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人活着生不由己占多數,像我明明不想牽扯過去,偏偏有人認為我是他們完美計劃中摻雜進來的一顆老鼠屎。

當然,我不可能因為長公主這麽說,我就得聽她的。一則皇上還欠我家人情,我總要把這個好處讨回來,二來長公主讓我走我便走,那我豈不是很掉面子。

我沒有答應她,此時府裏鐘聲響了三聲。

二王爺回府了。

奴婢小厮都往前門急急趕去,過不了多久,二王爺現身在我方才來的地方,比起我要大方的多,他根本沒想過偷偷摸摸。

“皇姐,你對株幽說了什麽?”

長公主呵道:“一些建議。二弟不是說,本宮喜歡的可以拿走,本宮覺得他不錯,不如将他讓給我。”

二王爺這時朝我看了一眼,這一眼好像隔了千年萬世。他突然道:“不行。”并向我走來。

“二弟,出爾反爾是不行的。”

他道:“皇姐怕是會錯意了,我說的是東西,他不是東西。”

長公主聽罷啼笑皆非,“他不是東西是什麽?”

“是家人。”

長公主一張臉冷了下來。

我在旁邊看好戲,等着他們二人掐起來。這局面無端滑稽,長公主像極了妄圖拆散一對小鴛鴦的惡婆婆。

“區區一個男寵,玩玩就好,二弟不要因小失大了。”

二王爺道:“這是我的私事,我自會處理。皇姐若沒有要緊事相商,還是盡早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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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氣得臉忽紅忽綠,“站住,本宮有話和你談。”

“好。”他側臉跟我說:“你先回無人居。”

我樂見其成,轉身往另一邊走去。

長公主說的話在我腦中遲遲揮不去。如果靈歌真的是她的人,那我可否這樣理解,靈歌背後的大人物是長公主,二王爺想複興的計劃中有她一份子。

二王爺到底在想什麽,造反怎麽能帶上女人,不知道紅顏禍水這四個字打哪兒出來的嗎?從古至今,有多少英雄豪傑就是栽在女人手上。

血淋淋的教訓,還總學不乖。

我不由得想到韓世琤,他也不是省油的燈,難道也參與了造反中的一環,作為其中一股江湖勢力支持二王爺?

如果真是這樣,他把我送給二王爺當男寵的意義何在。

要通徹他們的想法和解九連環一樣,一個解不開妄想解下一個。

看來我對人心的爾虞我詐沒有一點辦法,幸虧沒有接手官爵,否則還不得翻船。

…………

回到無人居畫眉還在,看到我主動朝我笑了一下,我也對她展顏,心想她是不是有什麽話想和我說。月綢和她說話她顯得心不在焉,眼睛四處游走,分明有事。

我沒來得及問,季洌跨進門檻來,這事就這麽被我抛卻腦後。

“都在呢,正好我也省的找,我帶了姑蘇的栗子,特地讓廚子炒熱了給你們嘗嘗。”他在桌上放了一大紙包。兩個小姑娘聽此放下手中縫了一半的青帕。

栗子實在香,季洌說:“吃了一個還想吃第二個,我當即就想到你們了,反正你們都沒到過姑蘇吧,你們可有口福了。”

所幸池臨的離去沒給他多少影響,他看起來和以前沒有多大區別。

我站在桌邊,撿起一個栗子,問他:“你去姑蘇做什麽?”

他随口應付我:“任務,反正你少管。”

他抓起一個咬,“對了,我記得畫眉你是姑蘇人吧?”

畫眉沒拿牢,栗子骨碌在桌上翻了兩個跟鬥,月綢吹了吹手喊燙,畫眉拿手捂耳垂,道:“是的,祖籍姑蘇。不過我已經好幾年沒回去了。”

季洌道,“姑蘇人美山水美,多好的一個地方,你怎麽不待在那裏反而要來京城?”

畫眉說:“大家都是因為太窮才會賣身為奴,王府給的月錢更多。而且姑蘇已經沒有我的家人,回去又有什麽意義?”

“這麽說你現在是孤苦伶仃一個人?”季洌還沒得到畫眉的回答,便被月綢唬了一句:“你會不會聊天啊!”

現在屋裏有四個人,畫眉背井離鄉、月綢自六歲被賣就沒見過爹娘,我自然不用說,一家老小死在陰謀下,除了季洌哪一個不是孤苦伶仃。季洌從沒提起過家人,我總覺得他對家人的概念極為模糊。

“我這不就是在聊天嘛!”季洌豎起眉毛,顯得有點困惑,不明月綢無故發飙的原因。扭頭來問我:“月綢怎麽回事,好端端的就生氣了?”

我啃栗子,涼涼的搭腔:“你又把天聊死了。”

他不服:“什麽叫我把天聊死了?所以我就不愛和女的聊天,心跟個針孔一樣細,還總讓人琢磨她們不開心的原因,我又不是她們肚子裏的蟲,怎麽知道她們怎麽想的?”

“你說的挺有道理。不過女人是用來寵的,你讨得她們歡心,等到她們沒了你不行,還愁搞不明白嗎。”

他表情怪異的看着我,“你到底站哪邊?”

我說:“我哪邊都不站。”

他抛栗子進嘴,“還是池臨好說話。”

我擡了擡眉頭,他立馬改口:“不用說話,直接動手。唯有在他離開這件事上我實在想不通,他明明可以加入王爺的親衛隊,沒必要非走不可。”

他嘆了口氣,“算了算了,不說了,煩。我走了。”他站起身捎上劍,瞟了眼桌上未完成的青帕,“繡什麽呢,趕明兒也給我繡個荷包啊月綢,我的在姑蘇丢了。”

月綢先時不大樂意,不過想了想還是算了不跟他置氣了,說道:“好吧,不過得過幾天,我還要教畫眉,這些天不得空。”

“行,過幾天就過幾天,等你縫好了我過來取。”他步履輕盈,輕躍過門檻,轉眼走出衆人視野。

畫眉待了有一會兒,鴛鴦還沒繡完一雙,天色暗下來,畫眉自覺退下,月綢收了花樣,開始張羅晚膳。

我吃了兩口大白菜,二王爺如期而至。

我不驚訝,今天右眼皮直跳,我就知道一定有什麽要發生,這不,他來了。

我忙叫月綢給二王爺添一副碗筷。

碗筷拿上來,他卻沒有動筷的想法。

喔對。我恍然大悟,他今日戴着面紗,定是不想在吃飯的時候讓旁人看到他的樣貌。

但只剩我們二人的時候,他也絲毫不動。

他不動,我只好恹恹放下筷子。

“有什麽事不如等填飽肚子再說,我不會跑,就在這裏聽你說。”

他恍如才回神,夾了一筷子春筍到我碗裏,道,“是我考慮不周,你邊吃,我有話要說。”

我狐疑往他一瞥,他今日怎麽這般客氣,還是說他有話要說,所以打定主意食不語語不食。

他夾完菜,問了我第一個問題,“你可還好?”

短短四個字令我有些感嘆,從靈歌事件以來,他第一次問我感受。事隔這麽久他才來問我,不覺得這種行為很馬後炮嗎?

我邊嚼菜邊道,“已經放下了。”

他看我。

我再道,“就算看不開又能如何?他已經死了,我救不了他,但我的日子還要繼續,這就是現實,既然無法改變現實,唯有接受現實。”

這些個道理我五歲從書中悟得,白兜着些年,以為面對生死我早巋然不動,如今叫人看笑話了。靈歌假冒柯墨延這件事帶來的沖擊始終不小,這五年來算什麽?他接近我只是為了能成功僞裝成柯墨延?

長公主這步棋下了足足五年,我不敢斷言她是否擾亂了對方棋局,我不願再想下去,因為越想思緒越亂,到最後心煩的還是自己,劃算不過來。

這不是回避,人該裝傻充愣的時候就別自作聰明,壽命才會長。

二王爺說,“你很堅強,也很無情。”

我怎麽就無情了,他這是以偏概全。

“論堅強我哪比得上你們。”我随口一說,想舀口湯,他舀了整整一碗放到我面前。

他問:“除了我還有誰?”

我答:“你,長公主,皇上。”

你們都是從毒蟲罐裏爬出來的,心硬程度,別人望塵莫及。

不知道他聽懂我的意思沒,我觀他泰然自若,大約聽出來了也懶得和我計較,話題轉的很生硬。

“你這裏很是冷清。”

我道,“那當然,以前月綢說話有個伴,現在池臨走了,沒人說話能不冷清嗎?”

他問我說,“不找他回來?”

我喝三鮮湯,“找他回來做什麽?他自由了,賣身契都撕了。”

他點頭,“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必然不舍得他離去。”

我道,“有什麽好不舍,他又不是非常重要的人。”

他眼神裏透出不相信,我被他看得坐立不安,咳了聲道,“人都走了還談他作甚麽。”

他收回目光,“聽說你今天去了別的院子?”

原來他是來興師問罪。要命要命,他管得了我我管不着他,根本不在一個層級。

“……是啊,不小心走岔了,轉着轉着就轉到別的院門前。”

他不容置喙,“以後不要再接近那些地方。”

我敷衍應兩句。被他這麽防着心裏總歸不爽快,像在警告我不要接近他心愛之物,那些人果然是他心頭所好,就算他對我再上心,家人只能是家人,沒有情人帶來的刺激強烈。

他說“你總是随意行事,這件事無論如何你都要聽我的。”聽進我耳朵裏成了“你又不長記性,小心你的小命”。

我佯裝順從,他說了什麽都答應。用完晚膳他仍一口沒吃,喚來月綢撤走剩菜,他在我這裏坐了有一會兒,天淅瀝下起小雨,雨霧迷離,我試探問他,“下雨了,要不今晚就別走了?”

他望着雨幕猶豫,後果斷拒絕,“不了,這雨不會很久,等停了就回去。”

我好奇眼中燒,壓不住這熊熊烈火往上竄,逼問他,“我人在這裏,你就沒有一絲欲望?”

他很淡定,像一個無欲無求的歸隐者,卻用十分有理的嘴臉對我道,“你忘了是誰前些日子又病倒了,身子這麽差,我縱然有欲望,欲望也在見到你病殃殃的臉時消退了。”

我臉面快挂不住了,努力控制我自己将他轟出去澆個透心涼的欲望。

萬水千山總是情,給點真心行不行!韓世琤給的這差事本身就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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