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自從跟談辛在一起後,李念覺得每一天都跟做夢似的。
不,應該說比做夢還要幸福。畢竟他從來沒做過如此幸福美好的夢。
談辛待他比之前更好了,除了時不時地喜歡逗弄他看他臉紅,不分時間地點場合地親他之外,談辛簡直是一個無可挑剔的男朋友。
他最渴望的一樣東西終于在談辛這裏完完整整地得到了。
可是他卻沒什麽能給談辛的。
那天談辛當着他的面硬了之後,他這才發現,原來自己還有這一樣東西可以毫無保留地送給他,即使李念心裏其實怕得要命。
剛開始的時候,他其實真的很疼,伴随着疼痛而來的還有那種深不見底的恐懼。這種恐懼仿佛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在不知不覺間慢慢地滲入了他的身體,讓他在潛意識裏對性這種東西感到害怕。
可是當他一擡頭看到談辛這麽辛苦忍耐的模樣時,他感覺到自己身體裏的那絲恐懼正在一點一點緩慢地漸漸消失。
因為對方是談辛。
是待他這般好的談辛。
談辛需要他,正如他需要談辛一樣。他在這一刻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他們就跟天底下所有普通情侶一樣,擁抱、接吻、做`愛。
除夕夜的時候,談辛會偷偷地從家裏跑出來,陪着他放煙花,吃餃子,還給他壓歲錢。
李念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瘾君子一樣,中了一種名叫“談辛”的新型鴉片。
他越來越離不開談辛了。可與之帶來的,還有自己內心深處那股濃濃的不安與自卑。
李念知道自己配不上談辛,無論從哪方面看,他都配不上他。可是他會努力,努力讀書,努力出人頭地,只為了能再靠近談辛一點點。他成績本來就好,那段時間更是以肉眼可見地速度突飛猛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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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楓很高興,覺得自己的這個兒子除了出身差一些,其他所有的一切都要遠遠甩他那個不成器的女兒一大截。但他想着畢竟是有自己的血脈,作為一個成功的商人,如果只把目光放在一處地方,那未免就太短淺。因此他那段時間終于想起來做一個好父親了,這對于李念來講,簡直是受寵若驚了。
然而他的存在本就是那兩母女中心頭最深的一根刺,現在見江楓開始注意到他了,這根刺更是逼得她們如鲠在喉,日夜都睡不安穩覺。
他跟談辛的事很快就被人捅到江楓眼前去了,江楓那時候的目光簡直是精彩至極。
震驚、失望、鄙夷、憤怒……但都敵不過他最後那種果然如此的了然神情。
江楓用最難聽最惡毒的話攻擊他,還有他那可憐的母親。李念就在他面前站得筆直筆直得,就跟棵小白楊似的,仿佛沒有任何東西能将他刮倒。江楓沒了辦法,只好威脅他,說如果不跟談辛斷了,就跟他斷絕父子關系,斬斷他的經濟來源。可惜這些東西早在很多年以前,李念就不稀罕了。
這個世界上多的是造化弄人,在那之後不久,江楓就被查出了絕症,還是晚期的。
人只有真正在面對生死的時候才會發現,每個人都是平等的。無論貧窮還是富貴,該來的你一樣都逃不掉。
在所有人都在絞盡腦汁地盤算着江楓財産的時候,只有李念風雨無阻的每天都去看望他。盡管這個人在前不久還說過,不打算認他這個兒子。
李念其實對江楓的感情一直很複雜。一方面他在心裏怨恨他,怨恨他這麽多年都對他們母子兩不聞不問;另一方面卻又忍不住地想從他那裏得到一點點幼年缺失的父愛。
後期的治療已經使得這個之前意氣風發的中年男人看起來近乎形容枯槁了。江心月母女兩幹脆漸漸地已經不來醫院了,因為她們篤定了江楓再怎麽樣,也不會把遺産留給那個妓`女的兒子。畢竟她們都明白這個男人有多無情。
江楓曾經在病床上問他:“你知道我寫的遺囑裏根本沒有你的名字嗎?”
李念當然知道。
江楓又問:“那你還每天來幹什麽?”
李念沉默了一會,終是沒當着面回答他這個問題,只在病床旁耐心地用勺子刮下蘋果肉,再一勺勺喂給他。
後來江楓發現了自己的妻子早在很多年前就跟他的助理偷偷摸摸好上了,想來當時李念的這件事,也是他這位看起來忠心耿耿的助理第一時間告訴他的。但是他又能改變得了什麽呢?
他想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把李念叫到床頭,告訴他只要他離開談辛,自己就把所有的遺産都留給他,他還會安排人送他出國念大學。江楓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只是在做一個父親的本職工作而已,畢竟沒有一個父親是希望他兒子是同性戀,而且還是下面那個。
李念自然是不肯的,畢竟他從小到大,最渴望的永遠都不是金錢這種人人都為之争得頭破血流的東西。
江楓當時簡直都快懷疑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要不是當時親自帶着人去做了DNA檢測,他都快懷疑這個兒子不是他的了。不過好在畢竟在商場沉浮了這麽些年,他很快地就冷靜下來了。他知道這些人最需要的就是那種最不切實際的東西,還好他早就做好了兩手準備。
“只要你離開談辛,我就可以給你母親一個名分。我可以讓人把她寫入家譜,只要你願意,我還可以把你母親的墓搬來跟我一起……”江楓看到李念的神情果然慢慢地松動了。他锲而不舍地繼續誘導他:“你想想,你母親如果還在世,她能接受她的兒子是個同性戀嗎?你就算不為了我考慮,也要為了素素考慮一下……”
素素?李念愣了一下,素素是誰?
他茫然地擡頭看着他父親繼續自顧自地說着話,他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他口中的素素,竟然是在說他的母親。
一個到死之前,可能還在心裏念着他的女人,到最後,那個人竟然卻連她的名字都記不住。
可笑,真的是太可笑了。
什麽財産?什麽名分?什麽家譜?
他不稀罕,他一點也不稀罕。
他母親肯定也不會稀罕。
李念在這一刻,終于真正徹底地死心了。
眼前的這個人不是他的父親,他只是至死都只想着自己的一個涼薄殘忍的商人罷了。
他的父親,早在他摔碎儲蓄罐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死了。
江楓自然不知道自己因為說錯了名字而把李念的最後一絲希望都剝奪了。
他拿出了最後的殺手锏,從床頭櫃上拿出了一本雜志,指着雜志的封面人物,問他知道他是誰嗎?
李念看到封面上的中年男子覺得有些眼熟,但又說不出在哪裏見過他。
江楓說道:“談辛的父親,談嘯,全國資産排名前十的富豪。”
李念眼皮跳了跳,他一直知道談辛家挺有錢的,但沒想到這麽有錢。
江楓畢竟是在商場裏摸滾打爬了這麽些年,他一下就看出了李念神情中的異樣。
“你想想,談辛為什麽不告訴你呢?他會不會是怕一旦告訴你,你就會想着法子賴上他呢?”
“不是!談辛不是這種人!”
江楓重重冷笑了一聲,“好,就算他不是這種人,然後呢?然後你就能一輩子跟他在一起嗎?你扪心自問,你覺得可能嗎?”
他看到李念的身子晃了晃,繼續乘勝追擊道:“他能接受自己的兒子是個同性戀嗎?就算能,他能接受他兒子跟一個男人過一輩子嗎?我實話告訴你,這個圈子裏不缺同性戀,甚至同性戀在我們看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彼此之間都心知肚明,他們那些人到最後還是要結婚生子的。因為站在他們背後的,不是他們一個人,而是一個家族。”
“你以為你的這點真心在利益面前值多少錢?先不論是不是人公子哥的一時興趣,就算他對你是真心的,然後呢?你甘心在一旁看着他結婚生子嗎?或者說你忍心他生出來的孩子跟你一樣嗎?”
“就算你告訴我這些你都不在乎,那談辛呢?你在乎他嗎?如果我告訴所有人,談嘯的兒子在跟一個妓`女的兒子談事說愛,你說說外面的人會怎麽看他?”
江楓看到李念的臉色一下變得蒼白,下嘴唇都快被他咬出血來了。他嘆了口氣,放緩了語氣說道:“李念,我能給你錢,但我改變不了你的身世。在你眼前明明鋪着一條對彼此都好的康莊大道,你為什麽就這麽死腦筋呢?”
李念知道,所有的一切他一直都知道。
所以他一直在努力,很努力地想改變自己。
可是他潛意識裏也知道,有些東西真的不是努力就能改變的。
所以他才格外珍惜跟談辛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淚水悄悄地爬滿了他的全臉,他明明知道離開談辛才是對他最好的選擇,可是他卻貪心了。
他舍不得談辛,他不想要談辛離開他,他要跟他一輩子在一起。他甚至都已經想好了,如果到時候談辛不喜歡自己了,他可能會卑鄙得利用他的同情心,繼續賴着他霸占着他。
他那麽自私陰暗。
他簡直壞得不得了。
江楓看他哭得這般傷心,猶豫不決地慢慢伸出了手,摸了摸他的頭,最後說道:“只要你離開他,我還能幫你把那位薛女士從監獄裏弄出來,你難道就不想她嗎?”
他這句話終于還是突破了李念最後的心理防線,江楓等了好半天,才聽到那人小聲地說道:
“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