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動什麽歪心思?”杜昀反問。

聞羽下巴微微擡起, 朝夜色中吐了口煙, “你自己心裏知道。”

杜昀眉心皺起。

“師弟暗戀師兄這沒什麽。”聞羽淡淡一笑, “人之常情麽, 但你當着我的面勾搭我男朋友,這就有點不合适了。”

杜昀聞言微微睜大眼睛。

聞羽走到垃圾桶旁邊,手指夾着煙,往垃圾桶頂上的煙缸裏抖了抖灰。

“你跟師兄……”杜昀欲言又止,雖然他早就察覺到季臨對聞羽不一樣的眼神, 但他心裏還是抱有僥幸心理的——或許一切都是他想太多。

聞羽把他的僥幸心理踩碎了。

杜昀垂下眼眸, 神色很明顯地黯淡了。

“我沒勾搭他。”杜昀嘴皮動了動,他不喜歡這個男人用這樣的字眼來挑釁他。

“可是我看着不舒服。”聞羽也不跟他廢話, 直言道, “我心眼小,你給他喝瓶酸奶,我看得也不舒坦。”

“那你不得累死。”杜昀将臉撇向一邊, 神情透着一絲不甘,“喜歡他的人多了去了。”

聞羽夾着煙的手指頓了下。

杜昀這話還真戳中他的雷達開關了。

聞羽眼神暗了暗, 抽着煙,不作聲。

杜昀擡眸瞥了他一眼, 聞羽眼眸一斜, 兩人對上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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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一樣。”聞羽對他說着, 卻試圖在安撫自己,“你跟那些人還有些差別,他們不是季臨生活裏的人, 你是。”

“這些天晚上劇組拍戲的時候,你經常偷跑過來吧。”聞羽把煙摁進煙缸裏熄滅,“跟個變态一樣。”

聞羽一語言中,杜昀猛地捏住手指,窘得咬了咬牙。

聞羽嘴毒,句句誅心,杜昀對季臨有意,但也從未流露,他喜歡季臨,欣賞季臨,想以自己的方式對這個師兄好,他對現實有清醒的認識,從來沒想過要得到些什麽。

“你是來警告我的?”杜昀問。

“不是警告,是通知,通知你一下你的師兄已經有男朋友了,希望你不要再抱有沒有結果的期待。”聞羽淡淡道。

“我本來就沒抱有過期待。”杜昀雖然平時喊季臨師兄,其實他跟季臨一般大,22歲的年紀,理智趨于成熟,但少年的驕傲還殘存着,“我跟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聞羽無言地看着他。

“感覺你也不是。”杜昀嘟囔了一句,拽了拽身後的書包,“你的通知我收到了——”

杜昀抿住嘴,言至于此,轉身兀自離開了。

其實他挺感謝聞羽的,以前自己心裏可能尚存一絲不切實際的奢望,這下蠻好,連根拔起,生生抽離,自在極了。

以後的師兄,在他心裏,就真的只是師兄了。

季臨結束拍攝已經晚上十二點了,聞羽車停在校門外,等他收工,季臨沒回劇組安排的酒店,跟助理扯了個謊,被聞羽帶回了家。

季臨困得不行,上車腦袋就磕在了玻璃窗上,昏昏欲睡。

到家時,季臨已經昏睡過去,聞羽抱着他上了樓。

季臨昏昏沉沉,睡了近一個小時,睡夢中還記着自己沒洗澡,陡然彈開眼皮。

此時已經淩晨一點半。

鼻間飄進淡淡的檸檬清香,季臨睜眼望着天花板,眼眸逐漸清明。

他卷起松軟的被子翻了個身,用鼻子輕嗅被角。

是聞羽的房間,聞羽的床,聞羽的味道。

聞羽并不在旁,季臨頂着亂毛支起身子,在黑暗望了一眼。

門沒關緊,一絲昏黃的光從門縫裏漏了進來。

季臨下床,推門走了出去。

聞羽躺在沙發裏,屈起一條腿,膝蓋高出茶幾一截,他微微仰頭,咬着煙吞雲吐霧,整個人陷在柔暖的黃光裏,顯得有些形單影只。

聞羽的視線聚集在某一處,仰頭時喉結比平時更為明顯地凸起。

季臨看他的喉結細微滾動了一下。

“我感覺你也不是”。

聞羽半眯着眼,耳邊回蕩着杜昀說的這句話。

季臨走到近前,他才注意到輕淺的腳步聲。

聞羽轉過頭,把煙摁在煙灰缸裏掐滅了,“怎麽醒了?”

“要洗澡。”

“這麽愛幹淨。”聞羽笑着起身,“我去給你拿衣服。”

“你怎麽不睡覺?”季臨看了眼煙灰缸裏橫七豎八插着的煙蒂,眉心微微皺起。

“不太困,時差還沒倒過來,跟回光返照似的。”

聞羽的家很大,廚房與客廳的隔牆設計成了酒櫃,巨大一面,但是如今裏面已經空空如也,沒有一瓶酒了。

屋子盡頭是畫室,季臨沒進去過。

聞羽給季臨拿來了換洗衣物,指了指浴室的方向,“那兒是浴室。”

洗好澡,聞羽坐在沙發上幫季臨吹頭發。

聞羽的手指輕柔地滑過季臨的發絲,吹風機“呼呼”地響着,熱風習習,季臨閉着眼睛,似乎還能聞到聞羽指尖沾染上的淡淡的煙草味。

聞羽手指修長,季臨感覺自己半個後腦勺都被他的掌心攏住了。

幾分鐘後,聞羽關掉吹風機,“呼呼”的聲響停了下來。

季臨甩了甩腦袋。

聞羽笑着揉了揉他細軟的發絲,“你怎麽跟個小狗兒一樣。”

季臨朝後揚起臉,鼻尖頂到聞羽的下巴。

聞羽眨眨眼,用下巴蹭了蹭他的鼻梁,“幹嘛這麽看着我。”

“你心情不好嗎?”

聞羽沉默片刻,點點頭:“有點。”

“怎麽了?”

“我有點矯情。”聞羽含混不清地回了句,然後扶着季臨的腰站起身,“我先去洗澡,再不洗天都該亮了。”

“我能進你畫室看看嗎?”季臨忽然說。

“當然可以。”聞羽指向過道盡頭,“那裏。”

聞羽的畫室面積很大,幾乎是卧室的兩倍。牆上挂了幾幅臨摹的經典畫作,角落裏放了大大小小高矮不一的桌子,上面陳列着雕塑和藝術品。

屋子正中央架着三塊畫板,方向正對着房間的落地窗。

可能是怕陽光的照射會損壞畫作,落地窗的窗簾材質厚實,顏色很深。

季臨拉開了窗簾,窗外繁星點點,天邊還挂了一彎細月,印在一塵不染的玻璃窗上,自然形成一幅美妙的畫作。

畫板上還夾着聞羽未完成的畫作,只畫了一半,季臨看不出所以然來。

牆邊靠着幾幅被畫框裱起來的畫,蓋了層白布,季臨揭開看了一眼。

畫面上,一個少年背對着一堵巨大的牆,牆面上爬滿了茂密蔥郁的藤蔓,那些荊棘藤條恣意瘋長,裹住了整個牆面。

整幅畫色調呈暗色,畫面充滿濃郁的綠色,是那種顏色很深的綠,帶不來希望,帶來的只是無盡的壓抑。

只有那個輪廓模糊的少年是畫中唯一的亮色,他的背影朦胧不清,亮白色一片,垂着腦袋,裸着身子,一只手按在那面爬滿藤蔓的高牆上。

季臨看了眼落款——《牆》plume

季臨的心像是也被這面牆擋開了,堵得慌。

他放下白布,走出了畫室。

從牆面上那些臨摹的畫作來看,聞羽喜歡的風格都比較偏陰郁。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那幅畫的影響,季臨心情莫名低落,他輕輕帶上畫室的門。

季臨坐在沙發上,目光呆滞地望着空無一物的酒櫃。

聞羽洗好澡從浴室走出來,走過來用手指彈了一下季臨的臉蛋,“看什麽呢,怎麽還不去睡。”

季臨回過了神,恍恍惚惚的,莫名其妙問了句:“你為什麽會酗酒?”

聞羽一愣,彎下腰把他攔腰抱了起來,“怎麽突然問這個?”

季臨跟丢了魂似的,歪頭縮在聞羽的頸窩裏,悶悶道:“問問。”

聞羽抱着季臨進了卧室,把人放在床上,“我不能看到那種片狀的藥片,你知道的吧?”

季臨點點頭。

聞羽幫他蓋上被子,在他身邊側身躺了下來,“我以前失眠睡不着,但我沒辦法吃安眠藥,一看到藥片就更睡不着了。”

季臨嗅了嗅鼻子。

“然後我就只能喝酒,一開始喝波特酒,就是那種睡前喝的,後來喝多了就覺得沒味兒了,也沒什麽用,該睡不着還是睡不着。”聞羽湊過去親親他的臉蛋,用氣音在他耳邊說:“然後就養成這個不良嗜好啦~”

季臨垂下眼皮,心裏越來越堵。

聞羽一見他這表情,“哎喲”一聲,掀開被子就鑽了進去,親親熱熱地抱住他。

“我現在不改了麽。”

季臨的聲音裏帶了點鼻音:“你今天為什麽心情不好?”

聞羽胡亂找了個理由,但是這個理由很站得住腳。

“你那師弟喜歡你,你知道嗎?”

季臨一愣,一臉遲疑:“你說…杜昀?”

聞羽嗯了聲,見季臨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揪揪他的耳垂,“正常師弟能去那種酒吧打工嗎?也就你這呆子看不出來。”

季臨眼底浮出明顯的驚訝,他是真的一點都沒有察覺到,他甚至都沒發現杜昀喜歡男的。

“你就因為這個心情不好?”季臨覺得自己快冤死了,“我不喜歡他!我跟他也沒怎麽樣過!”

聞羽嗯了聲,故作惡狠狠的表情:“我心眼比針還小。”

季臨皺着一張臉,聞羽繃不住樂了:“哎,唬你的,我心情好着呢。”

聞羽看了眼時間,都快三點了。

他摟住季臨,手在他後背輕輕搓着,“行了,趕緊睡,不然明天拍戲沒精神。”

季臨擡眸看了他一眼,身子往他懷裏靠了靠,悶聲道:“我拍完學校的戲,過幾天得去外地拍戲了。”

“外地?”

“嗯,這回的取景地在外地。”

“去多久?”

“兩個月吧,快的話應該一個月就能回來了。”

《弑之源》雖然是大IP改編的,但題材畢竟是小衆電影,劇情緊湊短小,所以制作周期也不會太長,季臨對外被宣稱是男主,其實戲份也沒多少,拍兩三個月就能殺青了。

聞羽算算日子,問:“兩個月,那不是年都不能回來過了?”

“嗯,回來都開春了。”

這還沒溫存幾天,立刻又要分開,聞羽心裏有點不是滋味兒。

這下心情好像是真的不好了。

他心裏不禁又冒出了那個疑問:為什麽季臨要是明星呢?

哪怕是個無業游民,是個一事無成的廢物,天天被他養在家裏,他也樂意。

“睡吧。”聞羽輕輕按了下季臨的後頸。

季臨是真的累得精疲力盡了,哼唧了一聲,呼吸就變平緩了。

聞羽也閉上了眼睛。

季臨做了個夢。

夢裏他又見到了那面布滿藤條的高牆,濃稠的綠色顏料從高牆上傾落下來,沿着牆壁,慢慢地,黏糊糊地裹住那些枯敗的枝蔓。

他看到了那個**着身子的少年,起初背影朦胧迷離,而後輪廓便逐漸清晰起來,身形也越來越眼熟。

忽然間,那堵牆變得扭曲,牆的兩端向內凹陷,像成蠶結蛹一樣将那個少年一點一點地圍堵起來。

季臨一驚,本能地邁開步伐沖了過去。

“不要!”

他一直追一直追,卻怎麽也觸不到那個少年的背影。

牆像兩扇即将關閉的大門,間距越來越小,季臨明亮的眼眸倒映着那個少年的身影。

亮白色的光,越來越暗。

“不要!不要!”

季臨幾乎是下意識喊了一聲:“聞羽!”

少年身子略微一動,緩慢側過身來。

季臨陡然睜大了眼睛。

清晰的五官,青澀的面孔,那分明是年少的聞羽。

砰——

牆的兩端徹底銜接在了一起。

“不要!”

季臨猛地睜開眼睛。

天已經亮了,窗外是清靈的鳥叫聲。

“怎麽了?”聞羽坐起身,緊張地看着季臨,抹去他腦門上的冷汗,“做噩夢了?”

季臨雙眼發直,呼吸急促。

聞羽摟着他坐起來,輕輕拍他的背。

季臨嗚了一聲,緊緊摟住聞羽。

“做什麽夢了,吓成這樣。”聞羽揉了揉他的後腦勺。

季臨不吭聲。

他不說,聞羽也不再問,靜靜地抱了他一會。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1-10 20:37:57~2020-01-11 16:22:1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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