畢竟兩張極其相似的臉一同出現,任誰都會懷疑。株幽只需要一口咬定你不是柯墨延,即便是皇帝也奈何不了你。”
我點了點頭,有點走神了。
他喚了我一聲,我疑惑擡頭朝他望去。
他問我,“你可會後悔?無法認祖歸宗……”
我道,“認不了也好,如今我這處境,就算承認我是柯墨延,也只會給祖宗們蒙羞。”
他嘆了一口氣,突然抱住我,下巴搭在我的肩膀上輕飄飄說了句不明就裏的話,“我卻是開始反悔了……”
我梗着脖子道,“就算你想讓我認祖歸宗也晚了,朝堂上那個‘柯墨延’,想必比我更深得人心。”
他不滿的語氣松開我,“我可沒說過這種話。”
“你的手想伸去那裏,大可找那個‘柯墨延’,他比我有用多了。”
他道,“好端端為何提起他,我們不談他,不過一個傀儡罷了。”傀儡二字說的極輕,極不以為然,不仔細聽還真辨別不出他說的是什麽。
“都是爹生娘養,命為何就差那麽多?”
他笑着捏我的下巴,“走了一趟鬼門關看見了什麽?竟感嘆起來。”
看見了什麽?還不是你在夢中強迫我喝藥……幸好沒點上燈,否則我這熱起來的臉被他看到還不得由他取笑。
“見到了閻王,翻了一本命薄,說我陽壽未盡,收不了,就将我趕了回來……”
他打斷我沒說完的話,“說笑罷。”
我漫不經心道,“是在說笑。閻王哪有那麽容易見着,像我這樣的普通人,黃泉路上大概只有小鬼作陪。”
“哪能讓你一個人孤零零的走。你若去黃泉,我多讓幾個人陪你可好?一個人太寂寞,黃泉路上總要有人來陪。”他似笑非笑,我沒放在心上,随口應了他一句,權當他也在說笑。
“好啊,不如你來陪我好了。”
“你是有多中意我,竟要我作陪。”他輕輕笑,這一笑可不得了,聽得我骨頭酥了一邊。
我硬着頭皮回道:“中意你怎麽的,你還不樂意?”
“我是半歡喜半憂愁,你若中意我,二王爺那兒怎麽辦?”他漸漸收斂了笑意,如同說今天吃了什麽飯菜那般随意,“二王爺的心不随便對人敞開,你要是不剝出一顆真心,他也不會實意待你。”
“你是要我将心一分為二?”
“不可以嗎?”
我呵呵笑了,“你不必擔心,我方才說的還是玩笑話。我只有一顆心,分不了兩半,既然你想讓我給他真心,我照做便是。在南風館時,我可沒少給人‘真心’。”
“你可是……惱我?”
我揚起嘴角,“哪會呢韓門主,人活一世,若事事較真,豈不活的很累。”
他半是惆悵的說:“你倒是看得開。”
“承讓。”
看不開又如何,當初他不就是看上我的身份和境遇才找上我,現在裝什麽唏噓青年,我看他近來這段時日多半活得也不快活。
他幽幽嘆息,“有時候真拿你無可奈何。”握住肩膀的手緊了又松,“說了這麽久的話,疲了吧?你的病還沒大好,不能過于傷神,躺回去睡會。”
我的确有些犯困了,吃了藥之後眼皮打架,睜不起來。
韓世琤掖了被子,床沿一輕,他已經起身。我望着那輪廓開口:“今日不等我睡着再走?”
他挑開我落在額頭上的發,“天快亮了,青衣門還有很多事情等我回去處理。”
“你還會來嗎?”
“你期待我來嗎?”
我不語。他等了一會兒,道,“大概有一段日子來不了。株幽,我近期要出趟遠門,這邊一時顧不上。”
我沒聽他說完,哂笑着揮手,“成,你走吧。”
他一頓,指腹在我的額頭撫了一會兒,走了幾步又折了回來。像是思慮了許久,最終才說了一句話,“我不在的時候你要小心,凡事留個心眼,萬不要将自己搭了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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